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抵京的第四日,贺朝带着梨花巷的小郎君回府了,整个京城炸开了锅,原本私下议论的京城众人也明目张胆的议论开来。
毫不相干的人看戏瞧热闹,有些关系的人怕连累了自家借口远离,与贺家对立的人则等待时机伺机咬上一口。
全城的眼睛都落在了贺家的府邸。
就连承兴帝也将贺朝叫去了紫宸殿询问此事。
贺朝故作羞愧地开口道:“臣的家事让陛下见笑了,那人不是什么小郎君,那是内子。臣的内子自小在西北长大,性情洒脱恣意,刚到京中多有不惯,便着男子服饰走动。”
承兴帝记起来了,朗声大笑道:“朕还记得她接的一句‘啾啾’之言,是个妙人。”
既然臣子并未如传言般好男风,承兴帝放心了,又问道:“真的不要朕赐的新府邸?”
贺朝:“臣得陛下信重,更要谨言慎行,陛下赐了臣新府邸,臣搬过去有违孝道,臣不搬又不敬君主,我朝以孝为先,臣既为陛下重臣,一举一动都会由无数人盯着,臣丢脸不怕,却不能丢了陛下的脸,故而,臣不能要。”
承兴帝满意的笑笑,让贺朝退下了。
周离回府后就被告知,今后都不用去清风堂请安了,只有逢年过节一起吃顿家宴。
她猜到应是贺朝的威胁有效了,第一次对和贺朝一起共同生活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转眼间几日又过去了,到了七月盛夏。
国丧已经解除,承兴帝身边的内官带着圣旨亲自来了贺家,周离和贺家众人一样,都知道贺朝的官阶要进一进了。
然而到最后,听到“赐封贺朝为忠勇侯”时,所有人还是愣了愣,直到贺朝提醒众人才回神谢恩。
贺朝封了一品军侯,周离也有了一品诰命之身。
贺家众人喜出望外,周离像踩在云端一样,晕晕乎乎,捧着圣旨看了又看,反复的问贺朝:“圣上、圣上竟然封你为侯爵?我以为你最多就是和祖父一样成为一品大将军!”
贺朝只笑着望着她,第一次见到她还有这样傻乎乎的一面。
周离念叨不知第几次后,才骤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朝只笑不答,意思不言而喻。
周离仔细的收起圣旨,打了贺朝一下:“那你不早告诉我?害我今日跟傻子一样!”
贺朝揽过她的腰身,低语道:“想给你个惊喜。”
她想了想,是挺惊喜的,现在还没回神呢!
贺朝:“你别光顾着替我惊喜,如今你也是侯夫人了,还得了一品诰命,高不高兴?”
怎会不高兴?想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是诰命之身,但更高兴的是,没想到和贺朝有了以后。
她不由自主的环住了贺朝的脖颈,主动的亲了亲他的唇。
亲的贺朝一愣。
她从未主动亲过自己,一个诰命就能换她如此主动?
贺朝反客为主攻城略地,最后二人气喘吁吁。
“早知道你会主动亲我,我早就给你挣个诰命回来了。”贺朝轻轻亲吻着她的嘴角说道。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主动?”周离将他推开。
“那是因为什么?”贺朝将她又揽了回来。
周离只笑不答。
贺朝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腰侧,她瞬间软了身子,依旧不说。
他挑了挑眉,贴着她耳边道:“你不说,是想让我用另一种方法你才说?”
她面色微红的挣了挣,贺朝有力的手臂越箍越紧,无奈她将实话说了出来。
贺朝听后,不但没放开她,反而更加意动,将她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
贺朝封侯引起了朝野震动,朝堂上下都知道了承兴帝的意思。
承兴帝此举,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大辰子民,本朝不再重文轻武,有习武天赋的人也不必再被迫走科举之路做官。
与此同时,一直关注着被贺朝带入府中的小郎君没了音信,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眉眼英气、恣意洒脱的小夫人。
众人一打听才知,原来这位就是刚被封了忠勇侯的贺朝的夫人。
正当京城众人猜测那位小郎君是不是被这位侯夫人用了什么手段送走了的时候,京中又传出那梨花巷的小郎君就是侯夫人。
忠勇侯对其夫人护的紧,刚回京时,不想被京城一众闺秀打搅,免得给侯夫人添堵,才在梨花巷赁了宅子。
这则消息在京中闺秀之间传开,个个又羡慕又嫉妒,为何自己就没能嫁给风流又专情的三公子呢?
京中闺秀如此,长平侯府的继夫人更是如此。
自从知道贺朝被封了侯,日日都唉声叹气起来,这么个好女婿,怎么就便宜了周离那个丫头了?
转头看着正在窗边刺绣的亲女儿,一时竟不知将女儿养成这般一板一眼的是不是好事了。
继夫人这边唉声叹气,长平侯也在书房怅然。
长平侯年轻时不顾老侯爷反对,硬要弃武从文,怕的就是家族覆灭。
如今新朝已然不会低看武将,而世代习武的周家却断在了他这里。
自从传来父亲是被害死的消息后,他才知道为何长女明明看起来不愿意嫁去贺家,最终还是同意了远嫁,现在才知道长女背负了这么多。
而他作为父亲,自以为背负家族重任,最紧要的是不能让家族败落,从未给过长女一丝一毫的关爱。
这件事之后,他写过一封信给长女,他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写了些什么,或许有懊悔或许有自责,最终都化作了没什么用的一句话,让她照顾好自己。
本以为收不到她的回信了,却在前几日收到了,信中只告诉他,父亲从未怪过自己,他理解自己为何弃武从文。
想到此处,人到中年的长平侯潸然泪下。
他没有从文的天赋,勤奋也没能补拙,还弄丢了周家世代的传家之风。
正当他仗着书房不会有人来想嚎啕大哭之时,门被敲响了。
他将刚好嚎出口的哭声又咽了回去,平复了许久,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他的小儿子,身姿清冷如傲雪冬霜,手中持着一支红缨枪,他问:“父亲,我可以习武了吗?”
长平侯怔怔的看着那枪。
只听小儿子说道:“这是祖父的枪。”
长平侯终于再忍不住,呜咽之后痛哭出声,边嚎边回答小儿子:“好,好,去习武。”
七月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中秋。
忠勇侯府要一起吃顿家宴。
这是自打周离离府后,第一次见到老夫人。
老夫人与之前并无任何变化,除了神情淡漠。
这淡漠不仅仅只对周离,而是对所有人,仿佛贺家众人于她而言都是毫不相关的人。
周离不想去探究老夫人是何意思,也不想往老夫人心口插刀子,毕竟贺家看似什么都没发生,实则老夫人还是因为她而居困在清风堂。
她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和没离府时没什么不同。
其他人也一样,规规矩矩的吃饭,时不时同老夫人说两句,不同的是,老夫人以淡漠回应。
贺朝对这些熟视无睹,依旧如每次家宴一样,给周离夹菜,周离的碗中很快堆叠如山,周离回以浅笑。
贺启和贺武有样学样,也给自家夫人的碗中堆起了山,却挨了自家夫人的瞪。
两兄弟觉得有些委屈,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贺兰笑嘻嘻地开口:“大哥、二哥,你们光顾着给大嫂嫂、二嫂嫂夹菜,夹的可是两位嫂嫂爱吃的?”
贺兰一语惊醒梦中人,讨好般的问自家夫人爱吃什么,杨珍芸、杨惜芸嫌弃的让他们自己吃,别学三弟了,学也学不明白。
家宴上终于热闹了起来。
晖哥儿依旧老气横秋,见到周离后不似之前一样兴奋,却仍有亲近之意。
如今他已经走的稳稳当当,爬下椅子就朝周离走来,黏在了周离身边。
周离见此,将晖哥儿抱了起来,亲切的问他想吃什么。
贺武又是一脸歆羡,也不知自己给谁生了个儿子。
晖哥儿吐字清晰的说着要吃什么,吃饱后从周离腿上下来,看着周离的肚子,突兀的叫了声“妹妹”。
贺家众人吓了一跳,就连神情淡漠的老夫人也朝周离看来,眼中犹疑不定。
周离第一次齐齐的被一屋子人盯着瞧,目光还齐齐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瞬间不自在了起来,端起贺朝刚为她盛的鱼汤正想喝一口压下这抹不自在,没成想刚端起来就闻到了与以往不同的鱼腥味,味道甚是浓烈,浓烈到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到失礼,刚要诚心诚意的道歉,辅一开口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这次所有人齐齐忙活起来,淡漠的老夫人声音最大:“快去请郎中!”
二夫人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还有黏在她身侧的晖哥儿,二夫人将晖哥儿抱起来:“我们晖哥儿看来要当哥哥了啊!”
贺朝在听了众人的三言两语后,震惊的看着周离的肚子,犹不敢信的朝她喃喃:“我们、要有孩子了?”
她也是才知道,震惊一点不比贺朝少,但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最先平静下来了,轻轻拍了拍贺朝:“我也不知道,等郎中来了看他怎么说。”
郎中很快被请了过来,见到贺家众人都在,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他是刚到贺家来的府中郎中,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直到听到二夫人笑盈盈让他给侯夫人诊脉,他才猜到了什么,终于放下心来。
片刻后他堆起笑意:“恭喜侯夫人,恭喜侯爷,侯夫人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贺朝心里涌起巨大的喜悦,长臂一伸就要将周离抱起来,被眼急手快的二夫人拦住。
二夫人瞪了大儿子一眼:“阿离有孕了,哪里经得起你这般粗莽?”
贺朝看向郎中,郎中笑着道:“侯夫人身体康健,无需特别注意,但确实不宜太过粗莽。”
贺朝颔首表示知道了,给了郎中赏让人好好将他送回去。
贺老夫人确定了自己即将有第二个曾孙,今日第二次开口:“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朝儿和阿离回去好好歇着,不懂的去问问你们母亲。今日想赏月的自去赏月,总之,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
贺家众人听后都是一顿,连贺老将军也诧异的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笑笑让于嬷嬷扶着自己回了屋子,贺家众人也笑着各自回了院子。
二夫人与阿离夫人二人同行了一段路,路上叮嘱了阿离这段时间要注意什么,又让自己身边的徐嬷嬷亲自过来照料。
周离笑着应“好”。
回到栖园,二人沐浴后就躺在了床上,贺朝才得以将她拥入怀中,低低的同她耳语:“阿离,我们要有孩子了。”
月光透过窗牖洒落进来,落下一地清辉。
她只觉得温暖和心安。
莫名的,她想起了昨日父亲的来信,信中说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家看看,弟弟已经开始习武,希望不要太晚。
这个“不要太晚”,她知道,指的不仅仅是弟弟的习武,还有对祖父、对女儿的愧疚与亏欠,以及对周家的传家之风的改变,都希望不要太晚。
想到此处,她反身回抱住贺朝,也在他耳边低语道:“还是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