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的命暂时保住了,但余毒未清,还得反复施针排毒。狄青岩破例准许他留在军营医治,打麦也随行进营照料,吉叔与小七则返回铁壁关打点行装。
第二日,众人休养了一日,原计划等老五再好些,三天后出发,可下午突然收到赵允珩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信不是谈公事,而是赵允珩的亲笔,字迹比往日潦草,显然写得匆忙:"婚期提前,不日将迎娶余薇。然蓁蓁旧疾骤发,此次来势汹汹,太医院诸医束手。若证据已得,盼卿速归……"
萧懿安知道赵蓁蓁的身体一向不好,却不想这次病得这么严重,赵允珩的信虽没直说,但赵蓁蓁的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恐怕极其严重了。这封信寄过来即便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也得需要十日,现在又耽搁了这些天,不知道赵蓁蓁现在怎么样了。
大家商量后,决定当天下午启程。
打麦留下照顾老五,萧懿安、萧起、吉叔和小七,四人带着证据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快马加鞭赶了十二天路,终于来到京城外的危岩岭。
危岩岭是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脉,道路陡极险极,却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在山脉中穿行,马儿不得不放慢速度。萧懿安估摸了一下,即便拼了命地赶路,至少还要三天才能到京城。
可偏偏天公不作美。
如今不过十一月上旬,照理说还未到隆冬时节,可危岩岭却已被冰雪覆盖,整片山脉被裹进了一片苍茫的白色里。
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里,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刚溅起的雪粉,转眼就被新下的雪盖住了。官道两旁的枯树被积雪压弯了枝桠,偶尔"咔嚓"一声脆响,便有雪块簌簌砸落,在寂静的山谷里荡出回音。
吉叔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今年的冬天,冷得邪门。”
萧懿安裹紧了斗篷,眉头紧锁。她之前只顾着赶路,竟忘了历史上今年气候异常,寒冬来得格外早。她记得史书上所写,赵允祯治下的几个州县闹了饥荒,灾民暴动,饿红了眼的人连官仓都敢抢。朝廷焦头烂额,最后派了赵允珩去赈灾。赵允珩倒是办得不错,开仓放粮,设棚施粥,硬生生把几处快炸开的民怨压了下去。赵籍龙颜大悦,还褒奖了他。
萧懿安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心头沉甸甸的。蓁蓁的病,京里的局势,还有吉叔怀里那份证据——每一样都耽搁不得。可这场雪,怕是又要误事了。
马背上的日子没有一日是轻松的,这十二天来,他们几乎长在了马背上。天不亮就启程,直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勉强歇脚。马匹累得口吐白沫,人更是熬得脱了形。
萧懿安的掌心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结痂又裂开。
萧起更是狼狈,他一路在前开路,先是风沙,如今风雪迎面扑来,睫毛和眉梢都结了冰霜,连视线都模糊不清。吉叔的旧伤在寒气里隐隐作痛,小七的耳朵都冻出了疮。
大家虽然没有直说,但萧懿安能感受到众人的疲惫,只盼着早日回京休整。
夜色如墨。
几人寻了棵高大的雪松,暂作休憩。萧起扒开厚厚的积雪,从底下翻出些干枯松针铺成简陋的床铺,让萧懿安躺下。萧懿安刚沾到床,沉重的眼皮就不受控制地阖上。
然而,还未睡熟,耳边骤然炸开萧起的一声厉喝。
“有埋伏!”
萧懿安猛地睁眼,寒光已至眼前。
十余道黑影自雪林中暴起,刀锋映着残月冷光,杀意森然。为首之人阴冷喝道:"夺证据,不留活口!"
吉叔道:“是赵允祯的爪牙!”
萧懿安瞬间明了,赵允祯派往罗布古城的探子迟迟未归,他定是猜到那些人命丧他们之手。于是直接在这回京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几人仓促应战,连日奔波早已耗尽气力,此刻被团团围住,刀光剑影间,招架已是勉强。对方刀刀直取要害,他们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吉叔大喝一声,钢刀劈开迎面刺来的寒芒,却因力竭慢了半分,肩头登时绽开一道血痕。"分头走!"他刀锋横扫,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
刺客们分明是冲着赵允祯通敌的密函而来,眼下唯有分散突围,方能争得一线生机。
混乱中,萧起一把扣住萧懿安的手腕,纵马冲入危岩岭深处。身后追兵紧咬不放,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如催命鼓点。
山路被大雪覆盖,根本辨不清虚实。身后传来射箭声音,马匹一个趔趄,前蹄陷进暗沟,两人顿时被甩飞出去。
天旋地转间,萧起将萧懿安死死护在怀中。二人顺着陡坡翻滚而下,枯枝碎石如刀,萧懿安只觉后背狠狠撞上树干,剧痛炸开的瞬间,萧起的身子沉沉压了上来。
"小起?!"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却发现萧起已经昏死过去。他的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折,肋骨处明显凹陷,汩汩渗血,在雪地上洇开。
雪下得越来越大。
追兵的脚步声自坡上隐约传来,刺客似乎在商议如何下坡搜寻。
萧懿安摸着萧起温热的血,手不自觉颤抖。
处处是绝人之路。
恐惧害怕救不了自己,萧懿安一把拽起萧起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拖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雪林深处挪。
走了没多远,萧懿安猛地顿住,雪地上两行清晰的脚印,简直是在给追兵指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故意往东走了十几步,留下杂乱的痕迹,而后又折返回来,踩着原来的脚印倒退着走。最后,她干脆抓起一把枯枝,一边后退一边扫雪,勉强掩去两人的行踪。
风雪越来越大,萧懿安后背生疼,又架着萧起,早已精疲力竭,只好扶着身旁覆满积雪的山壁艰难前行。冰雪融化,冰水将十指冻得通红发僵。
突然,她扶着"山壁"的手竟毫无预兆地陷了进去。
这怎么可能?
她急忙扒开厚厚的积雪,只见下面盘结着层层枯藤。再往里探去,指尖竟触到了空洞!
萧懿安顾不得冻僵的手指,发狠般将积雪枯藤尽数拨开,一个幽深的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口狭窄隐蔽,被厚厚的积雪和垂落的枯藤完全遮掩。四周岩石高高隆起,如同天然的屏障,将这处洞穴完美地隐藏起来。若不是他们从坡上滚落至此,若不是她恰好扶到了这个位置,恐怕任谁经过都难以发现这个藏身之所。
风雪中,这处山洞就像上天赐予的庇护所,在绝境中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萧起钻了进去。
刚一入洞,一股腐臭便扑面而来,像是几十只死鼠烂在暗处,混着潮湿的霉味,熏得人眼前发黑。萧懿安胃里猛地翻涌,喉间一酸,差点呕出来。
洞外刺客的脚步声已逼至坡下。
"分头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死死咬住牙,将枯藤仔细掩回洞口,又埋了些积雪将枯藤遮住,做完这些,才拖着萧起往更深处挪。
天色渐暗,洞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深处传来的滴水声,嗒、嗒、嗒,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地面湿滑黏腻,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苔藓与淤泥。萧懿安摸索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小心翼翼地将萧起安置好,而后坐下,轻轻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先前那股刺鼻的腐臭,待得久了竟也渐渐适应了。
洞内虽阴冷潮湿,却好歹挡住了外头肆虐的风雪,刺客的脚步声似乎也渐渐远去。萧懿安探向萧起鼻息,指尖感受到微弱的气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活着就好。
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划。幽蓝的火苗颤巍巍亮起,映出萧起惨白如纸的脸。他唇边的血迹已然凝固成暗红,呼吸又急又浅,像是随时会断。
萧懿安慌忙取出速效救心丸——这还是先前见小七随身带着夜明珠时,她才想到要在身上备些救急之物,不想今日真派上了用场。
药丸送到萧起嘴边,他却牙关紧咬,这人昏迷中也十分戒备。萧懿安想掰开他的嘴,又怕弄疼了他,只得轻声道:"小起小起,是我。给你喂药,张嘴。"
说来也奇,萧起紧蹙的眉头竟微微舒展,嘴巴微张,萧懿安连忙将药丸送入他口中。
萧懿安看着萧起扭曲的手臂,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猛地一用力,将错位的骨头正了回去。
她想检查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处,可火折子的光实在太暗,他又一身黑衣,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布料,哪里是血污。
"……得罪了。"萧懿安没有犹豫,直接扯开了他的衣襟。
一撕开衣服,萧懿安眼睛都看直了。
火光下,萧起的胸膛线条分明,肌理紧实,血珠顺着肌理滑落,腹肌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人鱼线一路延伸,隐入染血的裤腰。
萧懿安手一颤,火折子差点掉在他身上。
"要命……"她前世就是个颜狗,也喜欢看这些让女人开心的东西,但是眼下实在不是欣赏的好时候,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咬牙低骂,"萧懿安!这是救人,不是逛窑子!"
定了定神,她将火折子凑近细看,这才发现萧起的伤势远比想象中严重,肋骨处大片淤紫,腰腹间旧伤崩裂,血痂混着新血,黏在破碎的衣料上。
方才滚下坡时,若萧起不将她护在怀里,可能还不会伤这么重。
萧懿安一股脑将速效救心丸全部倒进萧起嘴里,让他吞下去,又利落地掰好木棍当夹板,撕下中衣最干净的里衬,为他固定断骨。
包扎到腰间时,指尖突然触到一处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