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分手了

    八月一号那天的闹剧过去没多久,临近开学,周静安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了。不过大概是装的,或者说欺骗自己,因为在和周行远独处时,她仍旧表现得有些不自在,毕竟破镜难圆。至于那个天杀的易明,估计正忙着学习,很少再给周行远发消息了。

    同一时段,赵佳韵和陈柯分手了,微信名为“旋转屎壳郎”的同志满脸泪水给张成刃打电话时,他刚和周行远跳完舞,靠着肩坐在舞室地板上,身上满是汗水。

    “求你今晚拨点时间给我,我真的好难过。”陈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鼻音很重,中间还有呼噜的动静,应该是在擤鼻涕,“三个月被甩两次,舍我其谁啊。”

    “嗯嗯好的,我现在没空,晚上再聊哈拜拜。”张成刃拉起衣服下摆给自己扇风,当哀嚎的陈柯是死的,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周行远瞅他一眼,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问:“陈柯又被分手了?”

    “是吧。”张成刃拿面巾纸抹脸上的汗,余光瞥见舞蹈老师小邦往他们这儿看,似乎有话要说,“他们前几天吵架了,因为陈柯又找跟我们玩。”

    周行远伸直了腿,双手后撑歪头看向张成刃,忽而轻轻笑了:“以后你就是别人老婆最讨厌的那种人,一听家里人要跟你出去玩,都跟美军打进来了一样。”

    张成刃也笑了,脚尖晃荡着碰上周行远的,骂道:“怎么说话呢?”

    “成刃——”那边的小邦和几个学员说完话,抬腿朝他们走来,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一捋汗湿的银色头发,说,“期末考得怎么样?”

    “哎呦,我给您磕头了。”张成刃表情夸张,要晕倒一样翻了个白眼,大叫着往周行远身上倒,“还没过年呢就问成绩!你问行远,问行远去。”

    小邦也哧哧笑了,摊手道:“行远的不用问也知道考很好。我主要是想问问你——毕业以后有打算吗?”

    张成刃靠在周行远肩上,笑容变得不那么真切了,眼睛黑漆漆的,透着一股茫然。

    ——毕业以后有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挑个成绩允许范围内好一点的职专,最好在周行远的学校旁边。

    “……我还没高三呢,有的是时间。”张成刃移开目光,不去和小邦对视,嘴角勾了勾,挤出个不走心的笑。

    周行远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以作为安慰。

    “要不,你考虑考虑来我这里?”小邦说。

    张成刃抬起头,对上小邦的眼睛,有种见到超级诱人的传销组织的感觉。

    实际上小邦来找他,也是有迹可循的事情。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舞室众多,竞争激烈,早在年初小邦就长叹短吁地担忧自己的未来。小邦老师是个很有天赋的,当初周行远想学krump,舞室没有对应的老师,小邦硬是照着网上的教学视频自己学了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舞种,最后开了一个只有五六个人的krump班,于是他们留下了。

    小邦说其实周行远才是最好的老师人选,但是三好学生肯定会有更优的职业选择,于是小邦老师选择退而求其次,开始打探张成刃的口风。

    “你看啊,反正你读职专,出来也就这么两三千的工资,在舞室也一样,咱们还能商量福利呢。”小邦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利弊,说,“而且你高三——哎,你还是读点书吧——你高考结束就能上工,直接领先同龄人二十年啊!”

    小邦拍拍手,似乎已经看见了张成刃住上大别墅开起豪车的样子:“到时候你再学学hiphop,又是一份工资——”

    “天大的机会砸在你身上了啊,弟弟!”

    张成刃再怎么笨蛋,也无法忍受小邦不管他人死活式的画饼,伸手拍拍他的背,深沉地说着:“弟弟知道了,弟弟考虑考虑。”

    对于这件事,周行远的评价是挺好的,可以选择,不过要做好失业的心理准备,因为这个舞室看起来命不久矣。

    跳完舞回家之后,张成刃冲了个澡,在氤氲的热气中,满脑子只有玩乐的蠢蛋难得开始思考,他想,以后要干什么呢?

    以后周行远去读书,他就去周行远旁边读书,好吧,大概率不是在读书而是在玩,要是没地方玩他就工作,开滴滴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接到周行远。

    要是没有工作呢?

    张成刃一把撸去脸上的水,呆在小邦的舞室里,看周行远接触什么易明易暗的吗?

    聚少离多最后导致的结果只有一种,就是分道扬镳,这是他童年时期从父母身上看到的。

    陈柯的失恋派对地点在董平彦家,因为他家最大最有格调且经常没人在。三个男人肩搭着肩坐在厨房里的吧台上,面前是一排排不知道名字的酒,写着洋文,每一杯都辣喉咙。

    “我什么都没做啊,不就和你们出来玩吗?”陈柯拍着桌子叫嚷,已经是微醺的状态了,“我期末不还进步了?假期假期,就是让人休息的!”

    “这个我同意,假期必须休息。”董平彦嘎吱嘎吱啃着个苹果,闻言伸出食指点了点以示认同。

    “得了吧,你不放假也跟放假似的。”张成刃撑着头,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

    董平彦刮痧式地吃完苹果,以一个炫酷的姿势将果核投掷进垃圾桶,湿乎乎的手拍了拍陈柯的肩,口齿不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活该,让你跟她谈。”张成刃拿膝盖撞陈柯的大腿,他已经说过无数次这种话了,今天是最解气的一次。

    陈柯瘪瘪嘴,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玻璃杯,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醉鬼的嘴张了又合,最后一挥手,宣布道:“算了!”

    “反正我也没有很喜欢她。”陈柯撑着头,盯着大理石桌面说道,看起来快要哭了。

    董平彦家里的装修都很简约高级,桌面干净得像镜子,是家里请的阿姨打扫的。要不然说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呢?那天和赵佳韵吵架,起因是操心惯了的女友孜孜不倦地为陈柯规划未来,什么考400分上本科,或者练个体育可能性更大,陈柯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时他们在逛商场,未来已经被计划得一片光明的同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五彩缤纷的游戏机子,简直中了邪。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不出意外,赵佳韵一下子就发现了陈柯的心不在焉,她将手从男友的臂弯中抽出,搡了他一把,质问道。

    “听着呢,我当然听着。”陈柯轻车熟路地揽上赵佳韵的肩,耐心地哄着,语气里却是另外的样子,似乎魂魄已经进去游戏商店里大玩特玩了,“——咱们一会儿去哪啊?”

    “陈柯!”赵佳韵狠狠推他,他们像电视剧里因为某一件琐事而爆发剧烈争吵的夫妻,“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

    赵佳韵总是爱激动,控制不住音量,商场里人来人往,话一出口,便有人偷着眼朝他们看来,带着探寻或鄙夷的目光。

    “当然是我最亲最可爱的女朋友了。”陈柯仍旧是一副好脾气的轻浮样,试探着去拉赵佳韵的手。

    这是赵佳韵曾经最喜欢的样子,在不断重复的校园生活中,她觉得陈柯很有意思,尽管他不学无术,尽管他声名狼藉。于是她主动去找陈柯聊天,这是同桌告诉她的,她说不管男生女生,心动了就要勇敢冲,最后她如愿以偿,夜晚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陈柯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

    现在,赵佳韵却恨极了这副游戏人生的嘴脸,她一把甩开陈柯的手,说:“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讲话!”

    “我也很认真呀。”陈柯眨眨眼,似乎没怎么理解赵佳韵愤怒的点,眼神带着疑惑。

    商场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四周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陈柯一声声的“对不起”、“宝贝”、“亲爱的”和那些噪音一起钻进赵佳韵耳朵里,她忽然想起周行远看到自己和陈柯腻歪时的神情,仅一瞬,却被她清楚地捕捉到。

    他的眼里有惋惜、疑问,甚至含着可笑——赵佳韵终于懂了,她和陈柯的感情的确令人发笑,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赵佳韵发了一通火,陈柯像鲁迅写的,那些麻木的人一样受着,一遍又一遍用从前的方法哄她。后来赵佳韵生气地离开了,回家后和朋友哭诉,最后给陈柯发了一条“我们分手吧”。

    “我期末考都进步了,她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陈柯愤愤道,“脾气那么大,也就我能忍!”

    张成刃看着他一口闷了半杯酒,撇撇嘴,他想说依你的成绩,进步了只能说是运气好,再琢磨琢磨决定心存善念,不再打击陈柯。

    董平彦揽住陈柯的肩,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借酒消愁,多喝点就不愁了。”

    陈柯看着倾斜而下的酒恍神,片刻之后拿起酒杯,拍了张成刃一掌,气势宏伟地说道:“好!是兄弟就干!”

    张成刃差点被拍死,念着陈柯是兄弟,陪他喝了酒,辣辣的,像往喉咙里吞刀片。

    董平彦家的客厅很大,没有配大茶几,沙发前是一片柔软的地毯。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透过落地窗,他们只能看见彩色的霓虹灯。董平彦搬了几床被子出来说睡大通铺,他们往地毯上一趟,中间的陈柯已经醉了,昏昏欲睡地,白眼都要翻出来。

    “说起来,你和周行远——”

    “等会,我先尿个尿。”张成刃刚躺下,头还没沾上枕头,忽而坐起来,说。

    “……去吧。”董平彦扭头看他一眼。

    董平彦家里都是智能家居,张成刃摇摇晃晃地摸进厕所,他也喝得醉醺醺的,手指好像都缠在了一起,解了好久才把裤绳解开,智能马桶开了又关。

    解完手之后张成刃顺便洗了把脸,抹掉脸上的水珠,他推开厕所门往客厅走,没走几步,惊得酒都醒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因为要睡觉,他们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了玄关一盏,借着落地窗投进来的光,张成刃看见陈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仰着头,正勾着董平彦的脖子和他接吻。

    “……我草。”张成刃轻声骂道。

    夜晚太静,张成刃的声音仿若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响,董平彦蓦地推开陈柯,那醉鬼一推就睡了,四仰八叉地躺着,而董平彦看向张成刃,双目映着玄关的灯。

    “我草,不是——”董平彦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毛巾,脚边的手机屏幕朝上放在地上,手电筒是亮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寂静的房子里,始作俑者旋转屎壳郎裹在空调被里哼哼打呼,而张成刃和董平彦又坐上了吧台,面前是一盒烟,董平彦正在抽。

    “……所以,是他亲的你。”张成刃盯着烟盒出神,说。

    “……是。”董平彦说。

    据董平彦的口供,他刚才拧了毛巾打算给陈柯擦脸,那孙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一个暴起,嘴就这么贴了上来。

    张成刃扭头去看董平彦,微长的刘海已经被他捋地立起来了,手里的烟燃着,桌上还有一开始抖下来的烟灰,大概是因为他刚才心跳很快吧,毕竟手抖得差点点不上烟。

    “我只拿他当朋友。”董平彦说,“你别不信我,真的,陈柯还是直男。”

    “我没不信你。”张成刃嘟囔着,抠了抠桌面。

    “草,早知道我就不——”

    “陈柯是不是伸舌头了?”张成刃突然问。

    董平彦头发抓到一半,转过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愕。

    “我听到了。”张成刃说。

    “我草——”董平彦彻底崩溃了,他双手抱头,指尖夹的烟又开始颤抖,“求你别说了!”

新书推荐: 穿宋后,酒楼打工变万人迷 金镶玉 靠下蛊逼仇敌助我复仇 关底boss成为打手后[无限流] 在玛丽苏文当乐子人师尊 穿书之在妖域开幼儿园 蓝记饮食录(美食) 卑劣的我 次爱 妖神大人不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