“既然唐晋安前两次做了不速之客,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会来的。”
“那该如何是好?”
一听到这个名字,上官泠厌恶地蹙了蹙眉。
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她怎会派人四处寻觅良家郎,只为摘了那个“老侯女”的称谓。
结果手下的人把狼狈不堪的棠溪徹捡回来,碍于外头的言论而随意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我想去一趟唐家,看看能不能搜到什么他与山匪物证。”
“太冒险了……”上官泠轻按住顾朝暮的手腕,担忧道,“我知姑娘身手不凡,可能跟山匪勾结的人,只怕是难以揪出他的尾巴。”
“不去寻寻,怎知是无疾而终呢?”顾朝暮挑了挑眉毛,反手握住上官泠的手,轻声笑道,“上官小姐,你要相信我。”
面前的人身形一滞,耳尖泛红起来。
半晌过后,上官泠喃喃开口道:“姑娘,为何不早来……”
若她能再早些时候遇到顾朝暮,或许这些年她也不会活成这般模样了。
“我来得正是时候。”
此话一出,上官泠的眼底又湿润了几分,她若有所思地颔首,再抬眸,见顾朝暮已然起身。
“还望上官小姐多多看顾我侄儿。”顾朝暮抬手抚在门上,回首瞥了一眼梳妆台边的那把长剑,“我今日便不去见他了,若问起来,就说我身体抱恙。”
当下把棠溪徹放在定安候府是最好的选择,她也能放开手去做下一步计划。
反正他约莫也不太相信她说的话,想必也不会过多在意自己,如此甚好。
思及此,顾朝暮拎起推门而出,在上官泠的目送下,匆匆地走出定安候府,乘上静候的马车,一路直奔沉檀铺。
另一边,听到外头的声响后,榻上的人恍然醒来。
他连忙理了理衣襟,下榻迎了过去,却发觉来人并不是顾朝暮,倏忽间便冷下脸来。
“看来你已经好多了。”
上官泠招了招手,让身边的侍女将糕点盛了上来。
“香师今日不来么?”
“你姑姑?”
棠溪徹愣了愣,随即颔首应道:“嗯,姑姑把我的事都同你说了么?”
上官泠将面前的糕点往前一推,轻声笑道:“她身体抱恙,我让她改日再来……”
瞧见少年眉头微蹙,她便心知肚明地摆了摆手。
“你姑姑说了,让你听她的话,更何况我也不会为难你。”
棠溪徹反手将糕点推了回去,这一幕着实把身边的侍女吓得不轻。
要知道上官泠最不喜忤逆自己的人,当下愿意好吃好喝供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叫花子,可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姑爷,您还是吃点吧,这可是小姐听香师说您爱吃,特地遣人买来的。”
屋内忽而寂静下来,桌案上的那盘糕点冷不防划分开二人的距离。
棠溪徹的手在半空中微滞,最终随意地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甜而不腻,倒是合他的胃口。
也不知是甜入心头,还是方才的话触动了他,微蹙的眉头倏地舒展开来,嘴角隐隐上扬。
可她定然不是他的姑姑。
“我想去看她,身为侄儿,怎能忍心见她卧病在床……”
这般说着,棠溪徹假惺惺地掩面啜泣。
“去了还回来么?”
上官泠托腮静静地看向那做戏的人,漫不经心地拿起糕点轻咬一口。
“自然,我的命是上官小姐救的,这份恩情我定会还清。”
“也算不得是救……”上官泠揉了揉眉心,抬眸道,“选你也是权宜之计,只要演完这出戏,你便可以离府了。”
“戏?”
棠溪徹不可置否地看了一眼上官泠,见她神色凝重,便不再多问,转而站起身。
“姑爷,您……”
“菡萏,送他到沉檀铺。”
侍女闻言微微一怔,再度将目光投去,确认无疑后,抬手将棠溪徹领了出去。
阖门之际,午后的余晖悄然褪去,独留孤寂的身影坐在原地。
那身影正襟危坐,宛若一把锋利的长剑贯穿于此。
***
匆匆向杜君令解释缘由后,顾朝暮便回房换上夜行衣。
据杜君令打探来的消息,唐晋安平日这个时辰都会在满全酒楼招呼他的那帮狐朋狗友。
偏是这几日他都闭门不出,称病在家,旁人只道是他手头紧,不敢出来耍威风。
“指不定是在暗地作妖呢。”
顾朝暮冷笑一声,对着铜镜将腰间的绳带拉紧了几分。
正当她要将面纱系上时,门外忽而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朝暮姑娘,你侄儿来了。”
刹那间,屋内人的手便颤了颤,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浮上讶异之色。
侄儿还真是不听话。
顾朝暮无可奈何地解下面纱,抓起榻上的长衫罩在身上,回身望了一眼铜镜,随即走去将门打开。
“姑姑……”
清冷的声色中蕴藏了委屈之意,那温柔缱绻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我听府中的人说你病了,我不放心,便来看看……”
“朝暮姑娘,”蓝清樱赶忙上前拉住顾朝暮的衣袖,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何时病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见此情形,顾朝暮苦笑着摆了摆手道:“清樱,我身子无碍,不必如此担忧。”
“当真?”
“当真。”
顾朝暮连连颔首,又解释道:“只是这两日累了。”
“那我去给你侄儿拿床被褥,他说要在隔壁住一晚,等你病好就回府……话说回来,侄儿待你可真好啊。”
屋内的人噎了噎,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啊,不枉费我养了他这么多年。”
对面的人脸色倏忽间冷了下来,望见蓝清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后,他回首看向屋内。
“阿徹,你去隔壁,我要歇息了。”
顾朝暮没有留意棠溪徹的神色,伸手欲将门阖上,却发觉被人死死抵住。
她疑惑地看向门外的人,只见他蓦地走进来,利落地将门关上,反手将她按在门扉上。
“阿徹!”
她愠怒地瞥了一眼,将那只伸向衣襟的手猛然拍了开。
忽而发觉自己下手重了些,她便放软了语气:“阿徹,姑姑累了,要歇息了……明日带你回府。”
面前的人笑了起来,趁顾朝暮不注意,微微扯开她的衣襟,冷笑道:“姑姑是怕冷么?竟穿了这么多件衣裳。”
顾朝暮咬咬牙,反驳道:“不错,我怕冷得很。棠溪徹,你可以走了。”
“我不姓顾么?”
没想到失忆了还留了几分聪明。
顾朝暮抬手扶额,扬起嘴角道:“姑姑随你祖母姓,明白了么?”
棠溪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见她丝毫不露怯的模样,心底莫名想要暗戳戳地揭露她。
但他又不想这么做。
如今的他对往事和故人想不起分毫,明明只是见一面,他却对她的话有三分信任,七分持疑。
罢了,再与她周旋几番,待离了定安侯府,回想起过往的一切后……
还未等他开口,一只手便迅疾地朝他肩颈劈来,他眼疾手快地将那只手握住,另一只手倏地将怀里的人圈紧。
“又是这招。”
棠溪徹蹙了蹙眉,将不屑的目光轻落在怀中人的身上。
“看吧,我果然是累了,否则怎会让你躲了开?”
“花言巧语,姑姑,你就是个骗子……”
“胡说,我可对天发誓……”
顾朝暮刚将手举起来,张唇之际便被那微凉的手指轻摁住。
“够了,你究竟要去何处?”
棠溪徹欲要俯身逼问,怀中人连忙将他推了开。
“我要去外头办件事。”
“我同你一起。”
“你?”顾朝暮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歪头笑道,“你的伤还没好,更何况我要办的事费工夫,带你可不见得方便。”
见面前的人依旧执拗,她便轻叹一气,环臂抱胸跨过他的身畔,抬手将长衫褪了下来。
身后的人悄然走来,拿起铜镜旁的面纱,俯身轻拢住顾朝暮,低声道:“我来。”
清冽的冷香萦绕在鼻尖,棠溪徹蹲下身来,仰首凝眸端详了许久。
“该走了。”
顾朝暮倏地站起身来,匆匆地望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回首看到棠溪徹跟上来后,便抓住他的腕子,一路下了楼。
绕过香料房,穿过后门,二人便走进一条小巷。
凭着踩点的记忆,她十分顺畅地带着棠溪徹来到唐家的后院外。
面对高耸的白墙,棠溪徹默默地走到墙角,指了指自己的背,轻声道:“姑姑,上来吧。”
他蹲下身静候着,忽而感到肩颈被人一拍,紧接着一只手掐住他的腰间,下一刻他便稳稳地落在了墙头上。
“姑姑,你……”
没等棠溪徹说完话,顾朝暮拉住他的手从墙头一跃而下,一路匍匐,借着假山来遮掩自己的行踪。
“吱呀——”
门忽然打开,唐晋安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挠了挠头,四下里望了望,喃喃自语道:“方才是什么声响?好似是那头传来的……”
躲在假山后的二人闻言屏息敛气,透过罅隙发觉那人愈走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