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界城邦中心。

    栗秋是被人踢醒的。

    “起来，你挡我店铺生意了。”

    踹他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他用发黄的牙齿咒骂着躺在地上的女孩。

    栗秋只觉屁股一疼，闭了闭眼，扶着脑袋慢慢从水泥地上爬了起来，“嘶，好疼。”

    她扶住屁股，抬眼望了一圈，发现自己被人团团围住了。

    心中一阵唏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呼——”好在有口罩护身，不然就社死了。

    “瞧瞧，又来了个旧世界的人。”

    “这个月频率有些多啊。”

    “哼，凭什么要挤占我们的生存空间！”

    周围人小声议论着，她们对这种情况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栗秋竖起耳朵听这，忽然感到一丝毛骨悚然，“旧世界？生存空间，好笑？”在做梦啊。

    末了，她又倒在地，脸与大地进行亲密的接触。

    “还愣着，还不快滚开！你是想被抽干血吗？”老头说着，又踹了栗秋一脚，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根扫帚，看样子要动手。

    “嘶，好…….好脚力，疼死了。”栗秋心里一阵嘀咕，眼猛地睁开“不是梦？？？”

    老头用他那双不正常的眼睛瞪着栗秋：“快滚！”

    栗秋头皮发麻，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她这是在哪啊！

    老天！

    老天！

    老天！

    ----

    “6623，钱到账了吧。”说话的是一个半机械化的人，她有一半的脸是钛合金结构，手指关节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蓝灰色磁片，胸口处贴了一个方形的卡片——标号123。

    乍一看这人和普通安装机械在身体上的人没什么两样，但仔细一瞅，就会发现她不只机械化程度太高，还和原本的肉身揉合的不是很好，看着十分奇怪。

    栗秋抬手轻轻拨了拨太阳穴，面前立刻浮现出一行代码在空中：“欢迎影界·用户241———正在打开用户界面。”她划了两下，找到钱包，直到确认余额后多了两零才在电子信息栏内签了个字。

    -栗秋-

    123啧了一声：“这光脑眼儿越做越花了，闪我一脸光污染。”

    紧接着又是在电脑上一顿操作，打出来一个回执单，递给栗秋，说道，“名字倒是写的不错。”

    “呵呵。”栗秋眯起眼睛，干笑两声。

    满打满算在这里做了两个月的事了。

    工作内容简单，大概就是把门口送来货装在运货舱里，早上六点做到晚上十一点。

    她没有身份证明，只能在地下城找些最基础的苦力工作。

    不过就是这家工钱太少了，活还多。

    一个人恨不得让你干三个人的活。

    栗秋感叹，自从来了这里以后身体素质变强不少，不然她肯定早饿死在街头了。

    不过她已经打算跑路换个工作了。

    刚踏出门，就见老板正在殴打一个新入职的男孩。

    他佝偻着身子，叉着腰对着男孩喋喋不休的骂道：

    “送到四区的货你送到了五区，腿瘸就算了，还tm是个没脑子的。我好心收留你，是看你可怜，看你没身份，给你口饭吃，你却给我送错货，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想死？”老板越说神情越激动，脸庞瞬间变的狰狞起来，口腔里退化的牙齿感觉随时都能从嘴里喷出来。

    他利索地从腰间蓝色的口袋里抽出条细细的鞭子。

    鞭子不算很长，可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钉子，像是被人特意改的。

    一鞭下去，划破了风，落在男孩身上，见了血。

    栗秋冷眼看着这场面，手里的拳头不自觉握在了一起。

    她是从文明社会过来的，到现在也没习惯这场面，也没习惯这种事。

    可她有什么办法？去给老板说你这样做不人道？你这是在雇佣童工？

    太可笑了。

    在这里根本就人权，粮食比人还珍贵。

    没价值没身份的人永远都是最底层，就该受到侮辱，受到惩罚。

    老板眯起眼见到矗立在原地的栗秋，嘴角的笑咧的更很了。

    他目光锁定在栗秋身上，眼里的恶意满满。

    他抬起手，掌心处“咔哒”一声裂开，伸出一个宛如机械镜头的装置。

    下一秒，那镜头中央的孔径猛然张开——

    “嗖——！”一把三指宽的冷刀快速弹出。

    直接射透了栗秋的左臂。

    栗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倒在地上。

    屋内的123见这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扫了眼便继续着手工作。

    老板冷哼一声，笑眯眯地看着地面上的血，心里一阵舒坦，他很似乎很满足对她们的惩罚。

    忽地，他发现地上的男孩正抬眼看她，怒气更盛，“你个瘸子看什么看，要不要把你另一只腿也弄废，送去器官回收站啊！”器官回收站是将没用的人身上最后的价值榨干，有用的就拿下，没用的烧了。

    且手术过程是不给打麻药的，因为药在这很贵，给人用是没必要的。

    男孩想到那场面立刻伏在地上，嘴唇哆嗦得像碎叶，“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对不起……”

    他的声音颤着，带着哽咽，一边磕头，一边用仅剩的半条腿跪着撑地，头磕得砰砰响。

    栗秋摩梭着手指，欲转身离开。

    可刚走两步，身后一阵风啸而来——

    啪！

    皮鞭重重甩来，正好打在刀子插入的那条手臂。瞬间，刀柄剧烈震动，竟带着血肉一块儿撕了出来！

    栗秋闷哼一声，扭头看那掉在地上匕首，心里一阵恶心。

    只见刀刃根部赫然布满了细密的倒钩，像虫脚一样，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红色的血染透了栗秋的衣服。

    “我这匕首可是上乘的料子打得，你一辈子的工资也抵不上。”

    栗秋没有回头，死死捂住伤口，脸色煞白。

    好在这次老板并没再为难她。

    栗秋一路低着头，回了所谓的“家”。

    那是地下城桥洞底下的一处溶洞，潮湿阴暗，用塑料板和破布拼成的窝棚。她坐在由泡沫塑料和布片凑成的床上，扯出一截灰扑扑的布料，胡乱缠在左臂上，止血止疼，全靠意志顶着。

    空气里混着腐肉味和消毒水，像是医院后巷和垃圾场谈了场短暂的恋爱。

    她真的想骂天。

    她最初只不过是去学校那成绩鉴定单，刚出了办公室，脚一空，醒来就是在这破地方了。

    这个世界还是地球，她也还在中国，只不过和原先的有细微的差别。

    中国沿海城市已经被淹没，行政中心由北京转移到了四川。

    核废水污染了大片海域，导致种出来粮食都呈现一种诡异的绿色。

    这科技发达，大多数人不用进食，只需要买联邦制作的食用胶囊，所以一大部分人的牙齿退化，咬合力侃侃为零。

    在很早很早很早之前，有一个国家核废水泄露，自此之后这个世界仿佛被人摁下了“加速键”。沿海溃堤，海啸像黑墙碾过城市；紧接着，大地震撕裂大陆，高楼塌成了灰。病毒随后复苏，不挑人、不讲理。全球死了近一半。

    活下来的，也活得像残渣。

    从那之后，人体基因逐渐异变，有些人拥有了异能。按目前收集的信息来看，是这些异能者把城邦一点点建立起来，才形成了如今的联邦政府。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地出现裂缝。

    起初只是地面裂皮，后来却变成会“吞人”的黑洞——像一道道撕开的伤口，把某些人、某些物，从另一个维度扔了出来。

    据说，那段时间叫“断裂纪元”。

    栗秋在这第一份工作便是搬砖，听工友说智能体的制作成本比她们普通人有价值的多，不值得去做这种事。

    制作一台智能体要耗费三万联邦币，而雇佣她们这种没身份证明的工人，只需要50联邦币，谁贵谁贱一眼便知。

    栗秋咬开一颗胶囊，一口吞下去，苦涩直冲眼眶。

    她窝在床上，胳膊痛得发麻，伤口止血了，却依旧渗着血丝，像自己这条命——死不了，也活不久。

    她点开了身份系统，试图查询在“黑市身份证绑定排队进度”。

    页面卡顿许久，终于刷出来——排位：第209387名。

    她还记得当初去黑市时，地下贩子懒得抬眼看她一眼，只丢下一句话：“没后台、没芯片、还没钱？你跟那几万人排吧。”

    她呆了三秒，然后笑了出来，笑声里没半点高兴。

    她曾经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至少在之前的世界。

    学计算机的，代码写得比街上炒面的师傅都利索。这技术除了拿来翻黑市设备、伪装设备指纹外，根本没处用。

    她把头埋进臂弯，心跳有些快。

    最后是闻着臭水味儿睡着的。

    醒来时是4:30。

    睡了4个小时。

    她得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栗秋拿起爆浆的棕红色皮衣便打算出去，刚踏出门，她又返了回来。

    她盯着破碎屏幕里那个脏兮兮的自己，眼神一点点沉下来。

    随后，一截一截的头发掉在了地上，栗秋似乎还是不满意，又找来一个刀片，在他的一番操作下，头被剪的乱七八糟，参差不齐。

    栗秋嘴角抽搐，原本是想图省事剃个光头，结果像是被狗啃了，没啃干净那种。

    本就立挺的五官，在刺猬头的衬托下更更显几分狠劲。只是身上久未洗澡，脸脖子上糊着一层泥，看着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她找来一块长长的塑料布，裹在脑袋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