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略微移动一些,反倒是闻清猛地一晃又被周鸿坚按住,她瞬间沉下脸低头解安全带要冲出去,被他拉着后又盯着他。
“闻清,让我来,你坐在车里,好不好?”他略微有些恳求地望着她。
闻清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先瞥了一眼他买的那堆药。
“落雨呢,你的脚不能沾雨水。”他低头看了眼盖在她身上的西装,拍了拍她……坐着的椅背。
然后取伞转头出去,闻清回头盯着他,看见他在打电话,可能是在找交警,打完后,他去后备箱取出警示牌放在身后不远处。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和下车情绪激动不断指责的那对夫妻纠缠,而是撑着黑色的伞,克制而礼貌的和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
闻清看见那个男人抱住妻子不再说话,朝周鸿坚躬着身子,然后,他转身回到车里,带来寒凉和冷意。
闻清打了个哆嗦,捂着胳膊,她忍不住上挪西装,尽量裹得紧些。
他重新按下车的启动键,准备离开。
“这也是象征资本吗?”
男人顿了一秒。
“不,这是我不想你不舒服,闻清。”他又把空调调高了些。
闻清能识破许多那种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的戏码,比如上学期间女同学交往高富帅后介绍给她,比如她学校后面的酒吧,往往男士收钱女士不要钱——这吸引了许多年轻女孩,她们被酒吧当成无形的物品兜售给前来猎艳的男性,还有更小的时候,很多叔叔想靠一点点糖果和零食欺骗她。
她天生对所有莫名其妙的好意抱有警惕心。
可周鸿坚让她分不清,他对她是存有善意的,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猥亵的念头,她也没自信到会觉得霸道总裁爱上我。
想来想去,她只能把这归咎为缘分,这让她更加尊敬他,她朝他毕恭毕敬地鞠躬道:“谢谢你。”
安全带被她拉长了一些。
他罕见地没有回应这种谢意,转而问道:“那家餐厅怎么走?”
她熟练地帮他指路,她一共搬过三次家,一次是很小的时候,第二次是搬到郊区但是三室一厅的房子中,那时候闻宁大概四五岁,就表现出粘牙的要死的功底,总是去她屋子睡,特别是他夏天晚上睡觉会出汗,闻清那时候总是能做梦梦到被湿漉漉大狗脑袋压在肚子上。
那家饺子铺是在从前郊区的家附近。
旁边是有轨电车道,傍晚有晚霞时在店里吃饭,外面像平成时代的某国电视剧中一样浪漫,但今天可能是因为下雨,虽然已经停雨,天还阴阴的,风有些大,像身旁这老男人的脸。
闻清有些后悔,若是傍晚来,今天应该会碰见很漂亮的晚霞。
周鸿坚停好车再次把药递给她,他看起来很坚持,执着地已经把包装拆开,膏体挤出铝管,
“我刚刚问过,涂这个最好。”他很坚定。
她没有接,伸手指抹下膏体弯腰侧膝涂上,他则帮她调整座位,让她空间大一些。
然后,他下车快步开好她那边车门,微微侧身,眼眸低垂看向地面,做出请的手势,看起来很谦卑。
其实这对闻清还挺新鲜的,她很少有这种被尊重的体验,同龄的朋友不需要这种客气,商场的工作人员是职业性的尊重,如果星海男人去做这种事她会在心中暗暗嘲笑他装X,但周鸿坚看起来就很合适。
这是为什么呢?她并不是会戴有色眼镜的人。
她低头拿开外套时又被他喊住:“披着吧,好冻的。”
她伸出手试了一下外面的温度,立刻毫不犹豫披上,下了车,二人沿小路走去,一辆有轨电车轰隆隆从远处驶来,闻清刻意离远了些,她身高一米六五,在他身边可以称得上“娇小”。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两点多了。
有点饿。
他拨开老旧的门帘等她入内,闻清低头道谢,仰头看着菜单,熟练地点了三四盘菜和两盘全家福饺子。
然后随他找座位做好,认真地调酱油和醋的比例。
手机响了,是闻母,估计是问她去没去看车。
闻清接起电话立刻耐心地说道今天可能来不及去看车,不过她明天一定会去的,然后撒娇说她脚磨破了,又问妈妈吃什么馅的饺子,她带回去,晚上家中不要做饭。
冒着白烟的饺子和菜很快上来。
她点点头,低头夹起一个饺子,沾上浓鲜酱汁,一口咬下,淡白色的浆汁被她急忙用盘子接住,随着吞咽,她眯起眼,等吃完才道:“皮皮虾的,很好吃,你快尝尝。”
周鸿坚对她微微一笑,低头也夹起一个。
星海人没有这个时间出来吃饭的,小店中只有老板在门口洗着海菜,他的袖子依然是工工整整地挽起的,露出另一块她不认得的腕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钟望津帅,可他的袖口以及露出来的小臂,随着吞咽来回滚动的喉结,以及俯身时偶尔露出一些的肌肤,让她觉得很性感。
并非是唐突冒犯的那种想法,那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美感以及一种突如其来的罪恶感,就像……游园惊梦中,荣兰看到邢志刚时。
闻清为自己这个比喻而羞愧,她很感谢周鸿坚带她短暂地见过一些世面,可她不属于这些,她做不来逢迎和那些应酬,她看到一些事就会很愤怒,她有很多选择,爸爸妈妈很爱她,他们为她打造并规划了很好的路线,闻清并不打算反抗。
可能她以后也会和星海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再过几年结婚,嫁人,做家庭主妇,管着老公,孩子。
延续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路线,一直走下去,其实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只是对自己有一点点失望,那种失望和工不工作,嫁不嫁人都没关系。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既无法彻底融入世俗规则,也无法打破它们。
她是对那个既不能与现实和解又不能彻底反抗的自己感到失望,也为父母能提供让她逃避的方式而感到幸运。
她打算选一份厚物送给他,然后不再见面,所以这次,她依然没有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吃完饭后,周鸿坚把她送到新湾广场,他自己驱车离去,闻清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他看起来有一点点失望。
临走时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闻清,再见。”
她朝他勾起嘴角,挥挥手道别,转头踏入新湾广场,那里,花胜男在等她。
……
“闻清,你……你妈妈最近是怎么了嘛?”花胜男小心翼翼地问,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靓丽的毛呢套装。
她正在和意面奋战,闻言抬头惊讶地问:“怎么了?”
“我家不是在这边新开了一个超市吗?前几天我陪我妈来巡店……”花胜男深吸了一口气,她妈当时也看见了,警告她不能管别人家务事,可她左思右想,还是得告诉她,当朋友哪有这样的,不是应该好的坏的都要说吗?
为什么只说好的呢?万一这事情对闻清很重要呢?
“我家超市在五楼,旁边是一个心理咨询室,那天我巡店,瞧见你妈从心理咨询室出来。你知道吗?”
闻清茫然地抬头看着她,摇摇头。
“这样,咱俩问问去。就楼上。去不去?”
她低头把意面慢慢叉碎,半晌回答她:“先不去了,我问问妈妈。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应该没事,谢谢你,胜男。”
花胜男松了一口气,没事就行。
“你说要买贵的,就只能去一楼马牌去看,这是咱星海第一家奢侈品店。刚好我也要买,待会咱俩看看去呀?”
她说完又抱怨:“可烦人了,省城那边的人都来咱这边买,天天挤得跟菜市场似的,头两天开始每日说是只接待两百人,但今天应该人不多,咱们看看能不能进去。”
她重新扬起微笑点点头。
一楼的奢侈品店香风从中央空调不断吹出,那是一股淡淡的,优雅的香味,仿佛人人一下子都变成了周鸿坚,他们低声轻语,慢条斯理。
闻清给他买了一条腰带——她看她爸送礼总送这个。
转头又给闻宁买了双鞋,给妈妈买了一件外套,给爸爸买了一条领带。为家人购物总是愉快而开心的。
她全世界最好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