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降1

    孙文龙在保宁城的“固守”,在赵征与赵骁联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自周奉轩战死,宁远军和武靖军转战保宁城后,保宁城仅仅支撑了三日便告破,败军如山倒,孙文龙本人更是仓皇逃窜,被两地联军一路追击,毫无还手之力。

    永宁元年九月,烽烟卷至京畿。

    兵败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入京城,每一封战报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龙椅之上。

    赵允祯看着地图上不断被朱笔划去的城池名称,以及那日益逼近京畿的敌军标记,终于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惶恐。往日的刚愎自用,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碎成了一地狼藉。

    朝堂之上,并非全是阿谀逢迎之辈。在此生死存亡之秋,像周国公等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以及一些尚有血性的官员,力陈利害,声音悲愤而激昂:“陛下!孙文龙庸碌误国,连战连败,已致山河破碎,社稷危殆!如今能挽狂澜于既倒者,唯萧从林将军一人!”

    “萧将军虽有过失,然其统兵之能、御敌之策,朝中无人能及!当此危局,岂能因一人之过而弃擎天之柱?!”

    “请陛下速赦萧将军之罪,令其戴罪立功,重整旗鼓,以御强敌!否则……京城危矣,国祚危矣!”

    在一片恳切甚至带着哭腔的谏言中,赵允祯终于做出了决定。

    天牢沉重的铁门再度开启,萧从林缓步而出。

    圣旨落下,言及虽然赵陵叛逃,以至于宁军战败,萧从林有治家不严之罪,但是皇恩浩荡,命他戴罪立功,即刻重整残部,抵御叛军,圣旨末尾赫然着一行朱批:“若再失守,提头来见。

    赵允祯在金殿上松口,同意让萧从林“戴罪立功”,实非本心。

    这一决定,半是迫于周国公等老臣以头抢地的死谏压力,半是因赵陵叛逃救走赵云珂一事,让他对萧家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彻底崩塌。故而虽名义上重新启用萧从林,却只给了他一个“辅佐”孙文龙的虚职,真正的兵权仍牢牢掌握在孙文龙手中。

    萧从林到了军中,情形果然如此。他空有擎天之志,却处处受制于孙文龙。调兵遣将,需得孙文龙首肯;粮草调配,要经孙文龙批准;就连他依据多年经验提出的据守险要、以逸待劳的稳妥策略,也常被孙文龙以“过于保守”、“有损天朝威严”为由驳回。

    孙文龙自己拿不出像样的退敌之策,却对萧从林的每一步行动都横加干涉,安插亲信,多方掣肘。萧从林仿佛被无形枷锁捆住了手脚,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在孙文龙划定的狭小圈子里,戴着沉重的镣铐,进行一场无比艰难的“舞蹈”。

    所幸底层将士对萧从林依然衷心拥戴。凡是无需孙文龙直接过问的军务,将士们无不雷厉风行,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萧从林无声的支持。

    这一切落在萧懿安眼中,只觉无比讽刺。

    她早知道赵允祯终会启用萧从林,却没想到那道圣旨竟将全线溃败的罪责全数推给赵陵一人。

    “可若不是他听信谗言,若不是他纵容孙文龙,若不是他寒了边境将士的心——何至于让宁远军和武靖军长驱直入?如今京城将破,倒想起要萧从林来扛这必败之局?更何况,让一个百战名将去给一个屡战屡败的庸才当副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自断臂膀的昏招!

    不过,虽说局势危如累卵,但赵征的宁远军与赵骁的武靖军想要兵临京城城下,却也并非易事。摆在联军面前的,仅有两条通路。

    其一,是穿越西北方向重峦叠嶂的危岩岭。

    此地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唯有那条蜿蜒官道可供大军通行。萧从林早已派遣狄青岩,率重兵扼守各处关隘要道。宁军据守高处,以逸待劳,倘若联军胆敢强攻,滚木礌石、弓弩齐发之下,必教他们尸横遍野,想要安然通过无异于痴人说梦。

    其二,便是绕行至京城南面的羌江。

    羌江江面开阔,水势平缓,若在此打开突破口,联军战船便可直抵京城水门。两相比较,此地无疑更具战略价值。

    故而萧从林几乎毫不犹豫地将战略重心放在了南线水路。

    他向孙文龙请命,亲自坐镇羌江畔的临江大营。

    这一次孙文龙难得没有脑袋发昏,同意了萧从林的请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忌惮与赵征水战凶险——胜了不过是守土之责,败了却要承担全部罪责。这烫手山芋,正好丢给萧从林。

    得到准许后,萧从林即刻奔赴临江大营。他日夜督建水寨,操练水军,广布哨船,更将所剩无几的霹雳炮、猛火油柜悉数调往江防。不过旬日,江面上战船云集,岸防工事如林而立。

    萧从林在羌江边上的部署确实拦住了赵征和赵骁,整整僵持了十五日,赵征与赵骁的联军只是在江对岸扎营,每日只见炊烟,不见战船有任何调动的迹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生怕错过敌军任何一丝渡江的企图。

    但萧懿安没有。

    江面上持续十五日的对峙,在她眼中不过是赵征精心布下的疑兵之计。她清楚地知道,是时候将危岩岭地道送往对岸了。

    可如何传递,却是个天大的难题。她身处父亲麾下的军营,周围耳目众多,任何直接与敌军联系的举动,都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会立刻牵连父亲。

    平静了十五日的江面,终于在第十六日破晓时分被一艘楼船打破。

    那艘船的体型颇为可观,绝非普通快艇舢板。虽不及水军主力战船那般庞大狰狞,但胜在船身线条流畅。

    那船径直驶向江心,在晨雾中缓缓停下。船头宽阔,却只立着一道纤细挺拔的身影,素衣白裳,在猎猎江风中衣袂翻飞。

    当哨兵借着渐亮的天光看清那人面容时,不禁骇然失色,那竟是叛逃已久的文渊郡主,赵陵!

    她的身后,只零星站着几名贴身护卫。

    消息如同炸雷般迅速传遍大营。

    “文渊郡主?她怎么敢来?”

    “就一艘船?有人去问了,说是来……谈判的?”

    低低的议论在士兵间传递,带着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惋惜。

    对于赵陵的“叛逃”,民间早有公论。街谈巷议之中,几乎无人指责这位贤名在外的郡主,反而都将矛头指向了龙椅上的赵允祯。若非皇帝昏聩,猜忌忠良,苛待功臣,何以会将如此贤德之人逼至对立面?

    此刻,这种民间的倾向,也微妙地影响着岸边的军队。他们奉命坚守,必须将刀锋对准任何来犯之敌,包括船上的赵陵。

    可内心深处,那份旧日的情谊与当下的公论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一种沉甸甸的复杂心绪。他们无法对她产生刻骨的仇恨,甚至隐隐觉得,她站在对面,本身就是对朝廷无声而最有力的控诉。

    许多萧家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复杂地追随着那道身影。他们还记得,在京城那些严寒的日子里,这位身份尊贵的文渊郡主,是如何带着装满热食和药材的车驾,亲自来到军营,嘘寒问暖,将御寒的衣物、疗伤的良药送到普通兵卒手中。在许多萧家军心里,她不仅仅是文渊郡主,还是一位真正体恤他们的主帅夫人。

    如今,赵陵却站在了敌军的船上。

    军纪如山,弓弩依旧对着江心,没有人敢放下武器。但见她孤身前来,又口称谈判,一时间,弓箭手虽然引而不发,却无人敢擅自动作。

    消息层层上报,最终送到了孙文龙案头。孙文龙眯着眼,听着禀报,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让萧从林去?这倒是一步妙棋。若谈判是真,他孙文龙坐享其成;若是假,是赵征的诡计……江面之上,流矢无眼,萧从林若被“误伤”身亡,岂非正好除去了他这个心头大患,还能将罪名推到赵征头上?

    想到这里,孙文龙几乎要笑出声来。他立刻下令:“既然是敌军派来的使者,又是萧将军的故人,于情于理,都该由萧将军前去接洽。传令,请萧将军即刻前往江边,与来使会谈!”

    命令传到萧从林耳中,他如何不知这是孙文龙的借刀杀人之计?帐中诸将也纷纷劝阻,认为此行凶险万分。

    萧从林沉默片刻,站起身,整了整甲胄,声音平静无波:“出发。”

    萧从林独自一人,立于冰冷的江岸,羌江的寒风卷起他玄色披风。

    他看着那艘船缓缓靠近,船只不小,船头那抹素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正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赵陵。

    小船在离岸数丈之地停下,并未靠岸。赵陵依旧立于船上,目光穿过水汽,落在萧从林身上。见到是他,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见到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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