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房府三日后,刘应道被皇上钦定为太穆皇后挽郎的消息,如潮涌般传遍弘文馆,馆内顿时一片沸腾,师生们欢呼雀跃,仿若得了稀世珍宝般兴奋。
我站在一旁,嘴角下撇,暗自翻白眼,对这喧闹场景颇为不屑,心下嘀咕:“至于这么高兴?”但转瞬就眼睛发亮,心中狂喜——这不正是接近那恶贼的好时机!
略一思索,我便朝刘应道走去,脸上堆满笑容,向他深鞠一躬,朗声道:“刘兄,恭喜!皇上钦点,实乃大荣耀,您是学弟们的榜样,弘文馆也会因您声名更盛!”说完直起身,眼神真诚地看着他。
刘应道静立着,目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投向我,片刻后,他挑眉淡笑:“师弟过奖,若你想同行,我可向皇上禀明。”
我眼睛瞪大,笑容灿烂,声音微颤:“真的?那太好了!能与刘兄同往,是我的荣幸!有劳刘兄!”
一旁的杜荷听闻,也深揖一礼:“我也想同去。”房遗直嚷嚷:“还有我,我!”刘应道扶额:“亲友团?知道的我去当挽郎,不知道的以为我们集体出游……去!同去!”
殡礼当日,气氛凝重。刘应道、我、杜荷和房遗直身着素白丧服、头戴白帽,肃立在灵柩旁。丧钟敲响,我们弯腰执起灵柩前的绳索。几人神情悲戚,随着灵柩车平稳缓移。
至特定处,刘应道唱起了挽歌之调,如泣如诉——“龙攒夙启,翟辂朝陈,方祇靖德,圆魄虚神……”,配以雄浑大气的编钟之乐唱诵,表达对太穆皇后的追思与敬意;我们几人与他和之,还有其余的挽郎几十人歌声交织回荡,祭奠殿堂中空阔静穆,气氛凝重,人们屏气凝神,寄托着深深的哀思。
这场祭奠取得巨大的成功,使得当今皇上龙心大悦,除了给予挽郎们重赏,还要赐宴奖赏我们的出色表现。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学馆中温书。垂着的双眸看不出眼中的狂喜,拈书页的指尖却微微发颤,几乎要泄露激动的情绪。平复好心态,我换上一副欣喜若狂却又故意压抑的神情:“怎么,我们这次要去宫里团建了?”刘应道继续扶额。
未曾料到,这进宫赴宴的日子竟这般迅速地来临。
午后申时三刻的阳光倾洒而下,我们的身影出现在东宫太子的宫院之中。时光缓缓流逝,一个时辰宛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们几人即将与承乾哥哥一道,前往皇上所在的太极宫甘露殿赴那盛宴。思绪飘回到前一晚,承乾哥哥亲临寺中探望于我,还携来了几本我心心念念、寻觅许久却始终不得的珍贵书籍。
彼时,他静静伫立在我的书桌旁,默默凝视着我欣喜地翻阅着那些书籍,嘴唇微张欲语,却又数次将话语咽下,面上满是纠结与心事重重的神情。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份宁静:
“婉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听闻此言,我轻轻抬眸,望向他的双眼,神色平静地轻声说道:
“不做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好奇什么?”他追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与关切。
我缓缓收回视线,眼睫轻垂,悄然掩去了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杀意,语气平淡地低语:
“好奇他如今是怎样的一位皇帝。”
承乾哥哥的神情陡然变得急切起来,他向前一步,靠近我说道:“婉儿,我并非是要为他辩解,他纵然是我的父亲,可我内心深处最为担忧的却是你啊。这皇宫之内,大堂之上,处处隐匿着影子侍卫和带刀护卫,稍有不慎,你恐怕还未靠近他身旁,便会……”
我再次抬眼,目光坚定而明亮地直视着他,语气沉稳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我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凶险。承乾哥哥,你且放心,我不会那般愚蠢,去贸然采取行动。”
而在我心底,其实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我也不愿因我的事情而为难于你。”
或许是我的话语让他安下了心,他紧绷的神情逐渐松弛,抬手像儿时那般亲昵地揉了揉我的发顶,眼中满是宠溺与关怀。
此时,我终于来到了这里,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数年,被众星捧月一般呵护,却也在这里失去了最爱我的亲人。
看着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殿堂院落,我的内心迅速掀起愤怒的狂潮,这强烈而巨大的情绪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吞噬殆尽。刹那间,冷汗如细密的针芒从我的额头争先恐后地冒出,瞬间汇聚成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簌簌滚落,滴在脚下的砖石之上。我的心脏仿若被一双无情且尖锐的利爪猛然穿透、狠狠撕扯,每一下收缩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那疼痛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我袭来,让我几乎难以承受,身体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父王的身躯被鲜血浸透的样子浮现在眼前,与那个离我甚远,身披明黄,头戴玉冠,言笑晏晏,不怒自威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终于,多年刻意练习的收敛情绪终于让我平静下来,双膝跪地,俯身叩头:
“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