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温热的血液飞溅到沈之晗脸上,刀面映出她惊恐扭曲的面容。一刻钟前还语重心长安慰她的男子,此时已蜷缩在地上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晦气!”
土匪将染血的刀扔给跟班,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铁门。随着“哐当”巨响,天窗外的风雪呼啸而入,卷着冰碴打在沈之晗脸上。
这群山匪绑架男子三天,一直等他家属送赎金,可惜到今日的最后期限他们依旧没有动静。山匪实在不耐烦就把他给杀了,地牢里如今只剩下三人——陌生女子、她、她怀里的孩子。
沈之晗精神连带着身体都在紧绷,但又控制不住地喘气发抖。她旁边那女子更是被吓得直接尖叫出来,抱头缩在墙角,嘴里不停喊着“别杀我”。
“救命……”
垂死之人突然伸出血手,往两人的方向抓出五道狰狞血痕。
沈之晗将怀中浑身冰凉的谢吟簪搂得更紧了些,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掐进掌心,勉强压下了喉间的惊叫。以前见过的最大场面就是高利贷把她的赌鬼老爸打得头破血流,但没见过杀人现场啊。
她本不该卷入这场灾难,今天只是想带着谢吟簪去城外的寺庙祈福,谁知回来的路上大雪封山误了脚程。天色渐晚,正是山匪作乱的好时机,两人马车骤停,就这么眼前一黑,蒙着头套被他们绑了过来。不巧的是谢吟簪年龄太小、体质太弱,扛不住这腊月寒冬的地牢,从进来到现在,嘴里一直不停喊着“好冷”。
沈之晗定了定神,又一次在心里问道:“系统,谢吟簪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系统:“宿主,他的体温还在稳步下降,不能耽搁了,再得不到有效保暖就冻死了!”
她皱眉叹气:“你让我再思考一下……”
对方:“……宿主,他死了会影响你的阶段奖励!”
沈之晗其实也挺着急的,她想过求山匪送些衣服或被褥,但是见识过群人的残忍手段后,每次就只能呆呆望向牢外,偶尔见到几个喽啰经过时也不敢叫停——任务对象而已,哪有小命重要啊?
是的,她穿书了。
就在一天前,她自愿穿进了这本古代世家群像小说《朱门蚀》。系统给她安排了四个任务——亲情任务、友情任务、爱情任务、暂时保密任务。完成后就可以给予她金钱上的奖励。
沈之晗惜命,惜命又贪财。有个赌鬼加酒鬼的老爸、刚上小学就弃她而去的老妈,她的童年是在高利贷的催债声中度过的,所以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一夜之间化身富豪,坐拥千万资产。
系统说它能做到,所以她才穿进来了。
现在的她是河东太守沈睦之女,沈怀章的小妹。这次是专门从外地赶来洛阳为嫂子谢鸾华庆祝生辰的,她是谢吟簪的生母。而谢吟簪,就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对象。
她十七岁,他七岁;一个是姑姑,一个是侄子。
想罢,沈之晗又用衣物把他裹紧了些,给他冻得通红的小手哈气,明明自己也冷得发抖却还是脱下身上的披风替他围上,可惜杯水车薪。
“啊……”
地上那人还在轻微呜咽着,挣扎的幅度变小了许多,最后只听“咚”的一声,他双手重重地垂落在地上。
——他断气了。
沈之晗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又像是想到什么,用脚探了探那人的身体,见没有反应后,悄悄走上前去摸出了他藏在衣襟里的玉佩,仔细擦拭着——那玉成色极好,雕工精细,应该值不少钱,她从瞥见的第一眼就开始惦记了。
她轻轻叹气,给那人拂上了眼,将玉佩收入囊中,抬头时却正对上一双眼睛——疑惑中残留几分惊恐余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墙角里那女人就在死死盯着她了。
沈之晗有些发愣,尴尬地笑了两声,正想找个通人情的理由解释,结果一阵童声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咳咳…咳咳……”
怀里的谢吟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轻微抽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张牙舞爪似的挥来一拳,给她打得眼冒金星。
“我嘞个——”
沈之晗吃痛地揉着落红的脸颊,用余光观察他的状况,本想伸手安抚,却被他的高温吓得差点蹦地三尺。
“阿晏!你怎么回事,身上怎么突然这么烫!”
她喊着他的小名,慌忙摸向孩子额头——犹如一块刚出火炉的铁石。谢吟簪面色潮红,双眼微眯,眉头紧锁,呼吸比刚才急促了很多。
“这位小公子是发高烧了。”那女人突然出声,“看样子烧得很厉害呢。他还这么小,会危及性命的,姑娘你要不求一下那群…山匪。”
说到最后两字时,她气势突然弱了下来,很明显还是心有余悸。
沈之晗发愁地点头,又望向牢外。此时几个喽啰正好打开牢门,骂骂咧咧地走进把尸体拖出去了——动作粗暴、神情厌恶。她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谢吟簪,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们。每次想开口时,一团话却总堵在喉咙,就在这愣神的几秒里,那些人已经不见身影。
沈之晗无奈,缓缓放平怀里人,拾茅草聚集成床后将他抬过去躺下,接着起身走到牢门前,透过牢缝望见不远处几个山匪正在桌前把酒言欢。
“难受…呕——”
谢吟簪猛地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剧烈干呕,随即一大滩浑浊的呕吐物从口中喷涌而出,牢房里顿时弥漫起令人恶心的酸腐气味。
“阿晏!”
沈之晗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一手拍抚他的后背,一手贴上额头给他降温。那女人也被这动静惊到,犹豫片刻后挪了过来,默默递上一条还算干净的布巾。
她在心里焦急问道:“系统系统!他这是要死了吗!”
系统:“宿主,我测量了他的生命体征,现在救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沈之晗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她盯着谢吟簪惨白的脸色,突然下定决心——这群人只是图财,总不至于真的闹出人命吧。
她拽过女人的衣袖将她拉近,凑在她耳边悄咪咪地说了什么。听罢,女人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困惑,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沈之晗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起身冲向牢门。
“来人啊!来人啊…救救这孩子!”
她的喊声在地牢石壁间回荡,几个喝酒的山匪不耐烦地摔了酒碗。领头的刀疤脸大步走来,铁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像催命符。
“吵什么吵!”他一把揪住沈之晗的衣领,酒气喷在她脸上,“小娘儿们活腻了?”
沈之晗双腿发软,却死死抓住牢栏不让自己滑下去。余光里,谢吟簪正蜷缩在茅草堆上抽搐,小脸烧得通红。
“大、大哥……”她声音发颤,却强迫自己直视对方凶恶的眼睛,“这孩子他发烧了,烧得很厉害,能不能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他是谢家独苗,他若死了,谢家宁可将银子撒河里也不会给你们的,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踏平你们山寨呢!”
说到“踏平”二字时,沈之晗心头一紧。
刀疤脸眯起眼睛望向牢里,脸色沉了几分,暗自琢磨着。
“况且!”她又急着说道,“我是河东太守沈睦之女,我可以亲笔家书一封,到时你们不仅能拿到谢家的赎金,还能再得我沈家一份,这笔买卖你们稳赚不赔!”
听罢,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但转瞬又压了下去,怀疑地打量着她:“你说你是沈家小姐?”
沈之晗赶紧给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女人使眼色,她愣神后会意,急忙开口道:“大哥我可以做证,这孩子烧得都说胡话了,我刚才听见他说什么'外祖父''想回河东',想必指的就是沈大人!”
刀疤脸没说话,默默打开牢门,阴沉着脸走到谢吟簪旁边,用手挑起孩子的下巴,又转头向沈之晗问道:“你确定不会耍心机?”
“绝对不会!”沈之晗连忙摆手,“我愿当着诸位好汉的面书写家书,你们大可以派人盯着我,发现任何不对劲我任你们处置!”
她强装镇定,只见对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喽啰说道:“去把老徐头叫来吧,再拿床被子!”然后恶狠狠扔下一句,“给谢家的密信我们已经送去了,三日之内不送赎金,你们别想好过!”
沈之晗赔笑着说道:“是,是……”
不久后,牢门又被推开。一个佝偻老者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拿着纸笔的喽啰。
老大夫诊脉时,她一边书写家书,一边紧张地盯着他每一丝表情变化,身旁立着的山匪猛地用刀拍打牢门,发出“哐当”巨响,他恶狠狠地吼道:“给我专心些!”
沈之晗吓得一激灵,加快了笔速。
书写完毕,对方确认无误后。她立刻凑到老大夫旁边,担心地问东问西。
“晚一步,恐怕没救了。”他从药箱里取出几包药,“今夜最是关键,若能退烧便无大碍。”他留下药丸,嘱咐碾碎化水服下,又指了指被子,“给他捂出汗来。”
沈之晗连连道谢,袖中的手来回摩挲着刚刚收下的那枚玉佩,等人都走到牢门口了才咬牙下定决心,又把他给拉了回来。
“求您多开几副药吧,这孩子体质不好。”
她谨慎地望向四周,趁没人注意时把玉佩塞进他手里,老大夫不动声色地收下,又多留下几包药粉:“撒在温水里擦身。”
山匪锁门离去后,沈之晗立刻忙碌起来。她撕下里衣最柔软的布料,蘸药水为谢吟簪擦拭腋下、脚心。女人帮她掰开孩子的嘴灌药,两人配合默契。
“我叫薛棠音。”女人突然说,“两天前被绑过来的。”
沈之晗手上动作一顿,低声叹气道:“要是我们都能活着出去就好了。”
薛棠音无奈轻笑,语气里藏着化不开的苦涩:“家中淡薄人情,本想用我联姻获益。如今从这地方走出去,不知要被怎样诟病…指不定,就不来救我了呢。”
她仰起头,任从天窗飘下的雪花落在脸上:“明天便是最后期限了,明明...还想着去江南看桃花的。”
听罢,沈之晗心头骤然一紧。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哽着千言万语,连一句像样的安慰都挤不出来,只能轻轻覆上她的手:“总有办法的。”
两人沉默良久。
几个时辰过去,夜色渐浓。薛棠音蜷在角落里睡着了,谢吟簪的额头也不再滚烫。沈之晗强撑着困意,将破旧的棉被再次盖紧,确保他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不受控制地垂下,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冰冷童声:
“你很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