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胭

    “唔……”

    叶韶像一池被搅浑的水,脑中七荤八素,久久不得清神。

    良久,宋禹楼从绸被下探出头,他静静地注视着叶韶,似是好心在等她缓和。

    他神色专注,眼瞳仍若寒星,却任由鼻尖嘴角就那样挂着淋漓的水光,代替他默默诉说着无尽的靡靡情|欲。

    “你怎么……”叶韶红着脸,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段完整的话。

    “阿韶,我说过,我悟性好,学东西一向很快。”也不消说破,宋禹楼笑了笑,笑容却是少有的妍黠。

    不待叶韶真正缓和,他兀自开始。

    此时,叶韶的感官一早尽数回归真实,比之香药的推波助澜,又是别样的销魂滋味。

    疾风骤雨,醉生忘死。

    “阿韶……”

    “阿韶……”

    “阿韶,这不公平……”

    宋禹楼将叶韶缠得很紧,情浓时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问:“阿韶,我们是什么关系……”

    叶韶再不能分清他是溺情还是赌气。有酒肉朋友,自然也有“酒肉伴侣”,所以,他们是伴侣也没关系的。嗯。没关系。她想着。

    “……伴侣……我们……我们自然是伴侣……”

    长久的昏乱后,叶韶终于忍不住松了口。

    宋禹楼眼睛一亮,似是得了意外之喜,惊诧又动容。

    又是一遭戏闹,最后,二人再度落入汤池中。

    凉风卷动珠帘,清泠作响。水雾在暮色中升腾缭绕,草木暖香幽幽涌动。

    一番休整后,叶韶趴到玉石盘上。她的手指懒懒地敲打着水面,随着动作,指尖结出一颗颗晶莹的露,露珠不住滴落,尚未凉尽便已再度没入热汤泉中。

    见宋禹楼已有起身合衣之势,叶韶漾开一抹促狭的笑容,她带着几分挑衅,启唇道:“少主,不然,再来一次?”

    宋禹楼蓦地一怔,接着便已被叶韶拦腰抱住。在她泠泠的笑声中,宋禹楼从善如流。

    二人皆是暗里争强好胜,又肯探索钻研之人,于此事上初尝甜头,自然便有无穷乐趣。

    但这一次,情|欲之外,理智渐渐复苏。叶韶清晰地感知到,宋禹楼越发难以抑制某些苦闷和怨气。

    如此,她有些不悦,此番亲密竟逐渐变得鸡肋。

    “为什么?”汤泉荡漾间,宋禹楼轻咬了咬叶韶颈侧,终于开口质问。

    他倒是进退得宜,一早引而不发,只等“秋后算账”。

    叶韶不禁冷笑:“自找没趣。若‘不问为什么’,还像以往那般睁只眼闭只眼,大可相安无事。既然跟来,又何必问为什么?夜里直接刀剑相向岂不更好?”

    “阿韶!”

    她明知道他如今不是她的对手,说此番话跟出言羞辱有何差别?

    宋禹楼生了怒意,叶韶也不遑多让,连带着两人的亲密之举也转化成了激烈的过招。他要去扣她的手腕,她不肯便连连挥掌,一绞一避,一推一拉,风声瑟瑟,水花激越,竟有大打出手之势。

    数十个来回后,叶韶懒得再同宋禹楼继续纠葛,她发力逼退他,冷声嗤道:“若少主这便要将我捉拿归案,倒不如先起身穿戴好,同我这般纠缠在一处,又算什么?”

    语毕,叶韶漠然出水,赤|身立定,任湿发蜿蜒覆下。她在水雾中冷冷睥睨着跌落在汤池的宋禹楼,神色桀傲而决绝。

    “阿韶,你明知道我不会,何必总说些混账话。”宋禹楼心中刺痛,隐忍难发,颓然如玉碎。

    “我混账?”叶韶讥讽连连。“是啊,你不是都知道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赖在你身边是在打《天下英雄千万秘笈鉴》的主意,我练的是你不喜欢的‘邪|功’,做的是你不喜欢的事。如何?你不喜欢我也做了。”

    宋禹楼静默着看了她许久,任由失落肆意蔓延,他垂眸苦笑道:“阿韶,你就是算准了我不会拿你怎样,才如此有恃无恐。”

    叶韶气极反笑。

    “我有恃无恐?我已经够在意你的感受了。我绝不吃亏,这秘园的主人我也非杀不可。就因为顾及你,我回去问过你,也正因为顾及你,我才特意深夜前来,天亮前自会赶回去,只要你不挑明,一切不都照旧?”

    “我不可能永远装聋作哑。”宋禹楼气血上涌,忽然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韶惊呼一声,忙不迭地朝他扑了过去。她抓住他掩面的手掌,一摊开来遍染血迹。

    “谁让你非要跟来的?还那样莽撞动了内力,要是毒发了怎么办?不要命了?”叶韶胸中酸楚若潮生,她不住地呵斥着宋禹楼,也万分慌张地为他渡去真气。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真正想要抓住的是什么,只是紧紧地抓住了宋禹楼的手。

    宋禹楼久久凝望着那双抓着自己不放的手,眷恋难改,一如平常。他细细地捕捉叶韶脸上的惊慌哀恸。她难得情绪激动,甚至有些不受控地发抖。因为他。

    她对他的在意,再没有什么时候能比此刻来得更真实。

    一时间,胸中浊气尽散,上一刻的暗流全数煨作了甜汤。

    “那只好死了。”宋禹楼暗自叹了叹,伸手抱住了叶韶。

    叶韶虽还气着,却并未挣脱这个不合时宜的拥抱,她一言不发,只埋首在宋禹楼胸膛。

    她想到,为捡轻鸿剑,他曾沉入寒潭底,那样的危险举动之下,她问他:“不要命了?”那时,他也是这般坦然地说着:“真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要你死了。叶韶心中五味杂陈。

    宋禹楼默默感知着叶韶的体温。比起自己,她身上有着太多深浅细密的疤痕。她的呼吸很轻,淡淡的鼻息拂过他的肩膀,又凉又痒。

    这般静默良久,到底是他率先服软。

    “阿韶,你答应过我,做事会先同我商量。但你又背着我独自行动,还再次让自己身处险境。”宋禹楼言语间尽是无奈。

    叶韶本不愿开口,却实在不满,只辩道:“什么险境,这是意外!”

    宋禹楼:“……”

    “先不说这个。凡事得讲规矩,明明有其他方法。”他捏了捏眉心。

    “你的方法不顶用。”叶韶默默翻了个白眼。“武林盟更是不中用。”

    宋禹楼很是头疼,他知道,无论什么事情,要是处理得令她有一丁点的不满意,她铁定会自己动手。

    好在,真说破了吵开了反倒自在舒坦许多。他想着。

    “阿韶,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所以呢?少主准备把我交去武林盟?”

    “哪里用得上武林盟,我偏要自己受着。”

    “嘁。”

    叶韶憋闷又别扭的心情莫名好转不少,她微偏过头,抬眼便见到宋禹楼那一早熟透的耳朵,这才后知后觉两人眼下的状况有多么荒唐,她嘴角一勾,不禁又起了捉弄的坏心思。

    “少主,还吵着架呢,你怎么又……”

    指尖刮蹭在前,叶韶甫一开口,宋禹楼便涨红着脸吻住了她。

    这回,芥蒂不再,有些事总算好好收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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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温香榭时,残阳业已燃尽。叶韶心中尚有疑惑未解,不欲悄然离去,便支使不情不愿的宋禹楼同她一道,循着来路去会昨夜那群美人。

    看着他分明别扭又故作从容的模样,叶韶回想起好好的钱袋竟被当作烫手山芋般抛走时的叮当响声,不由得哑然失笑。

    经此一遭,彼此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叶韶转了转眼睛,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道: “少主,那,我们以后……”

    “你也说了,我们是伴侣。”宋禹楼突然停下脚步,郑重地牵住了她的手。“我绝不可能放手。”

    “哦。”叶韶不置可否。

    方前行几步,宋禹楼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幽幽地瞟向她。

    “阿韶,你该不会说什么‘床上说的话做不得数’之类的话吧?”

    “呵呵,哪会。”叶韶干笑道。

    虽然还有许多麻烦事没厘清。但,反正没法厘清,由它在便是了。再麻烦,不等麻烦临头便不是麻烦。

    再至昨夜那方庭院时,一片灯火煌煌。嬉笑打闹声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好不欢快。

    走近一瞧,姑娘们正齐心协力地刨着坑。

    都是些没什么力气的人,看样子便是忙活一整天,也不过只给地上削了层皮。但她们是那样的快活,全不似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尸|首,倒像些勤劳的蜜蜂旋荡在花房,闹哄哄的采蜜忙。

    宋禹楼停下脚步,轻咳了几声,示意自己便不必露面了。叶韶脚下未停,自顾自地走到不甚安详的“苟员外”处。他是被姑娘们从主屋里拖出来的,整个后背都已磨破了。

    叶韶往他身上滴了两滴红月教秘制火油,接着便放了把火。

    “没有尸首,就不会有命案,若被问起,便是失踪喽。”

    火光大盛,姑娘们停下手中活计,一个个目瞪口呆。

    叶韶透过火焰望向她们,恣意地笑了。

    接着,她拿出早先那张悬赏单,冲姑娘们晃了晃,问道:“你们可有人认识此物?”

    伴着一声有些耳熟的“我知道”,一道纤细的身影绕过火丛,施施然映入叶韶眼帘。

    “是你。”

    叶韶认出了她。她便是门缝中那位姑娘,大约也是第一个从昏迷中醒来那位姑娘,只是夜里妆容浓厚,并未立马联想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叶韶问道。

    “皇甫胭胭。”

    胭胭似乎形容尚小,巴掌大一张脸,整个人瘦若无骨,十分单薄。她面无表情,只用那双空洞而深邃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叶韶。

    忽然,她猝不及防地朝叶韶拜了拜。

    “多谢女侠救我们于水火。”她说。

    见胭胭如此,余下的姑娘们亦一并拜过叶韶。

    “多谢女侠救我们于水火。”她们说。

    看来,众怒难犯,这苟员外可是死得不亏。叶韶往宋禹楼所在的方向略一挑眉。

    接着,她便从胭胭口中知道了关于悬赏单的一切。

    胭胭虽有“皇甫”这样一个听起来略显招摇的姓氏,却是位地地道道的农家女儿。十二年前,苟员外初至此地,沿途一瞥,见到了正于河边浣洗的胭胭。

    那一年,胭胭刚满十二。她面容清丽,远未至花期,苟员外十分欣喜,特地将她高价买下,豢养于秘园,再不令其外出。

    初时,苟员外对她很是不错,不仅不用干粗活,还着专人教她琴棋书画。吃的是甜果,喝的是花蜜,绫罗锦绣不断绝。

    农家女儿哪享用过这些,她心里自然常怀感激。

    渐渐的,进来秘园的女孩子越来越多,大家聚在一处,悠然世外,不知岁月长。毕竟,秘园这样大,怎么都逛不完,风雅兴寄,衣食无忧,日子是那样的快活。

    直到,某次呛水,不当心洒了半盏花蜜,午夜梦回,胭胭才猝然惊觉,黑暗中,一直有双窥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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