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狐妹宝

    应珩是天生的剑修。

    她出生时剑阁一百零九个先剑仙的魂铃同时响动,灵阵自然成形,第一百一十个剑仙魂铃自此诞生,淡金色的天道气运从剑阁辗转三千里,来到人间洛阳城,盘桓数个时辰,终于落在户部应侍郎家刚出世的二女儿身上。

    剑阁长老桑芜带走应珩,自此十二年,应珩长在伏羲山上。

    “阿珩,你该下山了,”桑芜叹了一口气,“剑阁的规矩不能破——弟子若十二岁还未结金丹,便要去万宗修行。”

    “是。”应珩低头答。

    “你虽天命在身,却于剑修一道上无甚灵气,性子混沌,十载也未得教化,终究是伏羲山有负于你,如今将入凡尘,为师赠你‘知非’为字,望你往后知所为、辨是非。”桑芜收回剑阁给予应珩的一应物什,包括名牌、心法典籍、修炼宝器等。

    “谨记师尊教诲。”说罢,应珩行一弟子礼,将剑阁给的淬尘剑递入百宝匣,百宝匣却闭上盖子,淬尘剑又飞回应珩手中,应珩尝试数次,都是这样。

    阁主却含笑开口:“罢了,百宝匣有灵识,剑灵既已认你为主,便是你的了,本尊掐指一算,你的机缘在山下,去吧,小剑仙。”

    应珩出了剑阁,便一路御剑飞行,她虽与于剑道上无所成,但对于御剑飞行这等基础课程还是手拿把掐的。

    剑阁的生活单调乏味,应珩是山上唯一的弟子,每日练剑论道,久了自然学会摸鱼躲懒,长老们大多也都纵着她,毕竟剑阁百年才有一位弟子。她最常逃课去做的事情仅仅是绕着伏羲山御剑飞行,俯瞰伏羲山的万物生灵。

    剑阁试图把她教成无情道的君子,可她偏偏背道而驰,长成随心所欲的侠客。

    没有一次御剑,能如同今日这般畅意。

    伏羲山乃隐于桃源的仙界福地,根据日月流转无时无刻不在变换位置,出了伏羲山,可能会落在任何地方。

    应珩大概所有的运气都用在出生时吸引剑仙的天道气运上了——她落在了云滇的瘴气中。

    伏羲山的天地灵气加上剑阁的每旬灵药锻体,这瘴气对应珩来说无甚影响,关键是,她还未辟谷,在剑阁可以服丹药,离了剑阁自然要去吃凡人的食物。应珩约在林中徘徊了一个时辰,也没能找到出口,反倒饿得不行,身上的白衣也被林子中的泥土灰尘染的不成样子。

    应珩捏了个清洁诀,衣服倒是干净了,可肚子里还空着。

    此处生长着许多色彩鲜艳的菌子,应珩在《鲜菌鉴》中看过万种草木的图鉴,书中着重提到: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但应珩何许人也?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没有依据,就创造依据。

    能在这瘴气林中活着的,必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少都带点毒,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出口,就先吃点不太毒的填饱肚子再说。

    “去观察别的生物吃什么”这个方法是不可行的,在林子里绕了一个多时辰,除了毒虫和偶有的低阶精怪,应珩压根没看到什么活物,于是她靠着记忆,挑了几种按照《鲜菌鉴》的描述,最有可能毒性偏弱的菌子,捏了个火诀,烤了吃了。

    果真不出所料,垃圾书。

    应珩将全剑阁的长老和全伏羲山的小妖怪们全见过一遍前,最后的想法如上。

    淬尘剑在她手里胡乱扭来扭去,应珩此刻正在毒菌子的幻象中和魔修大战三百回合,奈何剑不听话,应珩愤恨地想:这破剑,该出手时不出手。

    淬尘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暗骂,剑身出鞘,照着应珩的肩头刺了一下,鲜血如注,应珩恍恍惚惚从幻象中清醒过来,几息之后利落地撕了内衫包扎伤口。

    紧接着应珩去摘了一些被她吃过的菌子,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动作过程中频频牵扯到伤口,疼得应珩不停地嘶嘶吸气。

    眼看她就要把方圆五里的最后一坨毒菌子摘光,有声音从她头上传来:“我说,小丫头,你把我的菌子薅光了,我吃什么?”

    应珩没理会,依旧在摘菌子。

    “小心本座赖上你!”对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瞬间从灰狐狸变成了一个可爱小姑娘,竟比应珩看起来还小。

    应珩扑哧一笑,灰狐狸变成的小姑娘不得不仰望她:“你你你!笑什么?小心本座吃了你!”

    “好好好,姐姐我会小心的。”应珩含笑说着,在衣服上擦擦手,捏了一把狐狸的小脸,和想象中一样柔软的手感。

    狐狸被捏过的脸颊变成粉色,她因为不满而嘟起了嘴,煞是可爱。

    “不!许!捏!本!座!的!脸!”狐狸变成原身,一人一狐在林中上蹿下跳。

    应珩好歹是天选之女,拿捏一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狐仙还是比较轻松的。她提着狐狸的尾巴,让狐狸头朝下,晃来晃去。

    “服不服?”

    没有回答。

    “不服我再晃你一个时辰。”

    狐狸:“服了。”

    “叫声好听的,姐姐就放你下来。”应珩冷哼一声,小样,整治小孩妖怪们,简直是躺在她的舒适圈。

    “姐姐,姐姐~”狐狸变成人形,声音软糯。

    应珩满意地将她放下,拿起外衫包着的毒菌子们,准备再次尝试离开瘴气林。狐狸却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跟着我做什么?”应珩终于忍不住,问身后的小狐狸。

    “你有好闻的味道,想吃。”狐狸闪着大大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天真难解又残忍。

    “灵狐不吃人的,你是假狐狸吧?”应珩试探性地问道。

    果不其然,那小狐狸开始炸毛:“你才是假狐狸!你全家都是假狐狸!”

    “你说的对,”应珩点点头,“我全家都是人,人,不就是假狐狸吗?”

    狐狸气急败坏现出原形,跳到应珩怀中,应珩左肩的伤口被她一撞,血又渗出来了。应珩眼神一冷,忍着没叫出来,右手把菌子放下,提着狐狸的耳朵就把狐狸丢下去。

    狐狸怔了怔,狐尾指着应珩的左肩:“你受伤了。”

    应珩没好气地说:“你撞的。”

    狐狸又变成人形,大眼睛里盈满了泪花,走近应珩,应珩却往后退一步,护着伤口不被她碰到。

    狐狸停住脚步,说:“你不要受伤。”说完,狐狸小手一挥,青色的灵力层层包裹住应珩的伤口,伤口开始结痂、愈合,片刻后恢复如初。

    狐狸收回灵力,说:“好了。”随即因为灵力耗竭变出原形,轻轻跃进应珩臂弯,昏睡过去。

    应珩安抚性地拍了拍狐狸的头。(作话:小剑仙下山第一天达成“菌子中毒”、“剑灵背刺”、“云滇流浪汉”三大成就,并获得“萌狐挂件”。)

    (二)云滇:真命天女

    应珩索性在原地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狐狸乖巧地趴在她腿上,淬尘剑安静地靠在菌子旁。

    一直到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最强烈的日光穿破瘴气,林子里天光大亮。

    “就是现在!”应珩踏上淬尘,抓住日光最浓郁的几个瞬间,此剑一飞冲天,破林而出。

    走不出去,那便飞出去,林子再高,也不能时刻都遮天蔽日。

    应珩心里十分欣喜,曾在剑阁读过关于云滇的地理志历历在目,她兴奋地飞来飞去寻找书中的苍山洱海等名胜云云。

    玩痛快之后,才后知后觉要去觅食了。

    应珩此刻身上只剩一层白衫,左手用剑挑着包袱,右手抱狐狸,因为年纪尚小又梳着混元髻,一副落魄道童模样。

    《修士入世指南手册》一书中说,修士下山一般是没有钱的,钱是人间的流通货币,一切物什都要依靠钱,修士入世第一步:赚钱!

    应珩将淬尘插在地上,拂了拂并不存在的广袖,豪气冲天地立下赚钱的壮志。

    云滇,我应珩来赚第一桶金了!

    代笔?不行,应珩在剑阁虽博览全书,却没怎么练过字,实在不好拿出手。

    做工?更不行,应珩自己连剑都不想练,更别提为别人做工。

    应珩正蹲在路边思考如何轻松赚钱,却见一堆铜板混着碎银叮呤咣当砸到面前。

    “小乞丐,快捡啊,这是商小姐赏的!”旁边有人推推她,示意她赶快动作。

    “商小姐?”应珩没有捡,在她的认知里,有手有脚智力健全的人都不算乞丐,自然不能受施舍。

    “你是第一次来云滇吧,商小姐是云滇最大的丹修世家的嫡长女,人美心善,每每出游都宝马香车,侍从随车抛下财物,她所过之处都没有穷人的。”

    “可不是吗,我本来住在城东的破庙,才得了商小姐两次赏赐,就置办了田舍,啧啧,商小姐可是我的大恩人。”

    “云滇好多人都以此为生。”

    ……

    应珩点点头,心想:这商小姐真是个妙人,只是这随车抛下财物的习惯,似曾相识且不像什么吉兆。

    “丹修果然有钱,姐姐,你怎么不是丹修呢?”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懒洋洋地问。

    “你既赖着我,就不该说些不礼貌的话。”应珩揉了一把狐狸毛。

    “好香,好像是…滇南米线…”应珩幽幽道,“狐狸,你能赚钱吗?”

    应珩眯着眼上下打量狐狸,这只灰狐狸长得很漂亮,银灰色的毛发熠熠生辉,狐尾蓬松,小巧的耳朵十分惹人怜爱。

    狐狸看到她恶趣味的目光,连忙从她身上跳下去,紧紧依偎着淬尘剑。

    “我有名字的,我叫有苏不迟。”狐狸有点害怕,但还是探出脑袋和她说话。

    “好了,不逗你了,按照入世指南所言,接下来我们要去摊子上洗碗。”应珩站起来,拍拍包袱上的灰,揣着狐狸和剑钻入小巷子,将她放下。

    “苏不迟,你要吃滇南米线吗?”

    “要!”苏不迟跳了跳,立刻会意化成人形,又接着说,“是有苏不迟,不是苏不迟。”

    因为灵力耗费过多,有苏不迟这次化形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

    应珩自然地拉着有苏不迟的手,往最香的那家滇南米线摊子上走,快到的时候,应珩带着她闪在树桩后,看别人怎么点单用饭,过去两三个客人后,一人一狐相视一笑,从树桩后走出来,找个空桌子有样学样。

    “老板,来两碗招牌米线!”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家麻利地擦了桌子,问了一大串令二人迷茫的问题,“麻辣酸甜香葱都要吗?”

    “要…吧?”应珩不太确定。

    店家听到第一个音节就转身去做米线了,米线端上来的时候,红油和翠绿色的小香葱交织在一起,任谁看了都很有食欲。

    “香。”应珩盯着米线,蹦出来一个字。

    “太香了。”有苏不迟比她语言更丰富,三个字,应珩还在适应竹筷的手感,有苏不迟已经快乐地吃起来了。

    见状,应珩不再纠结哪只筷子在左哪只筷子在右,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挑了米线就一大口咬下去。

    她太饿了,根本顾不上烫和不明所以的痛,吃一口米线就要喝两口茶,等她吃好抬头的时候,嘴唇被辣得特别红,眼眶里甚至闪着水光。

    有苏不迟笑她:“姐姐,你不会吃辣。”

    “辣?是这种感觉吗?”应珩细品,又喝下半碗茶水,“我还以为是痛呢。”

    店家看两人吃好了,便过来结账:“客官,两碗米线八文钱。”

    两人异口同声:“店家,我们是修士初次下山忘带钱了但我们能以工抵债!”

    店家的笑脸立刻变得狰狞:“哪里来的破落道童?也敢在我摊子上撒野?出去打听打听,我刘老三的米线摊,这个月已经来过十七个要以工抵债的修士了!修仙了不起啊!有本事打死我啊!”

    有苏不迟附在应珩耳边,语气天真:“真的可以打死他吗?”

    应珩:……

    店家越来越生气,炒起锅铲就要赶她们走:“声音敢不敢再大点?滚啊啊啊!”

    有苏不迟意识到了不对,不敢说话,小身板挡在应珩前,应珩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准备给店家赔礼道歉。

    “刘叔,别生气了,这两位小道友的账我替他们结了,上火易伤肝,伤肝不利于财运啊刘叔。”一双手伸过来,挡灾应珩喝刘老三之间,这人拿出一块碎银递给刘老三,刘老三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应珩见状有些不安,忙道:“多谢道友,既如此我便和师妹先走一步,有缘再见。”

    说完全凭直觉驱使,出了摊子就拉着有苏不迟要御剑飞走。

    “剑道眇眇,人剑合一,以气御剑,所向披靡……”应珩念了两遍御剑诀,淬尘也毫无动静。

    “不好!此地有禁制!快跑!”应珩心中一动,拉起有苏不迟就跑,奈何两个小短腿无论如何也是跑不过成年男子的。

    那人和手下很快追了上来,似乎是洒了迷幻类的菌粉,应珩昏过去之前又和伏羲山上下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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