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回身,听到李诗韵的话愣了许久。
暗阁的人派出去一般都是做杀人取命之事,殿下说要常用他们,这还是她们认识到的公主吗?
意识到这不是她做婢女该揣摩的事,风荷连忙躬身答‘是’,再也不敢乱想。
反正不管殿下要做什么,她永远都会陪着殿下。
风荷走后一会。
贺太医提着药箱出来。
“殿下!”他朝李诗韵一拜。
江词景也快速理好衣物,跟着出来。
贺太医道:“驸马身上刀伤、烫伤、鞭伤、拳脚伤各处遍布,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有的已经化脓淤血。微臣虽已经帮驸马细心料理,但这些伤叠加交错,还需仔细养护,否则必然会烙下一系列病根。”
李诗韵听着心莫名一痛。
这些伤虽不是她亲手造成,但也是她一步一步纵容刘裴衣把江词景伤成这样,说什么都跟她都脱不了干系。
她起身朝贺太医郑重一拜:“此事劳烦贺太医多费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切药材,请务必将驸马治好。此恩,诗韵绝不会亏待太医。”
江词景本并不在意贺太医说的话,伤嘛,他早就习惯了,皮肉之痛有时候还能帮他把心中的痛分担一些,他不在乎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李诗韵竟然会为了自己,向贺太医行礼。
不惜一切代价,一切药材,要治好自己?!
这怎么可能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那心上的伤怎么办?谁来治?她吗?
贺太医受这一拜有些惶恐,忙道:“公主言重,驸马乃公主之夫,便是为朝廷,为公主,臣也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欲言又止,还想在说什么,但看了一眼一旁的驸马,又把话咽回去。
李诗韵秒懂,朝江词景道:“药浴已经准备好,你去泡一泡,顺便换件衣服。”
江词景也看出太医有话,可是他问不了,只得跟着婢女下去。
“贺太医请直言。”
贺老太医确认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才躬身一拜,语气带着束手无策之感。
“除了这些皮肉之伤,驸马最严重是他的寒症,像是陈年旧伤,被人种下寒蛊之毒后常年关押在湿凉阴寒之所导致。”
寒蛊之毒?常年?
她嫁给江词景如今也不到一年,必然不是刘裴衣造成的,看来他在江府也经常遭受非人的对待了。
“何为寒蛊之毒?”
贺太医皱着眉头道:“老臣对这毒了解也并不多,只知其源自东海,用蛊虫养血,可让被种蛊之人的血液成为救命药材。老臣在给驸马把脉时发现,他曾数次被人取过血,生命岌岌可危。”
李诗韵脸色一下子威严肃穆起来:“把话说明白点!”
贺太医道:“按照道理,驸马早就应该亏血而亡,可是居然能撑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不适实属罕见。寒症是突发之病,无法确定会因为什么在某一刻引起,一旦发生体内血亏至使内外寒杂,稍有不慎便会自冻而死。”
李诗韵信骤紧,沉声道:“可有救治的办法?”
贺太医一脸爱莫能助,颇为为难道:“老臣倒是可以以药物为驸马调养,不过终究治标不治本,若想根治,唯有东海芝炎果。但此果实在金贵,纵是老臣行医多年也只闻其名未得见其貌...”
李诗韵听得心里压抑,先不说前世江词景玄武门救她九弟之恩,单说自己对他造成这些伤害,也不够偿还的。
何况,他们还夫妻一场...
她必然不能让他有事!
李诗韵沉默一瞬,面色凝重严肃,“我知道了,有劳贺太医往后多费心!至于芝炎果之事,本宫会想办法。”
宫中公主和皇子众多,唯有李诗韵对他们一直都予以尊重,哪怕医不好也能讲道理,不至于动不动就说什么‘医不好就提头来见本宫的话’。
贺太医对这位公主心里还是喜欢的,公主所求自然愿意全力以赴。
他郑重行礼,许诺道:“请公主殿下放心,老臣定尽心竭力,以不负公主之期。”
李诗韵点头,朝身边的风荷吩咐道:“去取金匣,送送贺太医。”
“公主殿下,老臣便先行告退!”贺太医慢慢退下。
他今日算是吃到了公主府第一手瓜,都说七公主对七驸马不好,他瞧着未然。
又是礼拜又是送金子,要是真不喜欢,怎么会这么上心?
不过驸马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打成这样,手段也太残忍了。好在,没伤到要害...
难道公主和驸马之间还有其他的癖好?
贺太医抱着那匣子黄金无奈的摇摇头,皇家的水太深了,猜不透根本猜不透啊!
送走贺太医,江词景也恰好药浴完出来。
换下了那身带血的粗布麻衣,但是穿着一件不合身的侍卫衣衫,连袖角都短了好几分。
李诗韵瞬间黑脸。
这给他穿的什么玩意?!
“公主府穷成这样了吗?连件驸马能穿的衣服都找不到?”
责备声一响,几位婢女慌了神。
江词景唯唯诺诺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她不高兴。
“是,是我自己拿的,我,我没让她们跟进去。”
李诗韵语气淡淡:“这么短怎么穿?你也不嫌硌?”
江词景皱眉,有些委屈道:“这是唯一一件我能穿进去的。”
当初大婚带进公主府的衣服,全被她扔了,而他又比一般人生得高挑,想找一件合身的衣服哪有那么容易。
李诗韵有些无语。
看来当务之急,是得给他做几身衣服。
但是明天怎么办?
穿成这样去见她父皇,还不得被笑话死。
“婚服还在吗?”
想起来估计目前也就当初他们大婚的那套婚服勉强能用了,但是不确定他是否还留着。
“还在。”江词景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在我住处。”
他不明白公主为什么突然要问婚服的事。
记得当初成婚后,公主当夜就把自己的婚服给烧了。
现在是想把他的也烧了,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吗?
李诗韵语气冷淡:“嗯,取回来,我让人改改,先应急穿着吧。”
江词景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毁了。
嗯?等等,不对,她让自己穿婚服?!
她,她不排斥了吗?
“那我去取来。”江词景话语中带着一些激动,生怕她等下会反悔一样。
“不必了!我派人去取就好!你随我去用晚膳。”
今天的一切都很反常,江词景甚至都已经不知从何思考起。
只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是!”
李诗韵领着江词景去了膳房。
婢女云莲和风荷紧跟身后。
李诗韵看见桌上碗筷,说了句:“再加副碗筷!”
云莲一愣,随即看向公主身边的驸马,立马了然,恭敬将碗筷添上。
“坐下吃饭!”
江词景愣愣站在一旁,不敢落座。
李诗韵知道他怕自己,一起吃饭这恐怕是他们第一次,而自己又态度大转,他难以适应也是自然。
于是起身牵过他的手,把他带到自己身旁坐下。
牵...牵手了!
云莲和风荷对视一眼,看来驸马是真的成功上位。
也好也好,其实从心里来说,她们还是觉得驸马还不错的,至少好看还脾气好。
她们自幼跟着公主长大,都是一心效忠公主的,从前公主不喜欢驸马,所以也只能处处防着他,不让他出现在公主眼皮子底下闹心。
既然如今公主愿意和驸马言和,自然是更好的。
毕竟七驸马才是公主名正言顺的夫君,公主不喜欢刘裴衣了,外面也就不会再有说什么公主形骸放荡的言论。
简直皆大欢喜。
江词景盯着面前的碗看了一会,犹豫拿起筷子挑了一点白米饭放入口中。
李诗韵自是知道他的紧张,于是拿起筷子胡乱给江词景夹菜。
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反正哪个大补就夹哪个,不一会满满当当一大碗。
“快吃,别浪费!”
“...是!”
江词景为难看着面前的菜,这些年受折磨,饥一顿饱一顿导致他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他有些害怕自己吃不完。
“嗯。”李诗韵也不再看他,垂头独自用膳,想到什么又朝云莲和风荷道:“你们也去用膳,这里不需要伺候。”
云莲和风荷见怪不怪,应声下去。
膳堂一时之间只剩下她和江词景二人,安静油然而生。
江词景吃饭的声音很轻,轻到连咀嚼声都几乎细不可查,动作斯条慢理,真的在很认真很努力争取把面前的菜吃完。
“他打你,为什么从不还手呢?”李诗韵随意一问。
印象里,江词景面对刘裴衣的折磨从未还过手。
但她知道,江词景并不害怕刘裴衣。
他每次都是倔强不屈,以一种蔑视不屑的姿态面向刘裴衣的,可是独独就是不还手,不反抗。
江词景抬头看她,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朝日露水,哑声道:“若还手,殿下会不开心,只会更讨厌我!”
李诗韵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你很在乎我对你的看法?”
我是殿下的夫君,自然在乎。
他本想这么回答,可是李诗韵一向最讨厌自己是她夫君这个事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殿下喜欢他,被偏爱的自然有恃无恐,怎么闹都行。可我从始至终就被殿下讨厌,殿下讨厌越多,他就会欺辱我更多,我什么都没有,还手不过是徒增厌恶而已。”
这话虽然是大实话,为什么听在李诗韵耳里,竟然有种娇嗔抱怨的意味。
像是在说,你只护他,不护我,你坏!
李诗韵看不懂江词景,回想起前世,他们初遇的那场醉酒,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是自己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加在他身上,用恨意折磨他,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恨过自己?
宫变血案时,他明明可以置身之外,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队兵马,甚至还突然就有了一身矫健的功夫,与眼前这个瘦弱病态的他判若两人。
他为她厮杀,为她挡箭,唯一留下的一句话,也只是强调他是自己的夫君。
和离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何要如此为自己?
李诗韵想不明白,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眼前这个能为她死的男人,是她可以信任的人。
前世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无声。
从那夜醉酒的初遇到后来婚后三年的折辱再到宫变血案一死。
他一直用沉默面对自己,可是现在她想听到他的声音。
“以后不会了!” 李诗韵从思绪回神,满心愧疚。
“什么?”
女子清越声线,重重砸在男子心头。
“以后,你要记住,你是大金国的七驸马,是我李诗韵的夫君,我的尊贵就是你的尊贵,没人可以再欺负你!”
“你记住,从今往后我在女人堆事是老几,你在男人堆里就是老几。”
“殿,殿下...”
江词景连呼吸都屏住了。这是他能听到的话吗?
李诗韵回味过来,才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对。
一时大意,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这根表白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多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