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改变人生吗?”
金发披散的女人俯在床上,拼命地咳着,仰起头,脸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当然。”她要死了。
熟睡的小女孩紧皱着眉,困惑着这梦中的场景。没等作出反应,就被叫了起来。
“爸爸?”露西尔揉着眼,刚想说明。
“抱歉,亲爱的,但我们要去趟伦敦了。”
穿衣梳洗后,男人把她抱上庄园外停留的马车。
刚才的梦被忘了干净,女孩含糊地问了几句,两小时的旅途中,在父亲怀里又睡了过去。
……
四匹马拉着的最高规格的马车,由身着黑色号衣的脚夫驾驶,停在了汉诺威广场的大宅前。
“是她吗!”提着灯的管家赶过来,“快快。”
男人抱着女儿急急赶了进去。肃穆的宅邸中仆人穿梭在长廊和大厅间。
“公爵怎么样?”
“他病重了,快去叫牧师。”
两人被领入一楼的套间,惊醒的露西尔闻着股奇特的香气,探出头,盯着床头深绿色的帷幔。
再往下,被那只树皮般爬满斑点的手吓了一跳。
女孩站在那,为这陌生的环境感到恐惧。
躺着的老人眼皮掀起,混浊的绿色眼眸散发出一点光彩。
他笑了,胸口起伏,“克尔家的金发,鼻子,一模一样。”
“露西尔是吗?”老人虚弱地伸出手。眼神睿智温和。
“嗯。”女孩应声。男人把女儿的手放了上去。
露西尔细嫩,孩童的手指,触摸到了衰老,松软,皮肉质感分离开来的手心。
他轻轻地握住。
小姑娘睁着蓝色的眼瞳,和梦中一样,死亡的存在。
男人垂着头,为这样的情形默哀。他活不了多久了。
老人道了谢,“她是我们家族最后的血脉。”
“她也是我们的亲人。”男人回答道。他的手盖上了他们的。
静默了一阵,公爵吩咐道,“送她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露西尔听父亲叮嘱了几句,点了点头,被仆人牵了出去。
她害怕地坐在外面,抱住裙子,盯着青铜像狰狞的兽头。
门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会给予她6万镑的财产,由你监护。……愿她不再遭受家族的厄运。”
“她的身世呢,Duke.”
“……”
几句言语后,男人松了口气。
“爸爸。”露西尔看着走出来的褐发黑眼的男人,蓄着的泪水终于掉了出来,紧紧抱住裤腿。
做父亲的安慰着她,悄然把人带了出去。
晨光熹微,钟声响起,最新的讣告,被记者蹲守着从街上传到报社,国王和王后守候在他们的老友身边,无数吊唁的马车涌来聚集。
凌晨时那一辆公爵府马车接过来的父女俩淹没其中。
第三代罗克斯堡公爵,约翰.克尔,这位苏格兰显赫的大贵族逝世了。
他和王后的姐姐恋慕,终身不婚。
无妻无子,家族三代里的血脉均已断绝,没有任何后裔,爵位和土地传给遥远的堂亲。
……
“又一位大人物过世了。”
布鲁克街住宅中的中年男人,看着窗外,听着圣乔治汉诺威教堂连续的钟声,每隔一分钟敲够64下。
大贵族才能有的殊荣。
16岁的男孩面容英俊,栗发绿眼,静静地听着。
他死后也要这样,让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钟声为他而鸣。
那双眼瞳充满着往上攀爬的野心。
“我是指望不上了。但是你,罗比,你得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
中年男人回过头。他和他父亲都是约曼农,开办工厂发家,花了30年积累了百万家资。
“过世的是第三代罗克斯堡公爵,听说继位的四代公爵比他还大12岁,没有子嗣。”
“那爵位和公国会传给谁。”男孩问道。
“没了。四代公爵是仅剩的堂亲,克尔家绝嗣了。”男人评价着。
“我要是公爵,一定会结婚生子,而不是为了什么男女情爱不把家族传承下去。责任要大于爱,罗比。”
……
“你要记得,露西尔露西尔,永远不要相信男人,也不要太关注爱情。”
金发女人幽灵似的浮现在面前。
露西尔翻了个身,听不懂,她好困。
“你要掌握住你的财产……”
钱?她想再问,醒了。
守在她边上的老父亲,欣慰地摸摸额头。他心情复杂,想到凌晨听的遗嘱叹了口气。
“爸爸。”露西尔安慰地抱了抱。
“好吧,露西,看来我们还要花两天才能回家。”遗产还有一堆要公证的文件,银行得开个新账户。
约翰爵士盘算着。
足足6万英镑啊!
他姓伯伦特,9岁露西尔.恩特比他最小的儿子都要小7岁,不同姓氏,无他,因为她是他们的养女。
露西尔对此没有概念,只留下老父亲忧心忡忡。
父女俩暂住在伯克利广场的酒店,露西尔吃了几口早饭,就嚷嚷着要去外面玩。
“去逛商店吧,露西,给妈妈买礼物怎么样。”
“嗯!”露西尔高兴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进城呢。
……
伯克利广场17号,辉煌时髦的宅邸里拉了铃。
“夫人醒了!”女仆捧进玫瑰水,复杂的梳妆后,身材高挑,扑着发粉的贵妇人慵懒地走了出来。
她一袭白裙,没像已婚夫人那样惯常地在床上用早餐。
笑着看了眼育儿室里的一对儿女,正坐在地毯上。金发灰蓝眼的漂亮男孩,在给他妹妹读着书。
“亨利,艾丽莎,吃早饭了。”女人声音悦耳,弯腰母爱地亲亲女儿脸颊,又牵住次子的手。
走时没有停顿,男仆打开一道道镀金的大门。
圆形早餐桌边她看了窗外许久,踱步,扶头想着昨夜的宿醉。
十点钟了。
“你父亲呢,没回来。”子爵夫人绞着手,“他一定开会还没完。”
“算了,我们先用吧。”她很失落,仆人们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13岁的男孩,有教养地用着餐食,给妹妹递苹果汁,听着女人的抱怨。
“噢,公爵过世了。”她翻阅着熨烫后的报纸,一下有了解释,“你父亲是吊唁去了。”
想起昨晚的牌局,哀叹,“我又欠债了。”
“妈妈,我还有些津贴。”男孩停住。
“不不,亲爱的,我欠的有点多,200镑。”女人柔声道,“我知道了,亨利,别看着我,我下次再也不打牌了。”
她总像孩子那样逃避着。
要想还债,只得写信跟父母和友人要钱,还能怎么办呢。
“别想这烦心事了。”女人节食地吃了一点,“走吧,我们去逛逛商店,看有什么可买的东西。”
……
露西尔惊艳地看着沿街的玻璃大橱窗,完全一个小乡巴佬。
伯克利广场是贵族聚集的高档住宅区,林立着不少高级商店。
她从这边跑到这边,最后被父亲领去一家,店主看到走进来穿着过时的父女俩头都没抬。
露西尔扫荡了一堆小礼物,最后结账。
“25镑。”
男人眼都没眨一下付清了。店主捧着那张镶蓝边的支票,霍尔银行存款5万镑以上才有。
乖乖,这可是个大财主呢!比很多囊中羞涩,赊账的贵族都要来得大方。
约翰爵士又带着女儿去裁缝店,量身定做几身深色丧服。遇到老友聊了几句,再一看刚才还站在量衣台上的小姑娘不见了。
店里乱成一团。“露西!露西。”做父亲的匆忙到门口高声喊着。
……
露西尔做了一场雄心壮志的冒险。她悄悄溜出店门,想去广场花园那边和孩子们一块玩。
那么点大的小人,胆大地穿过高头大马,一辆辆敞篷,四轮,轻便马车。
还真就走到了那边。
打板球的男孩们停住。
“天啊。”金发的小姑娘,一个人站在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马踏上了。
长栗发绿眼的男孩,凝眉,抱有一份责任心正要过去。有人抢了先。
华丽的四轮马车停住,跳下的男仆把女孩抱到了一边,开门后白裙,围着红色披肩的夫人,轻盈地走下来低身说着话。
罗伯特.皮尔停住,辨认出马车上绘就的是佩勒姆-克林顿的纹章。
全国最顶尖的公爵家族。
他抿唇,默默退了下去。
……
露西尔眼见着那样一位美人走到身上,伴着香风凑过的是一张裹着头巾的鹅蛋脸庞。
“在街上乱跑,车来车往可危险了。”美貌夫人拉住她手,细细询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露西尔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屈膝礼。
“我叫露西尔,夫人。”
威尔福德子爵夫人心软成一片。
“你的父母呢?”
对了!爸爸。露西尔才想起来把爸爸弄丢了。
“爸爸在裁缝店里。”说要给她做衣服来着。
威尔福德夫人意识到,这孩子是走丢了。忙打发男仆去街边看看。
等候时,随手塞了一枚金镑哄她。
“这是一基尼吗?”露西尔看到金币,满眼放光。
她礼貌地接过小点心,道谢后,仰头看着夫人身后,亮蓝衣着的青葱男孩。
“你好漂亮啊,比我哥哥还漂亮。”露西尔脱口而出,被这一家子美得晕头转向,
“你也好美啊,夫人。”
她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幸福地托着脸。
子爵夫人掩着唇微笑。这话谁听了都高兴,更别说从个小天使的女孩嘴里出来。
小女孩帽下的金发松散,男孩自然地给她理了理发辫。
跟姑妈一样会梳头。露西尔扑扇着蝴蝶翅膀似的眼睫。不时地抬眼偷看。
她小鸟唱歌地夸着。小大人般故作成熟的男孩,都不由得勾起唇角。
“多可爱啊。”威尔福德夫人捧着心口。
广场花园边缘,一行人融洽地相处着,直到个中年男人赶来,千恩万谢,把金发的小姑娘领走了。
子爵夫人恋恋不舍地望着,寂寞地说,“真想再有个孩子啊。”
男孩微笑着目送远去,听到母亲的话垂下眼睫。
“走吧,亨利。我们去给艾丽莎买几样布料 。艾丽莎,你想不想穿漂亮裙子。”
……
露西尔对这番奇遇念念不忘,手上捏着那枚金币。
姨姨好香啊,哥哥好漂亮啊,还有个小姐姐。给她梳头,还给她金币,太喜欢他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