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过去在爸妈的庇护下叛逆又骄纵的孩子不再存在了，自从Hilda来到大陆的另一侧开始，她就知道只有自己把集团的市场份额拔高到一个没有人会忽视自己的地步，她做的事情才不会有人敢管。

    说来也有点好笑，她不懂商科，但如果给她二十个亿，她能雇很多个懂事的商科学生，新人组起来的团队也完全不愁不听她指挥——在这样开放的市场里，无论是横向、纵向的品类延伸，还是客户的运营深化等等，她都做得很好。甚至在前几年Hilda雷厉风行的特殊时期反周期投资下，去年财报显示，是她家集团亚洲营收占比达到40%的一年。

    这个“40%”是一个很关键的数字。在过去的几年里，她跟着几位老董事把这个占比提升了10%，从27%提到了37%；又在去年她亲自接管亚洲分部后，在一场本来是大品牌狙击性的对赌协议中反败为胜，独挑大梁把这个瞠目结舌的数字又提升了3%。在集团里，这是她迈出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但是这么成功的女人，也需要在惫懒时刻有个消遣，于是她才选择在这个年初刚结束秋冬季高定展的空窗期把越州名给带到公司里来。

    越州名知道Hilda很忙，刚入职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两人刚在一块儿过完年，那种蜜里调油的感受对这个感情生活匮乏如同一棵老树的他来说还是太新鲜了，以至于他久久回味不绝。甚至Hilda马上转身投入开年季初的工作中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什么工作也没被分配到：

    越州名这个被晾在一旁干巴巴领了三个月工资什么也没被安排上的“工作秘书”，已经鸡肋到整个部门都认识这个敬业又老实的俊美男子了。

    因为真的事态演变得很搞笑，说着工作助理，其实Hilda亲历亲为做非常多的事情，她完全用不到越州名。原本上任助理还在的时候，他偶尔还能帮老总跑腿，谈并购，拿资料，现在这位则完全是连“生活助理”都帮不到Hilda的样子，才被刷下来当一个美丽的吉祥物的吧？

    这在Hilda上任以来，奉行精简高效的企业精神里唯一的特例，就是这个大名鼎鼎美女老板她自己包养的小白脸！

    所有人都这么说。

    越州名也听到了。但他不会主动去找Hilda要工作，这属于越级汇报，工作助理在这个公司系统里归秘书部门管辖，去找那个部门的领导要求给自己派工作时，那个外国男人朝自己露出的微妙的眼神越州名一辈子也不想再记起来。

    那个男的，Strauss，颇为技巧性地扫视了这个穿着西装却没有什么做事的样子的高挑男子，几乎是立马就认出了这是他们老板不容他人染指的“男朋友”，于是他用一种不太尊敬又透露着警惕的欠揍的姿态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越州名一愣，这个部门可能和总裁办直属对接比较多，而越州名之前在的办公楼层多是中国人或者其他亚裔，他很久没有用英文和别人沟通了。

    他慢慢地回，“我想问，为什么我的工作负担这么小？这是……Hilda要求的吗？”

    “当然不是了。她什么也没说。”

    “那我具体应该做什么呢？”

    “这我可不敢指挥。你应该想办法让Hilda给你下达指令，而不是我。”

    “……”

    越州名在难以言喻的静默中缓缓站起身，他低着头说知道了。

    Strauss见他要离去，一分一秒地注视也不愿意多给，立马将抱臂的防御姿势下放，转回电脑前准备继续工作，根本没有去看越州名脸上的神色，更加不会知道越州名有多么难堪。

    可越州名庆幸Strauss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他甚至不屑去关注自己或者是嘲讽自己一下，就继续忙碌去了。

    那我呢？越州名自问他什么也没有干，凭什么还能安安稳稳地每天来坐班摸鱼领工资？这简直错乱得如同一场梦境，大家避着他供着他，却是一种比直接羞辱还要严重的孤立和忽视。越州名坚持这么上了几个月的班，终于有点精神崩溃了。

    如果他真的目标就是混吃等死，那他应该坐享其成才对。什么富婆V我500w已经可以从人生checklist上划去了；可是这一切明明也并非他的本意呀。

    是Hilda说自己可以先来她公司工作试试看的，这个机会，女朋友已经给了，可是自己没有把握住。难道自己要吃软饭吃到色衰爱驰的那一天吗？

    越州名感受到了空前的痛苦。

    明明他原本也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无所事事的人，从小都是。他投胎技术优良，父母对他只给钱不给爱，他也没有抱怨或者奢求别的。

    可是Hilda给了他爱，给了他希望，是他自己的错，他没本事，才会让自己的名字在全公司的嘴里成为狐狸精的代名词。

    这样的无助感在Hilda从欧洲几个连展回来后到达了顶峰。

    越州名没有在公司见到她，他只是从一些跟随她出差的人员回到了公司的沸反盈天的庆祝声猜测Hilda可能已经回家了。

    这次时尚周办得很成功，Hilda家公司在没有资本化之前原本是老牌的意大利皮具中小型奢侈品品牌，不过那也是好几代人之前了，现在他们不再被称为新锐品牌，而是从一年又一年的对其他高奢秀场的资助与合作中独立出来，补全了核心品类延伸出去的衣物、香水、美妆、珠宝，而且并没有一味地从巴黎市场下手，她这次同时承接了自家品牌和另一个LVMH旗下的品牌的crossover合作大秀，同时在米兰和巴黎召开，两场都取得了很不错的反响。

    所以公司里从早上上班开始就一直没消停过，咖啡点心下午茶一波一波地来，所有人都在庆祝这次时尚周的成功。

    除了越州名，他没有被邀请。

    而Strauss，他可能是私下得到了Hilda的提点，又用一种完全掩饰不了尴尬的、拙劣的自来熟态度去邀请了对影成三人的高岭之花美男助理；明明Strauss脸上尴尬的笑纹深到爆炸，越州名几乎有几分对这种盛大场面的恐惧。

    于是他很不识好歹地拒绝了Strauss的提议，他说，“不了，我在这儿等着就好，下班了我就先走了。”

    Strauss也颇为无话可说，他干巴巴地尬笑着，“是吗？那真是太可惜啦。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和Hilda一起出席啊，哈哈，孤身一人，她也喜欢这么做呢。”

    越州名以忧郁丈夫的形象回到家的时候，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几乎是要把Hilda看笑了。

    Hilda已经休息好了，在床上补眠了一会儿，又结束了在家的一场美容，此刻穿着真丝的家居服坐在巨大的艺术沙发上品酒看各大集团的今日美股股价，听到门铃声，久违地对男友有几分想念。

    谁知抬头望过去，他像那种日系艺术家一样消沉又颓丧地走进来，见到Hilda的欣喜也不能冲淡他心头的苦涩，西装还是看上去和主人半生不熟的样子，简直就是应酬过后可怜得//硬//不起来的n/tr老公一个。

    Hilda从来没见过这个早就对咸鱼生活放弃了挣扎的男友有这么灰暗的败犬时刻，她的想念立马转变为了早就蠢蠢欲动的另一个层级的欲望。

    她在之前与越做的时候，回回都要预警自己并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她有朋友教她，说如果女孩想要在上面应该怎么做，越州名从来都没妥协过，倒不是什么男子气概作祟，而是一种对于性取向的恐惧，在一个没谈过恋爱的virgin眼里，自己是个男的的情况下，刚上床就要被女友艹，这简直是难以理解的。Hilda很体谅他，于是并不强迫越州名与她在一起没满半年就变成下面那个，但她的性格注定了今日的到来。

    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当主人的意愿，谁想伪装成猎物雌伏在这样一条败犬身下？

    上床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第二天越州名照常去上班。

    Hilda天生觉少，早早地坐司机车走了，越州名每天早上起来都自己乘地铁，没想到昨晚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竟然还要忍着下半部分身体的痛忍着憋屈继续去公司，就为了被忽视玩精神边缘控制。

    而这样Hilda也没有等他的意思。

    越州名原本又委屈又酸涩地有满腔心事要讲，甚至在结束以后还偷偷在脑海里幻想第二天Hilda会温声小意地开解他陪伴他翘班，或者两人出去再一次约会，可是Hilda像两人普通的做了一次一样，又回到工作的怀抱中了。

    越州名请假的想法也就此破碎，如果Hilda从来不请假，自己却因为……而请假，别说公司的人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Hilda也会看不起他的吧？

    他只好叫了个车去上班，心里充满了苦涩。

    命运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地放过他，没过几天，又有全新的冰山等着泰坦尼克号撞上去。看似避开了一个命运的陷阱，其实往前走，他只会落入更深的不可控的深渊。

    原本他准备好好地和Hilda谈一谈，关于他为什么每天都被边缘化而没有工作可干，才导致异样的眼光纷纷出现，所有人排挤他。可越州名忽然听见办公室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用紧张的语速汇报着什么。

    Strauss：“你上次说过的要逼对面放弃一致行动人协议，只是把他们家的一个二代给弄失踪，就可以做到吗？”

    “不是的，那个小Ferragamo是他们公司董事会里最大股东的侄子，但是这个最大股东本人是另一家对头公司的高管的妹夫，也就是说，这个小Ferragamo的作用只在让两边的董事会都怀疑对方这千丝万缕的关系，然后拿到一张签了名的白纸，两边都有理由去撕毁这次一致行动。最简单的办法不是让他失踪，而是真的把他给干掉，不过毕竟人情……”

    “……可是小Ferragamo叔叔公司的股价还没有到发行高额债券的时候，这个时候把小Ferragamo藏起来会不会太早了？……核心……并购……”

    “这很简单，他们对我们也不是一无所知，只要给一个让他们先怀疑我们，我们再自证清白的小小的操作，焦点很快就会回到他们那死对头身上。”

    “然后再量化……做空，让媒体泄密，定向爆破服装的环保概念是伪造的，再起诉侵权，最后让上次那家追债公司去……”

    越州名对很多英语的专业名词尚一知半解，但这不妨碍他听得冷汗连连。

    企业的做大，就是这么做大的？

    Strauss是上任Boss还在的时候就荣得圣眷的得力助手，他不是意大利人，但是联系得上一些合作过很多遍的，帮派成员，因此在遥隔千里之外的中国，Hilda还能安然坐镇操纵其他企业的破产，从而恶意并购，他几乎是立马就被其中的信息量所震慑住了。

    这不合法，确凿无疑。

    越州名惊惧不定，但这说到底只是……商业战场上的事情，他无权过问，只不过Hilda一口一个买凶制造意外的口吻太过稀疏平常，导致他下意识地惶恐起来。

    他想，这个孔雀一样的行业，我太不适合了。孔雀是杀生神兽，啖食世界一切五毒烦恼，这个行业也只是外表光鲜亮丽，他所接触到的一切原来只是那个盛大的繁华的王国的地上城，可原来内里腐朽不堪。

    不管是不是真的，越州名都已经打算要离去了。

    这是一记重拳，让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坚定要离开女友的公司的心。

    Hilda见到辞职报告，却是阴沉得要拧出毒液来。

    她很愤怒地把界面关闭，什么也没确认。

    你配吗？你配比我先一步厌烦这段感情吗？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越州名抛弃我。

    ……

    你算什么东西。没有我，能苟活到下一个十年吗？

    ……越州名。越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