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攻击落到了实处，剑锋实实在在砍中了东西。

    一个体型肥大的人形被昆吾剑上神光触碰，消融，林繁只来得及看清杜白生人皮下露出的黑色大蜘蛛。

    随即，杜白生也好，大蜘蛛也罢，全都在神光下化为了飞雪。

    昆吾是在高山之巅锻造而成，雪飞数秋，化为了昆吾的剑影。

    蜘蛛精被斩断两条蛛腿前段，失去了最后的，也是最尖锐的武器。脸上更是不可置信的神情，漂亮的脸扭曲地可怕。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这次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回头？”林繁咳出一口血唾沫，终于有时间吃下止血药，用发带简单勒住了伤口，“第一次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了你，第二次的时候我就在思考，你为什么要一直营造一个我背后有人的假象？难道你能一直骗我不成？”

    蛛腿上似乎有毒，她不停的咳嗽，非常不舒服，声音都有些嘶哑：“紧接着我就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我的背后真的有人。你说过你喜欢真真假假的东西，你的战术一定也会这样。前两次没有人，第三次按照人的思维惯性就不会再相信这个“假话”了，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杀招。如果我没有回头，杜白生体内的人就会再捅我一刀。我相信这一刀一定会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不能大意，我只能把他先杀了。

    林繁又吃了一颗解毒丸，也许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咳嗽好些了：“还有一件事你算错了。”

    “我使用神剑昆吾的时候，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我就是它选择的主人，无论何时何地，拔出多少次，它永远都是最强盛的状态。”

    林繁望着她：“你因为我的法力推测出我的出身，怎么会没想到我和昆吾之间的联系？”

    蜘蛛精想说话，但却被林繁抬手止住了，她继续说：“你知道。你更清楚的知道如果我拔出昆吾，你没有一丝生机，所以第三次出声时，我必须死。你的计划很大胆。”

    也许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蜘蛛精脸上的狰狞反而褪去了许多。她静静听林繁说完这些话，只问道：“那你知道我的血毒，是无药可解的么？”

    林繁的身形随着她的这句话晃了晃，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蜘蛛精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她再也站不起来，才从地上慢悠悠爬起来：“你确实看透了我，可是你还是输了。”

    有了前车之鉴，她已经不敢轻易靠近林繁，无数只小蜘蛛从角落里爬出来，像黑色的席子将林繁搬进更深的洞穴里，放进蜘蛛精早已经布好的法阵中。

    ——

    孙蒹葭这些年很少觉得自己鲜活的活着。

    被品幽夫人抓来之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蜘蛛丝茧中，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孩子关在旁边，渐渐地只剩下她一个。

    品幽夫人有好几处洞穴，这里是她最隐密的巢穴，七八个空掉的丝茧在空中静悄悄悬挂着，只有离她最近的一个，这几天又重新塞进来一个男孩。

    精力旺盛的男孩。

    从昏迷中醒过来就没有停止过叫骂，品幽夫人威胁着要割掉他的舌头，这才换了几天清静。

    孙蒹葭常年关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她只模糊意识到在前不久品幽夫人似乎受了重伤。一逃回来就狠狠喝了她两碗血，几乎把她放干了，躺在地上昏迷了很久，终于还是吊着一口气缓了过来。

    品幽夫人状态好一些后，又掰着她的嘴喂她吃各种奇怪的丹药补品，保证她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新来的男孩叫姚嘉树，他在半空中的丝茧中旁观了全程后，彻彻底底地不说话了。

    喝过血，品幽夫人把她重新放回丝茧中。透过半透明的丝络，孙蒹葭能看到熟悉的胖男人急急忙忙赶过来。

    她不认识这个胖男人，可是她旁听了这些年，知道胖男人叫杜白生，是云郊县的县令。或者说被另一只蜘蛛精套走了人皮的倒霉蛋，叫做杜白生。

    胖男人是听说品幽夫人受了伤才赶回来的。他自愿贡献出两条蛛腿被品幽夫人吞噬，好去疗补她的伤势。

    品幽夫人赞赏地夸奖他。告诉他，新抓到的姚嘉树命格正好可以和他相符，只要她在孙蒹葭身上的实验成功，那接下来她就会用姚嘉树为胖男人改命。

    孙蒹葭不太懂品幽夫人的计划，好像是想彻底占据人类的躯体，一步跳过五百年的修行。

    天地生百种生灵，并无高低贵贱。可修行术法是人类所创，妖怪要想修行，就要先修成人形。品幽夫人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无法成功，于是就生出这样的偏方来。

    胖男人听闻立刻喜笑颜开，并且主动献计，可以以杜白生的身份将好事者带进陷阱中，趁着她与品幽夫人缠斗时，由他从背后偷袭。

    品幽夫人喜欢他的计划，便依计行事了。

    那会儿她和姚嘉树，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孩子被转移到外间，像货物一样被展示出来。孙蒹葭有了点力气，她能从被品幽夫人洞穿的缝隙中，透过自己鲜红色的血，看见那个负剑而立的“好事者”。

    是一个年轻的姐姐。

    她看不清楚她们是如何战斗的，对她孱弱的身体来说，一点劲风就足够将她打昏。但这次孙蒹葭咬紧了牙硬撑着看着，光华如练，照亮整个洞穴。

    品幽夫人最终技高一筹，她带走了那个姐姐。她则和姚嘉树他们一起暂时留在原地。孙蒹葭还能看到胖男人死去的尸体，失去了大蜘蛛后，尸体皮囊快速腐烂，难闻的气味飞快充斥着整个空间。

    姚嘉树又咳又吐，完全顾不上会不会被品幽夫人割掉舌头。

    大概是她被关押太多年，再也不是正常的孩子了。孙蒹葭竟然不觉得这个味道有多么难闻。品幽夫人最疯狂的几年，巢穴里经常是尸山血海。她不敢抓太多当地人，所以大部分都是过路人，抓来没多久就折腾死了。

    姚嘉树吐了好一会儿实在吐不出来东西了，就开始小声招呼其他人，这批孩子都是新抓来的，品幽夫人还没来得及彻底改造他们。他们也对品幽夫人的恐怖知之甚少，听见姚嘉树呼唤，高高低低的应声。

    “谁带了刀子之类的，咱们把这蛛丝割断。”姚嘉树问。

    大家都摇头，他们都是家里娇养的孩子，年龄也不大，家里人完全不会让他们接触到这些危险物品。

    “那可怎么办？”姚嘉树也才十一二岁，拼命搔弄头顶，“咬断它们？”

    试了试，蛛丝看似轻薄，却坚韧无比，一番尝试下来手和嘴唇都割破了，也没能咬断一根。

    有两个年纪小的孩子习惯性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山体空腔中，越来越大的哭声就有越来越大的回音。

    “别哭了别哭了！！！”

    姚嘉树大喊，“哭有什么用！越哭，那个女人越回来！”

    哭起来的孩子才不管这些，声嘶力竭哭个尽兴再说。很快哭声把品幽夫人引了回来，她双手鲜红，鲜血淋漓，全都滴在了地面上。

    品幽夫人那会儿是得到了林繁的身体大喜过望，才把这些孩子忘在外面。此刻回来依旧谨慎地把他们全都移回了最深处的巢穴中。

    孙蒹葭旁观着这一切，她心里刚刚燃起来的一点点希望又因此熄灭。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开囚禁他们的蛛丝，但在外面逃跑的可能性总要比这里大得多。

    苦闹的孩子累了，也不敢再哭。品幽夫人分别取了他们的血，又继续去关押林繁的洞穴研究。

    林繁没想到自己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会是一片漆黑，像墨一样浓稠，看不到一丝光亮。

    周围能够听到非常微小的走动的声音，很快声音到了不远处停住了。然后是破空声从半空中传来，脸上的肌肤瞬间感受到冰冷的刀锋。

    “再割一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既然你睁眼了，不如把眼睛给我吧！”

    是蜘蛛精的声音。

    听起来也很虚弱，断了六条蛛腿又瘸了最后两条，她现在也是修行以来最虚弱的时候了。

    林繁能够感受到刀锋转移到她的眼皮上方，隔着她紧紧闭起来的眼皮，薄薄一层保护不了任何东西。

    刀锋快速向下，带起锐利的风。

    叮——

    微弱的青光自她身上浮现，不强，但正好可以保护眼睛。

    林繁张开嘴笑了，正打算嘲讽几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被毒哑了。难怪她听声音的时候也忽近忽远不太真切，五感都已经模糊了。

    “算你命大。”

    刺啦一刀划在脸上，温热的血不停流出。尖锐的疼刺激了林繁的神经，林繁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蜘蛛精取了血好像又走远了，毒性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蔓延，林繁能够感觉到四肢几乎已经不听指挥，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出一些小幅度的行为。她沉下进来内查识海，万幸的是这毒对识海没有作用，识海里依旧是充盈的。

    既然法力还在，那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林繁在原地尽力滚动起来，她想知道自己在哪儿，想知道如何解开疲软无力身体上的束缚。宝剑已经不在身上，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就连贴身内兜里的药丸也被拿走了。

    蜘蛛精很怕她还有什么法器。

    滚了两圈，林繁撞到一片冰冷坚硬的东西，数不清的灵力在身边流转，林繁尝试着吸收，发现自己正处在法阵中心，法力虽然保留着，却无法施展。

    这才是蜘蛛精万无一失的束缚。

    她无法散掉林繁的法力，或者她舍不得散掉。又不想林繁借此翻身，于是将法力全部限制住。

    绝灵阵。

    林繁微微叹气。这也是她自己的法器，现在全都用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