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没分？”

    “没有。”

    “那男二号呢？”

    “钟望津说他会送谢礼。”

    电话那边的花胜男略微沉吟，突然问她：“闻清，你有没有想过，两个你都摆脱不掉时你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胜男，我选了就不会后悔的，告诉他是我选的，决定不分开也是我选的，每个人都要为选择负责。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的。”她觉得周鸿坚看起来不像脸皮很厚的样子。

    闻清看着车前方的阴天，最近一直下雨，她用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前边不远处是闻母的奥迪，她今天开的是钟望津的车，这车保密性很好，四周都贴着单向膜，那日她先去瑜伽班咨询报课，说她母亲经常来，提供钟望津家的地址，想查询母亲报的课型以及上课频率，查询结果和她妈妈的完全对不上。

    然后又去咨询室佯装咨询，并问如果家人来问时他们是否会透露信息，那位接待的小姐说不会，是有保密协议的，她进去待了半小时，隔天后雇了一个人去问，他们没有说。

    她只能用笨办法。

    “好吧，那你——哎！来了！闻清我先挂了！”

    闻清把手机扔到副驾，认真盯梢。很快，闻母的车驶向新湾广场的地下车库。她把车停在地上，等了二十分钟才走近商场，朝心理咨询室走去。

    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坐在门口静静地等，这家心理咨询室是随着新湾广场开业刚刚搬过来的，从前是在她上一个家的小区附近。

    也就是说，她妈大概率并不是刚去这个心理咨询室，而是至少持续了……七八年。

    大概率是闻宁开始上小学才开始的，因为在那之前她没有那个时间，闻宁小的时候很闹，无法离开人。

    闻清并不想怀疑爸爸，但他们姐弟俩从来不会惹妈妈哭，她觉得一定和爸爸喝酒有关。可这也很奇怪，大部分所谓的商人和企业家都喝酒，甚至她上大学时，男生们也会出去喝酒喝个酩酊烂醉，而且她爸次次都会提前说，做的并没有不好的地方。

    闻清垂着头看时间，门开了，她的母亲，姜时琼推门而出。

    母女二人对望，她能看见妈妈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她的下眼线被晕染又重新补过，新的还没干，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有些反光，烫着的时兴卷发有些乱，唇色苍白，眼神惊惶。

    下一秒，她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悲凉、怜悯、愧疚、痛快种种不能尽述。

    “给你弟弟打个电话，让他今晚自己回家吧。”闻清听到妈妈走近这样说，她站起身给弟弟发了个短信。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找了一家避风塘，妈妈要了一个包间领她入内，她关上门后先仔细地摸了摸她脸，有些用力，可闻清不觉得疼，她心中只涌出了无尽的悲哀，那些悲哀让她鼻酸，喉咙灼痛，可笑的是她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清清，我打算等你结婚后就跟你爸爸离婚，好吗？”

    闻清被妈妈安排坐好后又迅速站起来，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惶恐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姜时琼立刻站起身抱住她轻轻安抚，她的手在抖，可还是先安抚自己的孩子，她低声含笑道：“吓唬你的，小坏蛋，还敢跟踪妈妈，看你，是不是猜我会这样说？”

    “清清，妈妈有点怕你爸爸喝酒，所以去看了心理医生，妈妈没什么事情呀。”她弯腰拨开女儿的刘海，微笑地看着女儿。

    “妈妈还要看你嫁人的，还有你弟弟，忘啦？妈妈还差你三间商铺的。”她俯身抱住女儿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闻清哆嗦着吸了一口气，她的全身都在抖。

    “清清，慢慢来，呼吸，好不好？妈妈在呢。不要怕，妈妈在的。”

    感受到妈妈温暖的手掌，她重新放松，眼泪此时才掉下来，她如同小孩一样用手背抹去眼泪，看着妈妈轻轻问道：“妈妈，爸爸对不起你吗？可爸爸每天都回家的。”

    “胡说，爸爸没有对不起妈妈，是……是妈妈觉得慢待你们，是妈妈的错。”她像是有点灰心，松开闻清坐在一旁静静盯着桌子上的水单。

    闻清此时又看到了那个瓶子，在仿佛半梦半醒的包厢内，那个瓶子里的魔鬼，他长着周鸿坚的模样，他在对她说，把我放出来吧，我带你看看真实的世界，如果可以她也想露出笑容继续顺着妈妈的话说，她可以说妈妈没有错，我会帮你瞒着的，甚至可以每次开车带妈妈来这里。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是稀里糊涂的，诚实并不是好的本质，大家吹嘘诚实，可诚实会带来残酷的真相，谎言会带来虚假的和平。

    温暖的夕阳在房间内，将一切染上金。

    她上前抱住她的妈妈，笨拙地学她刚刚拍着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妈妈，轻声说道：“妈妈，和我说吧，我是你的女儿，如同你爱我一样，我也很爱你，我发誓不会告诉爸爸和弟弟，我也不会怪你，哪怕你爱上别人，想和爸爸离婚，我也会站在你这边，如同你站在我这边一样，行吗？”

    姜时琼的脸在不正常地抽动，她是一个很好看，五官轮廓深邃，看起来很利落的女人，因为年纪不小，眼珠微微泛黄浑浊，并不是如少女那样，是鱼肚白颜色，眼下凹陷，唇也有些干瘪苍白，这是一个逐渐在失去水分的女人。

    是的，女人，这一刻闻清没有把她看成自己的母亲，她才终于能看到她的憔悴和仓惶。

    “妈妈，你最了解我，我不会死心的。我们交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犯了错。你会怪我吗？”

    闻清看她听完这句话后，又重新从一个女人变回了母亲，她仓促起身时被桌子撞到了手背，但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立刻抱住自己问发生什么事。

    闻清退后一步，仰头看着她：“妈妈，我希望你开心，如果我嫁人你才能解脱，我可以现在就和钟望津分手，相亲，结婚。”

    “钟望津的家庭，不会……不会接受单亲的，清清，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妈妈只是逗你的，爸爸人很好，对不对？妈妈只是刚刚情绪不好又讨厌你爸爸喝酒。”

    这一刻，闻清无师自通学会了伪装，她重新挂上笑脸。

    “好吧，妈妈，我们回家吧。你的手疼吗？”她低头拉起妈妈的手。

    “清清，你的秘密呢？”闻母重新用另一只手擦了擦鼻子，温柔地看着她。

    “我换了台车，跟着你来的，钟望津把他的车先借我开。妈妈，你喜欢钟望津吗？”闻清扬起灿烂的笑脸。

    “清清喜欢我就喜欢。”她拉着女儿的手出门去结账，到门口时又问她：“你的车呢？”

    “在地上，妈妈，我跟在你后面，你出来时给我打电话。”她依然弯着眼睛。

    母女在一层分开后，闻清瞧着外面的晚霞和积水，恍然发现自己把伞留在了楼上心理咨询室的长椅上，她决定回去找找，给母亲打电话说明，让她先回家后，仔细重新返回发现伞已经不见了，可能是下雨，有人拿去用。

    她转头匆匆下楼，坐在车里这回也不敢发呆，急匆匆驱车回家，闻家是复式，上下差不多两百多平，这时候国内流行主要用材是实木和三夹板，地板大多是水磨石拼接的图案，沙发，黄色的窗帘，暖色灯光，一层主卧室的门关着，客厅没有人。她上了二楼，敲开闻宁房门。

    “姐？”闻宁正在写作业。

    “妈在屋里？”

    “好像是，我没下楼，这点除了妈还能谁？”

    闻清转身关上门问他：“你一年学费多少钱？”

    “杂七杂八加一起不到十万？”

    她很少来闻宁屋子，拉把椅子坐到他身边低声问道：“爸一年公司赚多少钱，你知道不？”

    “好的时候一百来个？去年尾牙听会计说的。咋了？爸说他没钱，钱都在公司和咱妈那，要运转什么来着，没记住。”

    “好好学习，别浪费这十万块钱。”

    她拍拍他肩，回到自己屋子后，给花胜男打电话，她需要她帮忙引荐，那栋大厦的物业，或者心理咨询室的员工，她一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