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从天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沈之晗被童声惊醒，只见谢吟簪冷汗浸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他的双眼空洞无神，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逃离这件毫无生气的活物。她坐在他身旁，低头望去，他的瞳孔轻微上移，幽灵般盯着她，那姿态十分诡异——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你很困吗？”
他再次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温度。
“啊…”沈之晗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分，“太好了…没有复热，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吟簪皱眉，猛地推开她的手，挣扎着坐起身。
“你的错。”
“什么？”
“我说，是你的错。”他冷冷地指向她，眼神如刀，“如果不是你非要带我来寺庙，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沈之晗气笑了：“我好心带你出门散心，倒成了罪过？况且——”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从见面起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连声＇姑姑＇都不肯叫，凭什么？”
谢吟簪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我们又不熟，而且我亲眼见你偷死人玉佩…贪财好利之人。”
沈之晗一把揪住他的脸，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肉：“我就贪！怎样！”
谢吟簪吃痛，反手扯住她的发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泼妇！”
动静太大，薛棠音被惊醒了，她缓缓支起身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吓得一激灵，急忙上前拉开他们：“你们冷静一下！”
两人被强行分开时，一个脸颊上留下几道血痕，一个发髻散乱如杂草。她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试图调解这场无谓的争执。可惜，沈之晗和谢吟簪一个比一个会推卸责任，争吵声在狭小的牢房里回荡，像两只困兽的嘶吼。
“好啦！”薛棠音终于提高音量打断他们，“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她转向谢吟簪，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小公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姑姑是真心为你好，你发烧时她寸步不离地照顾你，甚至为了救你和山匪周旋。你既是高门贵府的公子，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谢吟簪一怔，随即别过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无所谓，本来也没人教我。”沉默片刻后，他又补充道：“总之…谢谢你。”
沈之晗见他难得低头，也没再追究，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好好地就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活命。”
提到“活命”，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空气仿佛凝固住，只剩下寒风拍打牢门的声响，像死神不耐烦的叩门声。
“先睡吧，天快亮了。”沈之晗声音里透着疲惫，苦笑道：“保存体力才能想办法。”
谢吟簪没再反驳，听话地躺下。沈之晗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沉重。她转头看向薛棠音，发现对方正蜷缩在角落，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之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会没事的。”她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薛棠音含泪抬头，从袖中取出一根精致的发簪，指尖轻轻摩挲着簪身：“我有个意中人，叫裴砚…他是个书生，才华横溢，可家母嫌他一贫如洗，硬是拆散了我们…她为我求来一门贵族亲事，还贿赂了裴砚的母亲，逼他离开我。这世上的人，总是贪图名利，可真情才是最珍贵的啊。”
沈之晗愣住。她从小在赌鬼父亲和冷漠母亲的阴影下长大，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真情，只能将钱当作唯一依靠。此刻听了薛棠音的故事，心里竟泛起一阵酸楚。
她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如果我死了…而你还能出去，可否替我将此物交给他？告诉他＇我不后悔＇。”
沈之晗鬼使神差地点头：“如果能出去，我一定办到。”说完，她又觉得这不像自己的作风，可是看着薛棠音眼中的恳求，她无法拒绝。
两人相对无言，牢房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咚！”
突然，一声巨响炸出，牢门被狠狠踹开，三人都被惊住。刀疤脸带着一身戾气冲进来，直奔薛棠音，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小娘们，最后期限已过，薛家半点消息都没有！”
薛棠音被勒得脸色发青，双手拼命掰着他的手指：“求…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刀疤脸狞笑，“老子等了这么多天，一分钱没捞着，你还让我放过你？”
他的力道越收越紧，她的气息逐渐微弱，双腿无力地踢蹬着。
沈之晗僵在原地，浑身发抖。脑海中两个声音疯狂撕扯——
“救她？可怎么救，激怒山匪后下一个死的就是我…我还等着一夜暴富呢，不该心软！”
“不救？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吗？可他们只是书里的角色，命运如何本就与我无关……”
“吵死了！”
刀疤脸突然暴怒，似乎厌倦了这场折磨。他一把甩开薛棠音，抽出腰间短刀，寒光直劈向她脖颈——
电光火石间，沈之晗脑子一热，猛地扑过去，用尽全力将薛棠音推开。
刀锋擦过她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谢吟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女人疯了吗，为何多管闲事？
“你找死！”刀疤脸暴怒，转身一把掐住沈之晗的脖子。她双腿离地，窒息感席卷而来，恐惧如潮水般淹没理智。
“完了，我为什么要冲动！”她在心里说道，后悔得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喽啰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高举一封信：“老大！谢家传话…说他们不要这小公子了！让咱们随便处置！”
牢房内瞬间死寂。
谢吟簪将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墙缝，他脸色惨白，神情中带着无奈和妥协。
刀疤脸狞笑着松开沈之晗，转而走向他。
他从腰间抽出一块白布，慢悠悠地擦拭着刀刃，冷笑道：“谢小公子，你们谢家不是皇亲国戚吗？怎么连这点赎金都拿不出来？”他眯起眼睛，语气讥讽，“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谢吟簪语气冰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谢家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听罢，刀疤脸怒火中烧，正准备痛下杀手。
“等等！说不定有隐情！”
沈之晗摔在地上咳个不停，但顾不得疼痛，踉跄着就去抢过信纸。上面的八个大字让她呼吸一滞——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字迹凌厉，正是沈怀章的手笔。
系统为防止她穿书后有人影响她的本体，所以设定的是身穿，直接让她在现实失踪。她本名就是沈之晗，模样也是自己的，书中有关原身的记忆篡改成了她，但同时也会被灌入原身的记忆，所以她十分确定这就是沈怀章的字迹。
可他，是谢吟簪的生父。
沈之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系统的警告声在脑海中炸开——
“警告！任务对象谢吟簪死亡风险急剧上升！请宿主立刻采取行动！”
她在心里怒吼：“我怎么救！系统你用用你的神力呢！”
对方：“紧急检索可用信息，请稍候…成功读取薛棠音潜意识记忆片段：薛家在后山某洞穴藏有黄金！”
沈之晗半信半疑：“人命关天你确定吗？”
系统：“请宿主放心，该记忆来自薛棠音潜意识层面，她本人尚且不知，但确实存在，我立刻将线图导入你的脑海。”
听罢，沈之晗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猛地扑向刀疤脸：“大哥！刚才一摔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山上有个洞穴藏着黄金！”
他头都不曾扭一下，一脚将她踹开：“你当我是傻子？”
沈之晗咬牙爬了回来，跪在地上哀求：“求你相信我！我可以替你们带路的，很近的，半个时辰就可以到！”
听罢，刀疤脸微眯着眼，终于收起了刀：“骗我的话，你会死得很惨。”
沈之晗放下心来，急忙冲到谢吟簪身前将人揽入怀中，手从上到下仔细摸索着对方的背脊四肢，确实毫发无伤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谢吟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眼里带着些许茫然。
“我说得句句属实，”她抬头，目光坚定，“但你必须放了他们。”
“你有资格谈条件？”
“洞穴是高门贵府藏宝之地，极其隐蔽，没有我带路你们根本找不到。”她强压着恐惧，声音发颤，“如果你们答应，我现在就自尽，你们一辈子都别想找到黄金！”
说到“自尽”时，声音小得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刀疤脸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我最喜欢交易。不过…”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残忍，“一钱换一命，女人和孩子，你只能选一个。”
听罢，沈之晗五雷轰顶。
她的心脏仿佛被重锤击中，眼神在刀疤脸和另外两人间徘徊。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之前可以用“旁观者”开罪，现在真的要背负人命。
“快点决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刀疤脸的声音冷酷无情，不带一丝温度。
沈之晗吐出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薛棠音的表情充满乞求，又不想让她为难似的移开了眼，而怀里谢吟簪的表情她却始终不敢看。
他们两个并非极恶之人——
不要，不想选。
“快点！”刀疤脸暴喝一声，刀尖重重砸在牢门上，“再不决定，两个都杀！”
沈之晗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她知道这一刻的选择将决定着余生的重量。她闭上眼睛，试图在黑暗中找到一丝光明，但只有地面传来的寒意顺着掌心蜿蜒而上。
“我选…”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那两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刀疤脸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沈之晗睁开眼睛，脑海中闪过自己破碎不堪的家庭——她又一次被现实打败了。
“我选谢吟簪。”
决绝而又带着几分悲壮的声音传来，她眼里噙满泪水。
听罢，刀疤脸神色阴冷，步步紧逼向薛棠音，在她惊恐的神情中，刀起刀落，白进红出。
“啊——”
她闷哼着倒下，痛苦颤抖。沈之晗跌跌撞撞跑了过去，抱着她愧疚大哭：“我真的…对不起……”
薛棠音摇头，嘴角渗出血丝：“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我本来就…料到了…自己会死。”，她攥紧沈之晗的手，声音渐弱，“谢谢你…那时愿意…推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沈之晗哽咽难言。
她喘息着，目光渐渐涣散：“求你帮我…送…送簪子。”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薛棠音伸出双手，天窗的日光夹杂着风雪从指缝间漏下，她笑着说道：
“谢谢你…这样的话，我的魂…也可以飞去江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