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和平饭店。
宋盼安坐得端正,一手摩挲着茶盏,一手抚着小皮拎包。旁边的女人穿着皮草大衣,虽说上了年纪,但仍风姿绰约,贵气不减。女人叫宋佑宁,是宋家的当家人。宋家是商贾世家,什么营生都做,最出名的还是药堂。据说祖上曾是宫中的太医,有传家的药方。清末时局动荡,这才举家迁往上海。到了宋佑宁这一代,家中已是人丁稀落。旁支眼热主家的古方,借口女人不能主事,要接管宋家的生意。宋佑宁自小跟着爹娘走南闯北,哪是个好拿捏的性子。她冲到长街上拉来一文弱书生,说这便是我招的上门婿,从此我宋家都是女子当家。就这么磕磕绊绊几十年,宋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只是书生薄命,宋盼安不过髻年,他就撒手人寰。如今宋盼安出落得亭亭玉立,宋家家底又厚,上门提亲的人差点要踏破门槛。有时推脱不过,宋佑宁就带着女儿来走个过场。
只见对面的男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叼着烟斗,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犬子窦景城,生性顽劣,还望安安多包涵。” 女人双眸含水,眼波流转中尽显柔情,坐在窦景城身边,不像是窦家夫人,倒像是大他几岁的姐姐。窦家由窦邵平掌事,此人原先为国民政府办事,南京沦陷后,倒归了汪精卫,现任76号情报处处长。女人名叫阮素玉,窦景城早年丧母后,窦邵平便娶了她作继室。窦景城被放养着长大,得了一身的坏毛病,是出了名的不听管束。
宋盼安柳眉轻挑,面露不愉:“这话说得好轻巧。今儿是看在我外公家和窦家是世交的面子上,我才跑这一趟,可依令郎这模样,怕是窦家结亲之心不诚。”
阮素玉有些尴尬,但看宋夫人没有阻拦之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安安这就是错怪姨母了,景城他虽然看着不够乖顺,但本性不坏,窦家既然愿意上门提亲,那定是觉得这门亲事妥帖。”
“阮姨母嫁进了窦家,便是对窦家如自己家一般任劳任怨。如今姨母若是真的喜欢安安便作罢,可若是打了旁的主意,那恕我难以从命。” 宋盼安字字珠玑。
阮素玉被噎得面色涨红,求助般地看向自家儿子。
窦景城把烟斗往桌上一丢,道:“抱歉,鄙人尿急,恕不奉陪!” 说罢竟真的起身就走。
宋盼安也不甘示弱,只留一句:“姆妈你看!女儿在这儿是待不下去了!” 便紧随其后而去。
宋盼安踩着小高跟,噔噔噔就越过窦景城,先他一步出了店门。两肩交错处,宋盼安小皮挎包里的东西已经进了窦景城的口袋。宋盼安左拐刚走了两步,回身看见窦景城跟在后面,便气恼地扭身向右拐去,似乎很看不上这个纨绔子弟。二人一左一右,各自远去了。
窦景城,窦家少子,中共地下党员,上海站猎豹行动队副队长。
宋盼安,军统情报员。
抗战形势日益严峻,单打独斗、内部分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国共两党暂时言和,共同寻求救国救民的新出路。
这次联合行动,两党的共同目标是汪伪政府的高管李常国。宋盼安今天演这出戏,正是为了将作战计划交给窦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