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鸣雁再一次地被一种窒息感给包围了。
现在是九月中旬,和合颂声分别了快十天,瓯鸣雁自己进行的调查却没有太多进展。
这可能是因为瓯鸣雁没有急着寻找人证。
毕竟越州名生前做过的事情还不算罪大恶极,大学时的同学老师都静静地躺在列表里,瓯鸣雁不怀疑自己如果去和他们交涉肯定还是会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结果的——也就是说,越州名自杀时,明明还没有走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瓯鸣雁冷静地思考了现在的情况,如此又是几天。直到他发现胸口喘不上来气儿、躯体出现明显的滞涩感的症状没有自我康复的意思后,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突破口:
——原本安排好的调查进程第一步,“去找越州名父亲”,被往后排了一位。
瓯鸣雁果断把自己送上门去,暴露了自己可能存在的“吸毒史”。
很快,他去医院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况后,当天就被安排进了一间单人病房住院。
刚换上住院服没满一个个小时,立马就有数名医生、几位副主任医师和化验科主任和警察走了进来。正如他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样,他的床边围着“大夫”和“捕快”,视线全部聚焦在瓯鸣雁身上。
住院服是宽松而内无里衣的,瓯鸣雁还保留了几分作为古人的习性,这种类似于袒裎相见的羞耻感在数道有如实质的视线下被加持了,瓯鸣雁于是忍着不适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在病床上坐得更直了几分。
一位警官不等众人站定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声音开口道,“越先生,我是黄浦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杨警官,边上这几位是我的同事。你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有一些情况要问你,你要如实相告。”
瓯鸣雁点点头。
执法记录仪被一位站得有点远的警官调整到能完整录下所有人的角度,然后接收到示意的杨警官和另一位医生便开始了这次问话。
“越州名,你现在涉嫌一起跨国新型毒品走私案,我们会依法对你展开调查,希望你在案件结束之前不要离开本市,并做好接受传唤和必要的作证准备。”
瓯鸣雁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称呼,不由一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于是他点头道,“……好的。”
“你第一次接触这款国际上称为Rush-3的注射型毒品是什么时候?”
“……”
瓯鸣雁苦笑了一下,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他就无法回答,“不好意思,警官,我之前出院的时候应该还有当时的诊断,我得了重度抑郁症,出现过短期的失忆症状,这应该在我的病历上有详细情况记录;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R3我不是主动服用的,同时我也没有任何非法药物的购买记录,我只记得我是被胁迫注射的。”
杨警官在来之前就调查过越州名的流水,得到的结论与瓯鸣雁刚刚看上去笃定其实是他推断、猜测的结论是十分吻合的,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不太乐观到无论他说失忆还是伪装的不知情,都能减少他的犯罪嫌疑;再加上精神疾病,两相结合下来,排除越州名的犯罪嫌疑以后,竟然是对侦破这起贩毒案毫无帮助的。
不管怎么样,越州名是这么久以来主动出现在警方视野的一条线索,无论有没有嫌疑,对他的问话都是必不可少的。于是杨警官点了点头表示知情,就继续问了下去。
“你在今年的4月至6月没有任何的消费记录,根据监控也没有查到你在家附近活动的影像,同时没有你的离沪、离境记录,你可以解释一下这两个月中你去做了什么吗?”
……这可更嫌疑重重了。瓯鸣雁暗骂一声,他自己都不清楚的问题,除了说自己失忆了还能说什么呢?
“我不记得了,警官。”
“你在这期间与谁接触了也没有印象吗?”杨警官皱眉,哪有人把关键信息忘得一干二净的?
“不好意思警官,我真的不记得了。”瓯鸣雁低下头,喉咙做出一个吞咽动作。他在想办法伪装出痛苦、不愿回忆、无法承受事实的情态。
杨警官看到他的动作后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个话题,“那你刚刚肯定地说,你是被胁迫的。你是如何确定的?”
“我记得我在上次住院之前,与我的女朋友分手了,她还报警说我故意伤害,可是最后突然不了了之,我从这个时候开始记忆就出现了明显的断层。但无论如何,我也从来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或者任何精神药物服用史,所以我的痛苦很大程度上都是她……带来的。”
“你的这位前女友叫什么名字?”
“Hilda。”
杨警官转头对其他的警官低声说了什么,然后那位警察就站到了病房外去打电话调出警记录和回执了。
医生接上了话茬,化验科医生翻着病历单一条条确认着瓯鸣雁口中所提到的身体的不适的情况。医生一边确认一边看向警察,他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和所调查到的新型毒品的后遗症反应是吻合的。
“你还挺能忍的。”有一个头发有点杂乱无章的医生看没人说话,忍不住开口道,“这个R3除了影响多巴胺转运蛋白以外还对单胺类神经递质释放有较大的促进作用,可以说是近几年结合了□□丸和卡甲西酮的最成功的药物,你过了这么久症状还没完全消散,效用可见一斑,而你甚至神智还蛮清醒,意志力不容小觑啊。”
瓯鸣雁低着头,仿佛后知后觉自己距离那个毒瘾的世界只有一线之隔一样,脸色苍白而可怕,一动不动地听着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另一位警察,他简短自我介绍了一下姓章以后就开口陈述道:“这次的跨国贩毒案主要信息来源是开曼群岛那边。最近这起贩毒案的影响极其恶劣,除了涉嫌人口拐卖还有跨境洗钱,所以对你的质询是非常关键的,希望越州名先生你不要隐瞒任何情报,将你受到的侵犯或者参与犯罪的程度全部从实招来,协助我们尽早破案。”
瓯鸣雁再三保证自己已经交代了所有情况后,又继续补充了一些关于“前女友Hilda”的线索,交代得一干二净。正当警察和医生准备告辞然后嘱咐他尽早去戒毒所戒毒的时候,那个刚刚离开病房去调记录的警察走了进来,给他展示了两张照片,神情严肃地问:“你认识这两人吗?”
第一张图片是一张漂亮的外国女孩,他虽然手机里一张Hilda的照片都没有留下,但他还是凭直觉认出了这个美到气势逼人的女子是那个越州名一切痛苦的来源,那个荷兰意大利混血,“前女友Hilda”。
可当第二张与Hilda有九成九相似的男性面容被递到瓯鸣雁面前的时候,他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起来,唇色消失殆尽,比所谓毒瘾发作的骨髓深处的瘙痒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万蚁噬心感迅速地爬上了心头,以至于盖过了一瞬间出现的呕吐的冲动——
瓯鸣雁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开始出现窒息的幻觉,“……这是谁?”
他面上露出了与刚刚正常沟通时完全不同的惶急的神色,警察们对这样的创伤后障碍并不陌生,均心下一沉。
“这是Hilda的双胞胎弟弟,没有入境记录的?rasme。”
瓯鸣雁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有点耳鸣,有点听不出来警察瞬间紧张起来的音调,他已经无法辨认周遭环境——
“——越州名!越州名!”
“……”
我不叫越州名。
“——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
这是谁?……这是谁?我怎么会这么难受?他是谁?他做了什么?
“越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