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王府。
刘瑾在前边走着,晁华星默默跟在他后边,对旁边行礼的下人微微点头示意。
刘瑾直冲冲地推开书斋的门,坐在桌前的榻上。晁华星则把手中的锦缎放下,跪坐在一旁帮刘瑾磨墨。刘瑾懒洋洋地抽出一卷简牍放在面前读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刘瑾频频抬眼望向晁华星。
“殿下,可是有话要说?“晁华星察觉到刘瑾的欲言又止,索性直接给了刘瑾这个话头,不知为何,最近这几日晁华星总感觉自己心神不定,总是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种焦躁的心绪。
“华星,你以后有何打算?”
“读书,为官,经世济民罢。”晁华星道。
“那你想留在中山任职吗?”刘瑾又发问。
“想罢。”
“留在中山,将来辅佐我大哥罢。”刘瑾的语气突然有些落寞,“我应当也是如此。”
晁华星淡淡地说:“大殿下文韬武略。”
“是,反正中山王身边的谋士数不胜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刘瑾将下巴搭在简牍上,整个上半身倾趴在案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殿下还是不要太过消极”,晁华星磨墨的手停了下来,“皇族宗室之子,总归是不同的。”
刘瑾直起身来,“真正不同的是你,以后我还要靠晁大人的提携。”
晁华星听到这话,轻轻挑了下眉,意思是愿闻其详。接着刘瑾将晁华星向自己身边拉了拉,小声道:“你知道我昨晚听到了什么吗?你要到长安去任职。”
晁华星却一点也不吃惊,也不急于发问,而是平静的等待刘瑾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你年岁不够,中山城的孝廉怕不早就是你晁公子了。华星啊,是我爹打算举荐你去长安的。我大哥在外带兵多年,在军中已经积累起了一定的威信,但是在朝中尚且……”
“殿下”,晁华星及时制止了刘瑾,他大概已经猜出了刘瑾想要说什么,但是生怕隔墙有耳,横生枝节,因此适时打断这场对话。“殿下教诲,华星已经心领。”
“你懂了就好。”刘瑾话锋一转,“我爹对我的课业要求太严厉了,唉,咱们明日就去狩猎吧。”
“好。”
王府与晁府距离很近,不过两里地的路,傍晚十分,晁华星从王府偏门闪身出来,心中盘算着刘瑾的话。
果然与他猜的不错,当今天子体弱无后,想必会从宗室中挑选出一名合适的继承人。血缘最近的就是其叔父中山王一支和山阳王一支,中山王有两子,而山阳王是天子生父,其余儿子尚且年幼。而要想保国祚绵长,必然要选择能担起江山重任的接班人,乳臭未干的小儿是不会得到支持的,因此必然要从中山王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在这其中,大世子便成了不二人选。这些年来大世子常年领兵在外,想必也是打通关系的一步。至于为什么要选自己去朝廷内部,晁华星心中略有猜测,但还是决定和晁父一同商议再下结论。
晁府书房。
听完晁华星的讲述后,晁父沉吟片刻,“其实我和王爷商量过,如今这个局面,在先帝选继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也是当初我为什么毅然决然地跟着王爷来到藩国的原因。”
“如果当年留在长安,不仅很难有所作为,反而因为与中山王走得近的缘故而处处掣肘.当年太后势大,选了山阳王家的孩子,无非是年岁小好控制,加之山阳王埋头于音律,无心朝堂,给了太后更多把持朝政的空间。”晁华星补充说道,“那么,爹,如果此时派我去长安,会不会意图过分明显了呢?太后万一想照旧复刻……”
晁父望着窗外树上鸟窝里等待反哺的老鸟道:“太后老了,再怎么说,她归根到底是刘家的人了。这些年边疆不稳,天灾不断,民生堪忧,如果大汉毁在她手里,后世的骂声会将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不得转生。这一次,她必然得好好做出选择,起码保全一个名声。
“星儿,你在中山素有贤名,朝廷每年派往地方的探官想必早已知晓,派你去,显出中山的诚意。再者,你身份清白,不干涉派系,因此朝廷各方会详尽办法拉拢你,也又便于摸清朝廷的具体情况,中山毕竟离长安太远了,内部机变,需要更切实的消息来源。”
晁华星略一思索,心下了然,应道:“是,孩儿明白。”
“星儿,二殿下命你去狩猎就去罢。”晁父悠悠地说。晁华星心中一凛,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应了下来。
两日后
中山猎场。
晁华星一身劲装,背着一把长弓和一桶羽箭,胯下一匹红鬃烈马,不紧不慢地走在狩猎队伍的最前头。刘瑾骑马走在队伍中央,等到一处平原时,勒马发令:众人自由狩猎,太阳落山之前到此地汇合。
晁华星松开缰绳,翻身下马,刘瑾骑马来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殿下。”晁华星抱拳行礼。
“华星,今晚猎宴上我爹便会正式告知你去长安的事情。不过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愿意去吗?”
“为国为民,哪里都一样,华星受命行事,不会推搪。”
刘瑾下马,唤来下人将马牵走,并肩和晁华星走在树林里。待到无人处,刘瑾道:“我不想你走。”晁华星不语,默默地看着刘瑾。“但是以你的才能,留在这小小的中山确实也是大材小用了。”
晁华星轻笑道:“殿下不必忧心,还能再见到的。”
刘瑾突然玩味地一笑,踮起脚来附在晁华星耳边,轻声说:“那你把我带走,愿不愿意?”
晁华星不由自主地向后错身,眼中出现惊愕的神情,他有点搞不懂这位十六岁的小世子在想什么。
“殿下说笑了。”晁华星恢复了如平时般好整以暇的神态,对刘瑾认真地说:“中山更需要您。”
刘瑾还想说什么,突然晁华星道:“有情况。”
刘瑾不明所以,晁华星厉声道:“殿下速回营地,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向前探去。
就在刚才,晁华星越过刘瑾,看到一抹棕黄色身影在密林里一闪而过。晁华星循着那身影的方向追去,不知走了多远,听到身后一阵低吼。晁华星心中一惊,“虎?可是平原猎场里怎么会有虎出没?”
晁华星把手悄悄探向腰间,摸出剥皮用的匕首攥在手里,悄悄地转过身去。
只见那虎身上伤痕累累,看到晁华星后收起利爪,竟是卧了起来,开始用舌头舔舐身上的伤口。
晁华星正思索着要不要叫人来把这头虎带回去医治,那虎却凑了上来,晁华星瞬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老虎在他身旁嗅了嗅,琥珀般的圆瞳盯着他。晁华星不敢轻举妄动,紧盯着老虎的举动。突然老虎发出断断续续的吼叫,惊得林子里的飞鸟扑棱棱地飞走,不知为何晁华星听着,内心竟不由得升起一股悲伤之情。
“你经历了什么变成这副模样?”晁华星轻轻地说。
那虎停止低吼,俯下身子,在晁华星脚边吐出了一颗利齿,随即一阵风似的跑了。
晁华星捡起那枚染血的虎牙,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