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凌天启，一字一顿道：“是你要人把她的脸割成这个样子的？”

    凌天启摆摆手：“不清楚，你得问她自己。”

    我一时无言，凌天启把我拉回院子，把阿五和侍卫们都赶了出去。

    我们两个相互对坐着，面面相觑，最终是我先开了口：“为什么把阿四关在那里？”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呵呵”一声，我感到一阵胆寒。他站了起来，正定定的站在我面前，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所以那一切都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什么？”

    “你从前对我的好，是真的吗？”

    他嘴唇微抿，似是而非的对我说：“是真的。”

    但我却有些不相信，万一是假的。我该怎么办？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给我阿娘送去放了毒的酒，对吗？”

    凌天启点点头：“不错，是我。”

    他说的非常坦荡、非常自然，自然到我甚至有些不大敢相信。我眯了眯眼，质问道：“所以阿四是因为听到你和无极在谈论你给我阿娘送酒之事才被你关起来的？你把她关在地牢里是想耗死她？”

    凌天启说：“不错。”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阿娘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凌天启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

    “你阿娘是怎么死的？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真是对凌天启这个人无语了，他阿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来搞我阿娘？我问道：“温见诗不是和凌镜玄去端州了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我阿娘？”

    “你对她那么恭敬，不是阿娘是什么？”我疑惑道，“难不成是仇人？”

    然而凌天启没说话，摔门而去。

    我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难道这次又是我阿娘干了坏事？

    我去开院子门，又有侍卫把我拦了下来。好你个凌天启，是把我关上瘾了吗？怎么在哪里都喜欢关着我？我气急败坏地坐在院子里，这时阿五过来了。

    “夫人，可以用晚膳了。”

    我跟着她进了屋子，仍是老四样的菜式。我尝了一口，不得不说镜湖山庄厨子的标准真是统一啊，吃了那么多次了还是同一个味道。

    我吃完饭，阿五说：“夫人要不要出去逛逛？”

    “出去？”我惊讶道，“我们都被关起来了还怎么出去？”

    阿五偷笑道：“我自有办法。”

    随后，阿五带我跑到一个墙角边上。她扒开草丛，我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狗洞。我激动的看着那个洞，谢过阿五之后便赶紧钻进狗洞。从狗洞里爬出来，我不禁思索，我该是去救阿四还是先逃命。救阿四可能再把自己搭进去，自己跑回敬轩王府就可能把阿四救出来。经历一番挣扎之后，我决定了，顺着小路离开镜湖山庄。

    之前重涯带着我离开镜湖的那条路我还记得，只不过那有峭又陡，只有轻功很高的人才能走的过去。鉴于我这半吊子的功夫，我决定换条路——走后山！后山晚上巡夜的弟子很少，而我也知道后山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所以从那条小路走，准没错。

    虽然那条路会慢上一天，但也好过走大门被人逮个正着被抓回去来的好。鬼鬼祟祟地踏上小竹林，特地躲过有灯的地方。尽管看不见，但我仍是按照记忆里的那条路走得飞快。奇怪的是，今天出来巡夜的侍卫好像多了起来，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暴露了。不过所幸我以前跟着风问学会了“灯下黑”秘法，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差点被发现的次数多了，我也变得战战兢兢的了，于是走路分外小心，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打起精神来，做好赶紧逃跑的准备。然而等我跑到那个山口，都没人来找我。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是不是没人来抓我我逃得太容易了？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能逃出来是好事，我对自己说：“跑快一点。”

    我偷偷摸摸地看了两边，察觉没人之后，我便撒开腿准备跑。谁知，刚刚绕到那个转角处，眼前就冒出来一个白色的人影。

    我退后两步看清楚，那个人是凌天启。

    “跑快一点，你要跑到哪里去？”

    “关你什么事？”

    “婳儿，”他走近我，“我其实不在乎什么孝期未满，和你成亲那天，其实便是我阿娘的几日。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是很介意在这里和你……”

    “你闭嘴！”我打断他，“你凭什么要对我阿娘下手，她对你那么好！”

    “对我好吗？”凌天启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她对我好了？她当年勾引我父亲之后再嫁给敬轩王从而害死我母亲你说我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他的表情仍是笑的，却是有些狰狞起来了。我被他吓得不敢说话，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

    他一步走上前来拎起我的领子，我下意识的闭上眼。谁知，他却是松了手。

    我睁开眼来，就发现他已经退到了离我五步之外，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犹豫？我悻悻的眯了眯眼，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或许，我要好好想一想。

    “等你想清楚，我会给你答复。”

    凌天启撂下一句话，自顾自出去了。

    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啊！想清楚什么啊？还有，我怎么不知道温见诗已经死了？

    我气呼呼地往床上一躺，愣是没理解出什么来。照着凌天启的说法，温见诗已经死了，那么，站在凌镜玄身边的又是谁？凌天启的后母？那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莫非，是凌镜玄搞死了温见诗，然后为了不叫旁人发现，故意把自己的老相好找来代替她？我暗戳戳地的想，这样的家庭状况却是是……比我还糟糕，好歹我是红姨养大的，也不至于从小没了阿娘。而凌天启……是两个世界里都没有的……

    这么想来他竟是有些可怜的。

    ……罢了，睡一会。

    我一裹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阿四就站在我面前。

    我一愣，随后把阿四招呼过来，摸摸她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错，这就是我的阿四。我激动道：“阿四，你的脸好了？”

    阿四撇撇嘴，拂去我的手：“夫人疼！什么好不好的？我的脸怎么了？倒是夫人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呢。”

    我一愣，心口处确实很痛，再动一动，那痛便是越发地钻心。我拧紧眉头，阿四便赶紧拍了拍我的背。

    “庄主也真是的，对夫人也下手这么重。还有表公子也是，来之前也不吱个声，非要等暗卫把他从墙头上打下来。”

    “表公子是……裴韫祺？”

    “嗯嗯啊，就是，爬墙进来的，跟做贼一样。现在被暗卫用银针扎成筛子了倒好，庄主还得养着他。虽说是表公子，但庄主毕竟已经有了夫人，留外男留宿，怕是传出去有伤名声。”

    “嘘。”我比了一个手势，捂住痛处，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盯着我们这个院子，说话做事万事都要小心。你不似我，我好歹是个夫人，但阿四，你没有那么高的身份，所以在外面切记莫要口无遮拦，也不要随意答应旁人的事。”

    阿四点点头，我小心翼翼地捂着胸口，说道：“咝……来，扶我起来。”

    阿四却把我推倒，理直气壮地说：“夫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床上歇着吧，大夫说这伤到了心脉，得要两个月才能好。”

    两个月！？也就是说我还得在床上躺两个月？我定定地问阿四，我晕过去多久了。

    阿四淡定的说：“半个月。”

    停，让我想想。

    我在梦境中约莫待了一个多月，而现实的时间却是只有半个月，也就是说，梦境和现实的时间已经相互不重合了。但，一想到我要再在这个屋子里待上许多天，我就慌得要命，这怎么能过啊？还得靠着阿四天天给我念话本子吗？这不成，阿四迟早有一天也是要烦的，还不如要我出去走走，当是散心，也算见见世面。

    只是，凌天启是个问题。他不允许我出去，这个人现如今实在是变态，我估计他在外人面前的风光霁月风度翩翩都是装出来的，在我面前，这个人实在已经没有任何风度可言，根本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算了，不想他了。果然一想他心情就会变差。我要阿四扶我下来，她起初并不同意，直到后来实在拗不过我才去问无极要了一只轮椅。好不容易坐上去，推到门前，又被楼梯难住了。我和阿四犯了难，转眼阿四亮晶晶的眼睛就转向了无极。

    “无极大哥，帮我们搬一搬呗。”

    无极话也没说，把轮椅和轮椅上坐着的我给搬了下来。走之前还说：“有事找我啊。”

    我满意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阿四走近来，我便问她：“你觉得无极怎么样啊？”

    阿四小脸倏地一红，随即磕磕绊绊地说道：“什么……怎么样啊？”

    我笑道：“他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

    我神秘一笑，随即指示阿四，去把我的话本子拿来，这一次我要自己看！

    然而我拿到话本之后，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我好像……我好像还没把字认全！？怎么这个字看起来这么熟悉但我偏生又不知道是什么！？阿四在旁边说：“夫人，这个是珍藏绝本，用的都是古体字。”

    哦……古体字，那没事了。但是阿四怎么会认识古体字，教养不错的。我把本子交给阿四，懒散道：“还是你来念吧，我也看不下去啦。”

    我靠在轮椅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阿四又在给我念话本，话本啊话本，你什么时候能到头啊？阿四念书的声音很轻软，让我感觉她应该会是个糯米团子，其实不然，这两年阿四已经抽条，长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了。是时候许配人家了！

    我激动的在脑子里琢磨哪家公子配得上我们家阿四，不如就无极吧！阿四在镜湖山庄待了这么多年，和无极也算认识，想必凌天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梦中也许不一样的吧。我方才看无极的表现都不一般，在阿四面前显得畏畏缩缩的，倒像是一个爱慕者该有的样子……所以，无极也不错。但细想来，阿四到底是个奴婢，有卖身契在，终究是不得自由身。

    “夫人，核桃。”阿四把核桃递给我，满满的一小碟，虽然我不喜欢吃核桃了，但总归是不能辜负阿四的一番心意。我捏起一个准备吃下去，就看见无极又红着脸走进来，说道：“夫人，庄主请您过去。”

    凌天启……准没好事。

    接下来，由阿四推着我，台阶和门槛处皆是由无极把轮椅抬起来。话说不过是刺中心脉附近，又不是刺倒腿脚，应该是能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站起来双膝就痛的要命。起先我想会不会是凌天启动的手脚，但凌天启一个不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直到我到了书房，和凌天启面对面坐着，才发现凌天启是有多么无聊。

    “你是没事干吗？”我盯着桌上的稻草小人，已经被针刺得不成样子。

    “我很忙。”

    “那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笔，淡色的眼睛柔弱的望着我：“你想离开我吗？”

    我噗嗤一笑：“就算我想又能怎么样？你会放我走？”

    良久，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猜不透他那双眼里的情绪了，或许是戏谑，或许是无奈，但我想，他能说出这句话来，应该也是不想困我一辈子吧。

    “或许，我是该给镜湖山庄换一换人了。”凌天启苦笑道，嘴角有一丝嘲讽，“婳儿若是想离开，那便走吧，我允你半年为期。半年之后，你要回来看看我。若你无恙，之后，是走是留，都凭你。”

    我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嗡动着唇，问道：“我能信你吗？”

    凌天启拿起桌子上的小人，用手抚着那小人满目疮痍的脸，随后，他拿起剪子来，把小人的四肢全都剪断，稻草四落在桌面上、地上。我不懂他到底是要干什么，最后，小人的头被他剪下来，整个身子分崩离析，扎着的红绳落在地上。他才悠悠地放下剪子，看着我的眼睛道：“或许你死了，我才能开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