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谈的话明明很多，真正开口的瞬间准备好的话语又全部被抛之脑后，沉默了良久，她最终从喉咙中挤出的终究只是一句话，

    “江舟，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客厅的灯泡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窗外的夜色安宁且寂静，这是这座城市在为了明天的忙碌做着最后的准备。

    手掌被轻轻握住，冰凉的皮肤接触到了炙热的温暖，微微抬眸愣神之间她见到了江舟那宛如宝石般的漆黑眼眸。

    认真，专注，宁静，炙热到让人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但这次她没有躲避，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果，她也需要听到来自江舟的回应，心脏在胸腔中狂跳，血液迅速循环全身让冰凉的皮肤快速回温，带起点点罕见的绯红。

    姐姐在害羞，江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唇角轻轻勾起却又被强行压下，紧握的手掌微微放松了些许，手心已经起了一层细汗，她看着眼前的身影，声音轻柔却又认真。

    “姐姐，你的所有，我都很喜欢。”

    所有......慕白芷愣愣地看着江舟，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她与江舟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但真正熟悉起来却只有几天，江舟并不了解自己就如同她也并不了解江舟一样，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欢终究只是属于少年人的一时冲动，就好像孩子得到了最新的玩具般爱不释手。

    可玩具终究会落伍，少年的冲动也不会伴随一生，当一切燃尽之后，当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残存的终究只是一地的灰烬和熄灭之后腾起的浓烟。

    她不想看到失魂落魄的江舟，也不想就此和这颗闪烁的太阳渐行渐远，她承认自己依旧贪恋那给自己带来的温暖，她爱上了江舟，无可救药的那种。

    抿唇沉默，屋子里两个女人对视着都试图从对方的眼眸之中寻找出什么，良久慕白芷才终于轻声开口，

    “你又不了解我，凭什么这么说，我只是......”只是个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一条在泥坑里摸爬滚打过的泥鳅，她究竟凭什么让江舟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上自己。

    她想说很多的话，她想讲出自己很多的缺点，但话语终究哽在喉咙之中，你看自己就是一个这样的懦夫，连实话实说的勇气都没有，卑微如泥。

    房间中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慕白芷的话没能再说下去，江舟的食指按住了那轻薄的唇，终究阻止了那没出口的话语，她的确并不了解江舟，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个糟糕的性格究竟从何而来，可她有这样的耐心，也做好了去慢慢了解的准备。

    就如同自己家孽障之前所说的那般，她们之间需要时间，飙车的进度需要刹车，失控的速度所带来的结果终究只会是车毁人亡，而她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她想看到慕白芷发自内心的开心，这个吃过太多苦的人，应该有人去心疼才对。

    “姐姐。”她轻声开口，将人揽进怀中，脸埋进发丝之中，能闻到淡淡的还没散去的烟草味道，她不喜欢这个味道，不安分地蹭了蹭才轻声开口。

    “你知道吗，你真的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我才会被你吸引，我的确不了解你，但我做好了准备，真的，很认真的那种。”

    声音轻柔而认真，让接下来想说的话被堵在了喉咙中，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心终究是安定下来，缓缓闭上眼眸，人生走过了很久很久，那风雪加身冷彻刺骨，但好在她遇到了一个又一个温暖的人，老人是，江舟也是，还有那个残存在记忆深处的影子。

    她所有的好运气似乎都用在了这里，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继续的不放弃的走下去。

    “那，十月一日，陪我出一趟远门，好吗。”她轻声说着，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而回应她的是江舟带着轻笑的声音。

    “嗯，万分荣幸。”江舟无比认真地说。

    －－－

    日子似乎又变得和往常一样，蹭饭，聊天，上班，然后被打回不合格的文件，苦哈哈的改正。

    值得一提的是，慕白芷拒绝了在公共场合一切超过朋友关系的亲密举动，虽然平时也会躲，但这次她是认认真真的说了出来。

    算是种进步，江舟暗暗磨牙，慕白芷身上那淡淡的冷檀香着实诱人，让她忍不住的凑上去，可这人又不给抱，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吊人胃口。

    老人的葬礼在过世后的第三天举行，江舟陪着慕白芷去见了老人最后一面，火葬场的烈焰带走了最后的念想，也燃尽了滚滚落下的泪水，抓紧的手在微微颤抖，一片冰凉，刺的人生疼。

    送骨灰的时候，慕白芷躲了出去，蹲在角落里抽烟，低着头也不说话，江舟无奈想要安慰却也无话可说，只能安静地陪伴在身边。

    慕白芷没有再哭，脸色白的吓人，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

    老人的离世对于慕白芷的打击还是有些太大，她需要时间去休息，可生活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时间。

    带着疲惫，她坐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文件堆积如山，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应该是没时间吃饭了，毕竟也没什么胃口。

    她想着，揉了揉因为没休息好而酸胀的额角，文件还有很多，工作也没有结束，江舟今天晚上会想吃什么，明天还有要参加的会议，还有，十月一日，还有不到半个月便会到来的旅行。

    她胡思乱想着，这种时候只有想些什么才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把意识从浑浑噩噩中解救出来，头似乎更疼了。

    抿唇把文件放在一边，慕白芷瞥了眼时间，已经在位置上坐了整整五个小时，腿不知何时已经麻了，不过还好这几天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起身活动一下就可以......

    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视线的边缘却忽然爬上了一层黑蒙，耳边的声音在迅速离自己远去，脚下阵阵发软，意识仅仅是恍惚了一瞬，便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重物摔落的声音吸引了公司员工们的注意力，愣神片刻江舟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起身，脚下的步伐急促的冲向了办公室的房门。

    －－－

    救护车的刺耳声响划过街道，又是熟悉的医院，熟悉的病房和熟悉的天花板，慕白芷悠悠转醒，手臂上传来阵阵浸透骨血的冰凉，点滴滴滴答答的流淌，不带温度也没有声音。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恍然感受到了阵阵虚脱之感，连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刚抬起一点点脑袋便又无力的软绵躺回床上。

    脑海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胀痛，她挣扎片刻最终无奈放弃，意识朦朦胧胧的回忆起来自己之前似乎是在办公室，这是......晕倒了，还被送到了医院。

    嘴唇轻抿，她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如果是被从公司送来医院，那江舟......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半长的金色发丝有些炫目，手中提着保温盒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头，发现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才松了口气，闪身进来关上了房门。

    病房并不大只摆了一张病床，等江舟关上门，房间里便只剩下两人，保温盒被放在了床头，这人带着外面的寒气坐在了身边。

    外面似乎在下着雨，势头不小，风也大的吓人打在窗户上啪啪得响，奈何拉着窗帘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江舟难得的狼狈，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的外衣也已经被打湿了大片，裤脚沾了泥巴，白色的鞋子也惨兮兮的遍布污泥。

    第一次见江舟这般狼狈的模样，心底不自觉的有些发颤，声音之中带上了担忧开口想问话语却被打断，

    “你怎么......”

    二人目光相撞，担忧，急切，还有一丝埋怨。

    嘴唇动了动，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心虚地挪开了目光，抿唇低声念叨了一句，“你没事吧。”便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慕白芷，你行啊。”声音咬牙切齿的，甚至喊的是全名，江舟脸色黑的像是没烧干净的煤渣，之前看到医生开出的报告时她真是吓了一跳，严重的胃溃疡，营养不良，低血糖，还有点低烧，一长串密密麻麻的单子看的人头皮发麻。

    看着那苍白的脸色，江舟真的是又生气又心疼，这女人似乎就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再这么折腾下去绝对会出大问题。

    “中午怎么不吃饭，”

    “......”慕白芷抿唇，良久闷闷开口“没......没胃口。”

    “没胃口就不吃了，你是小孩子吗，你知不知道你胃不好，”江舟咬牙开口，想要说点责备的话，见到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心却又阵阵揪疼，语气也不自觉的放缓了些，“医生说了以后要规律饮食，少喝酒。”

    床上的人没有应声，头偏到一边不敢看她，江舟还想再说什么，沉默片刻却也只能无奈放弃，天知道她冲进房间发现慕白芷晕倒在地的时候有多担心。

    慕白芷好像从来都不在乎自己，哪怕刚刚醒来见到的第一句话也是询问她的情况而不是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人就不能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江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又舍不得说些重话，只能自己咽了下去，点滴此时已经流光，她起身去叫护士来拔针，也借机会出去让自己冷静一下。

    屋子里又只剩下慕白芷一个人，床头的柜子上还放着江舟留下的保温盒，脑海一阵阵的眩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难受的紧。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强撑着手去摸，见到备注是孙经理知道这是工作上的事情，滑动手指接通，那边传来男人急促的声音，

    “慕姐，出问题了，我们有一个项目的尾款和账目对不上，现在合作公司要求我们提交账单明细。”

    眉头轻轻皱起，慕白芷沉默片刻轻声开口，

    “账目核算过了吗，检查一下是不是项目耗材出问题了，或者是......”

    房门在此刻被打开，江舟跟在护士身后进来，看到慕白芷在打电话，听清谈话的内容后，脸色不自觉的又黑了几分。

    拔掉点滴，江舟拉了张椅子过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慕白芷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与虚弱，却依旧条理清晰，将事情一件件的处理明白。

    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换作江舟自己来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手忙脚乱弄的一团乱麻，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等慕白芷终于打完了电话，回过神来却又见到了江舟那黑成锅底的脸色。

    “我......”张嘴想要说什么，感受到那炙热的目光，慕白芷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吭声。

    “等你好了再收拾你。”磨着牙，江舟伸手去探这人的额头，掌心带着淡淡的烧灼感，她眉头拧得越发紧了。

    缩回收，打开保温盒的盖子里面是依旧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胃溃疡很严重，又在发烧，只能吃这个。

    伸手把人扶起靠在床头的铁质护栏上，用勺子盛起一点小米粥，轻轻吹到合适的温度，小心翼翼递到嘴边，

    “小心烫。”

    慕白芷侧眼去看她，想说她可以自己吃，在撞上那难得阴沉的眼眸之后也只能乖乖张嘴，带着温度的食物流淌进胃囊，身体似乎是终于被注入燃油的发动机，缓缓开始运转起来。

    一口一口的喂，慕白芷乖的像是个小孩子，身子软软地靠在护栏上，脸色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

    最后一口终于咽了下去，江舟收拾起了保温盒又倒了点温水给她漱口，四周安静无声除了忙前忙后的身影，便只能听到拍打窗户的雨，以及自己的心跳。

    脆弱的时候，任何人的好都能在心底掀起涟漪，更遑论这个人是江舟，早已经把她的心搅乱得天翻地覆。

    她能感受到内心的悸动，感受到那不断将自己吸引的漩涡，无从逃避无从抵抗，所幸便也不再抵抗，眼皮缓缓合上，积压良久的疲惫终于彻底爆发，意识被困意逐渐吞没，在彻底睡过去之前，她感受到了有人轻轻压了压背角，在耳边轻声开口。

    “晚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