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下铺,十个床位。
言杳杳道:“我记得学生宿舍查寝的话,如果寝室有问题,阿姨是会逗留的……”她松了松筋骨,“我们直接把她拦下来。”
“保险起见,我睡第一个吧?”
“行。”
“可以。”
“没问题。”
其余四人各自找了下铺坐着,看着时间逐渐临近十点半,玛莎问:“躺着装睡?”
床铺一动就咯吱作响,上面的床褥都是灰绿色,好似积了厚厚一层灰。
“查寝呢。”唐欣嫌弃了一会儿,还是道,“我们学校阿姨查寝,都得在床上才行。”
“OK,fine。”玛莎皱着脸上床。
连翘见她们都躺好了,自己也缩进了被窝。她穿着宽松T恤加牛仔短裤,光裸的腿接触到褥子,又闻着那阴湿霉味儿,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连翘闭上眼,在心里将事情捋了捋。
意外来到这里,找到日记,又遇到言杳杳她们……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很好说话,万一遇到那种经典刺头,那她想必是不愿意出头的。
如果真的能在这里把宿舍阿姨拦下,将人制住,再去研究楼梯口的门锁,下楼把人都喊上……
忽然,连翘莫名打了个寒战,她侧躺着,后背紧贴墙壁,却觉得后面传来清浅微凉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处,令她浑身汗毛倒竖。
一句“我总觉得床上有人”出现在连翘冻结的脑海,一瞬间无数和“床下有人”有关的鬼片呼啸而过。她吓得紧闭双眼,手脚冰凉,掩在被下的身体轻轻发颤,渐渐蜷缩起来。
偏偏这时,“吱呀”一声,宿舍门被推开,窗外吹进一阵凉风,略显黏连的脚步声传来。
连翘头皮发麻,攥紧身下的床单,竭力放缓呼吸。
睡在首位的言杳杳绷紧身体,摆出便于发力的姿势,那脚步声却直径从她面前走过。她在黑暗中皱起眉,思考片刻,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来人唱着歌,尾调幽幽飘渺:
“好姑娘,好姑娘……睡了吗……”
连翘听着那歌声,察觉到那人似乎停在她面前时,简直快要哭了,心脏在她的胸腔中剧烈跳动,过快的频率几乎要让她吐出来。
偏偏这时,她身后的呼吸逐渐加重,配合着那宿管阿姨的歌声,轻轻哼唱:“好姑娘,好姑娘……睡了吗……”
那阿姨伸手,隔着一层被子去摸她的脚,与此同时,身后人伸手去抚摸她的脚踝:“鞋子袜子脱了吗……”
连翘身体发着抖,蜷缩在那儿,半晌,一声低泣溢了出来。
瞬间,阿姨尖声叫着:“还不睡!!!”
连翘睁开流泪的眼睛,看见那张血肉腐烂眼珠半挂的脸时,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对面的玛莎坐起身,隔壁的许辛妍已经轻手轻脚下了床,言杳杳猫儿似的走到那怪物背后。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属于男人的凄厉尖叫:“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怪物动作稍顿,言杳杳抓住时机,如同一只暴起的大猫,将那怪物反剪住手,压在身下。
旁边人围上来,言杳杳咬住牙,青筋暴起:“力气太大,我快压不住了……快!”
连翘和许辛妍一起将被子兜头甩下,唐欣与玛莎扑上来隔着层被子将怪物紧紧抱住。
玛莎面目扭曲:“你们中国的阿姨!也会kongfu吗?!”
唐欣尖叫:“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啊!”
连翘拽着许辛妍将几床被子拽过来,言杳杳摇头:“不行,多了反而容易挣脱……我马上捆住她,你们松手。”
“三!”
“二!”
“一!”
玛莎唐欣同时松手,言杳杳迅速用被子把它捆住。血肉模糊的阿姨在地上扭动尖叫,一只眼珠因为过大的动作从眼眶甩出,沾着血丝打到墙上。
连翘捂着嘴:“我有点想吐。”
玛莎脸色苍白:“我也是。”
唐欣沉默片刻:“扭曲爬行?”
连翘愣了几秒,然后笑出声:“我服了……锐评。”
许辛妍蹲下身子,去摸怪物的衣服:“它身上应该会有钥匙。”
“有了。”她从怪物的腰间拽下一串钥匙,“我们快走。”
那怪物叫声尖锐,活像个哨子成精:“不行!!!啊啊啊啊啊啊!!!”
唐欣捂着耳朵,几人推推搡搡地离开,走之前,连翘瞥了一眼床铺,看见那里坐了个人,满头长发裙子惨白,抬头冲她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
连翘四下一看,十张床每张都有人,前面几人都发现了,连忙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还没来得及喘出一口气,走廊上的几个门都发出剧烈声响,好像后面有什么野兽在疯狂撞着,想要冲出来磨牙吮血。
连翘:“快走!”
几人跑向楼梯口,玛莎被围在中心,不断试着钥匙。连翘和唐欣被言杳杳许辛妍挡在后面,四人死死盯着那群缓慢走来的女鬼。
她们的头发有长有短,衣服形式各异,唯独一张张半腐半烂、鲜血淋漓的脸一般无二。
玛莎试着那一大串钥匙,急得手指发抖。连翘一边看着敌人,一边低声道:“你别急,我们挡一会儿。”
玛莎哭丧着脸:“越说不急我越急。”
到了面前半米距离,女鬼们忽的发出刺耳的尖啸,一齐抬起手胡乱抓上来。她们手臂惨败指节僵硬,过长的指尖里是不断滴落的血肉,一个个勾着狰狞诡邪的笑脸,尖叫着扑上来。
言杳杳一个扫堂腿扫翻面前几个,伸手抓住一个女鬼的长发,扯着她撞上扑到唐欣面前的怪物。她在队里想必也是格斗的一把好手,腰腹极具力量,扭着腰肢抬腿踹飞一只,兔起鹘落,一瞬间眼前就倒下一大片;
许辛妍当了二十多年的温柔淑女,瞥了一眼言杳杳的动作,得出自己只能学会一个扯头发的结论后,就相当没有架子地扯起了女鬼们的头发。她一拽一个准,拽住一双便扯着撞在一边,把女鬼撞得眼冒金星;
唐欣脱下校服外套,尖叫着乱甩,在空中虎虎生风,拉链甩在怪物们的脸上,抽出相当清脆的声响;
最后是连翘,她天生韧劲好些,腿上力道也大,打起怪物来也相当没有心理负担。拿出小时候打架的劲头,每次脚尖都狠狠踹到怪物的肚子或者太阳穴,将它狠狠踹出去。
几人打得有来有回,听着楼上楼下四面响起的尖叫哭喊,一边心有戚戚一边打得更狠。可夏天大家穿得都单薄,打到最后几人裸露的胳膊上都留下几道抓痕,冒着血珠,最深的是连翘胳膊上,几乎少了一条肉。
连翘疼得哭叫,打得越发不要命,也顾不得脏了,一拳打上怪物深可见骨的脸,沾一手腐肉,又恶心得尖叫出声。
玛莎听着身后的动静,暗骂着这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破钥匙,终于试到了最后一把,“咔哒”一声,铁门被打开。
她高兴大喊:“快快快,快走。”她先把最小的唐欣扯出去,又去拽连翘,不断招呼着言杳杳和许辛妍,“快走!”
断后的言杳杳把铁门关上,又把几个趁乱追过来的怪物踢飞,迅速追上了前面几人。
到了三楼,连翘看见面前的场景,一下子陷入了沉默。楼上有约莫五六个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下来,撞在她们背后,本来催促着要跑的声音也瞬间消失。
三楼战况尤其惨烈,无数怪物隔着铁门嘶吼,从栏杆中伸出无数沾满血肉的白爪。几具女尸穿着破败的衣物,或被挤在墙上,或倒在一边,有几个还睁着早无神采的眼睛,看着永远无法离开的铁门。
连翘眼眶通红,听到上面的动静,似乎那些怪物要追上来,连忙推着众人离开。
一众人且打且下,到了一楼,队伍又多了几人。
一楼的寝室大门被锁着,楼梯口是气势汹汹尖啸扑来的女鬼大军,一楼长廊是一楼阿姨领着她的千军万马。众人前有狼后有虎,一时间进退不得。
“除了三楼的没出来,一层五十个,我们面前至少两百多个。”连翘倒抽一口凉气,“这特么怎么打?”
言杳杳和二楼一个姐姐挡在前面,面色都不大好看。
这些怪物不怕死,没痛觉,打倒了就扑腾着爬起,接着冲上来,像悍不畏死的士兵。
唐欣出声:“一楼大门的钥匙,应该也在宿管阿姨身上。”她看着那穿着珊瑚绒睡衣,满头泰迪卷的宿管阿姨,几乎绝望了,“这怎么拿?”
言杳杳的手上有不少伤口,她便撑着墙拧腰抬腿,几脚踹飞几个,呼吸略微急促:“把她单独弄出来。”
“可以。”连翘说,“我们贴着墙过去,把阿姨绑了就进寝室。”
许辛妍:“可行。”
差不多十五个人,领头几人点了头,剩余的在这种情况下也做不出什么决定,全票通过。
连翘:“分组,杳杳姐和……”她抱住前面怪物的腰将人掼出去,抬眼看那个脸上沾血的姐姐。
那姑娘手上绑着绷带,一拳打到怪物的太阳穴上,也不转头看她:“乔涟,练泰拳。”
“行,杳杳姐带六个,乔涟姐带六个,大家能打不能打自己匀一匀。”连翘站到言杳杳身边,“轮着来。”
和蚂蚁抱成一团滚过烈火一个道理,两组轮换着打,被围在中间的能有极短的时间缓口气,稍作休整。
都是一路打过来的人,在外面再怎么矜持端庄此时也顾不上,一个个手脚并用手段频出,尖叫和大骂此起彼伏,那宿管阿姨也孜孜不倦地扑上来,竟也实现了双向奔赴。
玛莎绸缎似的金发上沾着血珠,眼疾手快地把宿管阿姨一把拽住,扯着她的泰迪卷,无视她牙龈腐烂的血盆大口,叫道:“抓到了!快进去!”
言杳杳和乔涟断后,一拳一个,一众人迅速退进一个寝室。
几人故技重施,用被子将那泰迪卷绑在床杆上,连翘扯出她口袋里的钥匙串,呼出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意:“拿到了。”
大家直接坐地上的坐地上,倒床上的倒床上,每一个都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言杳杳看表:“差不多十一点半,大家都歇一歇,十二点出发吧。”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了。
连翘躺在床上,玛莎坐到她旁边,拿过她的手,看了看她的伤,低声:“不知道有没有毒……”
连翘苦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命吧。”
玛莎又去把靠在一边的唐欣拽到身边,抬头去看言杳杳:“我都没来及说,我穿高跟鞋也能跑能跳,下次别把我挡在里面了,换小糖心吧。”
当时她直接被拥进最里面的时候,愣了一下,又怕说来说去浪费时间,只能红着眼睛拼命试钥匙。
玛莎又说:“下次也别让我试钥匙了,运气不好,最后一个才是。”她靠着床梯,身上的墨绿色长裙破破烂烂,肩带断了一根,被她刚才直接扯下,发丝凌乱面庞沾血,眼眸却依然澄澈如海,看起来像西方魔幻电影里战损的精灵。
许辛妍歇了会儿,爬起来看言杳杳和连翘手上的伤,闻言一笑:“也行,那也小糖心来吧。”
唐欣对外号接受良好:“啊……不想干活。”
旁边歇着的女生们都笑起来,乔涟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听着门外的动静,短暂地放松了身体。
言杳杳把外套脱下来,绑在手上,站到乔涟身边。
她们俩身形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
言杳杳冷冽,但也很容易笑,一笑就都软化了,像初春渐融的薄冰;乔涟则不然,她面容秾丽,气质却像出鞘的刀,不苟言笑,攥紧拳头,手臂紧致流畅的肌肉线条,令人毫不怀疑她拥有巨大的力量。
言杳杳指指她脸上的伤痕:“出去之后注意一下。”
乔涟似有若无地点了头。
又歇了一会儿,连翘坐起来,问:“下面怎么办?一起讨论讨论?”
见人都围上来,连翘道:
“我们完全没有提示,只有名字和倒计时,粗略估计,任务应该是倒计时结束——也就是明天八点之前逃出学校。”
“我们到现在的经历,也勉强算是‘这里逻辑大于规则’,大胆一点,只要是它没有事先说的规定,我们说不定什么都可以做,比如——”
“撬锁。”
连翘抬头期盼道:“有谁会吗?这样就不用试钥匙了。”
阿姨不断尖啸不断的背景音中,众人面面相觑,略有羞愧地摇头。
“没关系。”连翘勉强安慰道,“法治社会,谁没事研究撬锁啊。”
“那就只能拿钥匙去开门了,是场硬仗。”连翘轻轻推了下言杳杳,言杳杳拉上乔涟一起去给嚎叫不断的宿管阿姨绑紧被子,又拿枕套堵住她的嘴。
终于清净下来,众人不由都呼出一口气。
连翘:“我们人多,一圈人挡在外面,里面一个试钥匙,秉持着我国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说一下姓名年纪和身体状况吧。”
一圈说下来,唐欣年纪最小,一个有点消瘦的叫秦甜的姑娘身体不好。
唐欣笑眯眯地拍她:“你去试钥匙,门一开你就先跑。”
秦甜冲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紧接着低下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