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这几天异常地关注儿子政,当然她的关注点全在他的学业上。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问教书先生自家儿子资质如何,在得到天赋异禀的回答之后,终于喜笑颜开。
心情骤然转变的原因无他,她终于得到了丈夫异人的消息了。
从赵国逃走后,通过吕不韦的一番运作,异人成功搭上了安国君的宠妃华阳夫人这条线。
一顿讨好和宫心计之下,异人一下子从落魄不受宠的质子,变成了华阳夫人的嫡子,还改了名字——子楚。
想都不用想,他的地位早就翻天覆地,说不定还有可能争一争王位。
赵姬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能想到的只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能被接回去了。
如果有一天真的能被接回秦国,孩子就是自己最大的筹码。
当然,她在意的对象具有唯一性。
一天到晚开始关心嬴政的饮食起居,问的最多还是学习。
发现两兄妹总是黏在一起后,赵姬觉得卿云会打扰到儿子学习,动不动就让傅母把卿云抱走。
她对卿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不要打扰哥哥。”
卿云也不把赵姬的话放在心里,被这样区别对待,寻常孩子早就伤心了,但卿云知道唯一能让自己有情绪起伏的人只有一个。
不让她见哥哥,卿云就又开始往外跑。
一大早,傅母来到她的房间,结果由没找到人。
傅母嘟嘟囔囔一句:“又没影了,真是稍微没注意她就跑了。”
卿云迈着小短腿先去喂了野猫了,吭哧吭哧跑到一处荒草丛生的土房旁边,将手里的粗饼子放到了凿开的洞口边上。
“猫猫,猫猫?”
她刚喊完,一道黑影在面前迅速地闪过,放在洞口的饼子也消失不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洞口处亮起一双亮亮的眼睛。
卿云笑了一下,将胳膊伸进去,摸了摸猫猫头。察觉到野猫的抗拒,她用力地按了按野猫头,带着半威胁的语气说:“不乖就没有饭吃。”
野猫这下安静了,虽然眼神中还带着不完全的服从,但是敬畏已经逐渐刻进了心里。
只有乖乖的才有吃的,收起牙齿才不会挨饿。
卿云满意地哼了一声,野猫躲在黑暗中微微探出头,与她的一双奇异的眼睛对上。野猫被她的眼中摄取了神志,恐惧地蜷缩在黑暗中,再也不敢抬头看她。
卿云拍拍手,抚了抚裙角,蹦跶着走开了。
她今天还要去街尾看热闹,前几天她听说这巷尾处出现了异族人的身影,这帮人穿着与众不同,以卖艺为生。
因为长相穿着不同,吸引了很多人围观。卿云也好奇到底有什么不同,正好凑个热闹。
然而还没找到热闹,自己先被麻烦找上了。
几个赵人一瞬间围住她,看起来面色不善。
“就是她,那个秦人。”
“他父亲胆小如鼠,偷偷跑了,留下她和她哥。”
“看她那双眼睛,怪物。”
“说不定是胡人...”
卿云被这群人围得密不透风也不怵,歪了歪头然后仰着头出声道:“你很害怕我的眼睛吗?”
说她是怪物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瞪着她的脸,可在目光触及她的眼睛时,他没由来的在心里升起一阵恐惧,像是刺骨的寒水一下子扑向他的后背,冷得他一阵寒战。
巨大的恐惧下使他推了卿云一把,她就像个摔落的布娃娃似的倒在地上。
目光断开,他心中的恐惧微微退去。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斥责声传来,一身深青色服饰的少年站在卿云后面。
“你是谁,少管闲事。”赵人不认识少年,但是看他穿着与平民不同,底气也稍有不足。
“燕丹。”
“燕丹?又是一个质子。”几个赵人吵吵嚷嚷的,却也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质子与质子之间也大有不同,更别说燕丹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
“既然是质子就安分守己的待着少管闲事,我们和秦人的恩怨,和你个燕人何关?”
少年燕丹显然不认同几人的说法,他上前几步,说话气势一点也不落下下乘,“两国交战从不会为了几个人而改变,你们为难她也无济于事。交战伤亡也不是因她而起,尔等不过是借机泄愤。若真要报仇就上阵杀敌,而不是在这里为难一个孩子。各位看穿着也是世家子弟,如果连这点事都看不清,实在惹人耻笑。”
几个人一时找不出话语反驳,再加上摔在地上的卿云确实也才三岁有余,欺负小孩确实和市井刁民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几人羞愤之下慌忙地离开,有一人离开前还有些不甘心地瞪了眼燕丹。
燕丹走到卿云面前,蹲下后却看到女孩儿跟没事人似的玩儿着衣带。
“你没事吧?”
卿云抬起头,两人眼睛对视。
燕丹同为质子,自然认识嬴政。尤其是秦赵两国的关系紧张,其他质子都不太敢与嬴政靠近,更别说嬴政的妹妹了。
他与他们兄妹从出生即为质子不同,燕丹质于赵刚两年。和兄妹俩的生活困顿又备受欺凌也大为不同,日常出行没那么困难。
卿云放下衣带,头上的两团花苞苞有些歪了,头顶散落下来几缕头发,细软的散发倔强地翘在头顶。
她眼睛不离燕丹的脸,拢了拢头发。但是她的头发又细又软,滑溜溜的,实在难整理,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了。
刚才被推倒在地,她又是小孩子,体力实在有限,卿云向燕丹伸出手,一副要抱抱的摸样。
燕丹还没从女孩儿奇异的眼睛中缓过神来,接着看到女孩儿的举动,脸上划过一丝窘迫。
在燕国,他虽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几乎都不亲密。
母妃去世后,他立刻被派往赵国为质。像卿云这样软塌塌的、白白净净的女娃娃,燕丹顿感棘手。
放任不管也是不行的,帮人要帮到底,再一联想到她在赵国的处境。燕丹心中生出怜惜之情,他动作生疏的像抱娃娃一般把她抱了起来。
卿云被郑重地放到地上,手里还被放了一块干净的方帕。
在这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对待一个半大的孩子,燕丹也是极守礼的。
“有没有受伤?”燕丹问。
卿云晃一晃头,发带也跟着一摆一摆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也不知怎么的,燕丹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我以后也要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燕丹有些担心路上还会有人找她麻烦。
卿云微微一笑,眼睛不经意间飘向了某处,“不用啦。”
不等燕丹说话,卿云嗒嗒嗒地跑开了。
燕丹被侍从拦住,“公子,还是不要太靠近秦国人为好,刚才所举已是仁至义尽。”
眼看那一小团身影已经没影了,燕丹也没有再跟过去。
“走吧。”
他们一群人走没多久,旁边茶馆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
他戴着宽大的斗笠,将自己严严实实的捂住,只漏出左手,那手竟然有六根手指。他看着燕丹离开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
另一边,那个推搡卿云的赵国贵族,在回家后开始精神不济,连夜噩梦。眼神开始变得迟钝,直到一天,他的神志彻底被什么控制住。
夜晚,他如同鬼魅一般走入家族里的藏书阁,在书架中不停穿梭,最终停在了一个卷轴面前。
打开卷轴,里面模糊地记载着一个重要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