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仁记路走到头，宋盼安拐到银行，打算取点法币出来。

    三天前，她接到通知，上面要成立联合行动特别小组，目标是截获李常国手中关于“阿多丸号”的相关信息。据已有情报，这艘商船里载满日军的战略补给，不日将靠岸虹桥码头，由陆路供往华中战场。李常国对自身安全极尽小心，保镖不离身，在日常行程中很难接近。他喜欢听昆曲，常在家里请戏班子演上一出。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扮作戏子，混进李宅。

    上峰任命她作组长，另带一个通讯员。考虑到行动的危险性，还从军校调来一个“很能打的”为她掩护。这天便是约定和新成员接头的日子，她打算拨些钱给新人调度。

    从银行后门出来，宋盼安摘掉累赘的首饰、帽纱，随手塞进包里；然后掏出布袜，将其套在小高跟上；最后脱了粉色洋装，里外翻了个面，再次套上时，已是一身普通布衣，混入人群中也不显眼。

    七拐八杠进了弄堂，宋盼安用余光瞟着周围的环境。

    弄堂里房屋的间距很窄，砖瓦并不齐整，看着有些年头了。地上蹲着些孩子，围成一圈斗陀螺玩。他们的粗布衣服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肘部早已磨得露出毛茬；鼻涕流出来，就随意往袖口一抹。有个年纪小的男娃娃，没穿裤子，只套了一件不合身的纸布衫，呆呆地站在圈外边，嘴巴微张着。

    弄堂尽头站着一个女学生，一手拿本书半挡着脸，一手捧着个油纸袋，里面像是装着吃食。

    宋盼安走上前去，开口道：“包子好吃吗？”

    对方把头从书里抬起来，只见一张素脸未加雕琢，神色淡然却目光炯炯，眼底好似有水雾涌动，让人看不明白。她答道：“谢谢侬。肉香得厉害，乃侪吃过最搭锹格物事哉。”（谢谢你，肉很香，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接头暗语对上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打手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学生。

    宋盼安伸手挽过她，说：“侬个是上海阿人阿？阿拉原本想侬是从内地来识……走咯！吾搭侬去吃杯茶头歇歇脚。”（你是上海人？我原以为你从内地来……走吧，我带你去吃口茶歇歇脚。）

    正说着，她又抬眼看了看这女学生，轻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女学生那双杏眼快速眨动几下，没说话。

    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