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眼药水一滴一滴地滴入她的眼睛。她的双眼被仪器强行撑开了。眼睛很酸很胀，眼药水砸进眼睛里的感觉十分古怪，可她却又在无形中仿佛闻到了栀子花的气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安然眼前出现五彩斑斓的诡异图案。

    她睡着了。

    “咔嗒。”

    安然睁开眼。她竟不小心睡着了。她恍惚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在接受洗魂。但不管如何回想，都回想不起自己填的表的答案 。当然，这很正常。眩光处理本来就是为了清除洗魂前短时间内的记忆。

    “你最喜欢的热带水果是什么？”面前的屏幕出现了黑色的字。

    “菠萝。”安然回答道。

    “最讨厌的品质有？”

    “虚伪。”

    ……

    诊断师坐在电脑后面，在蓝表稳定那栏标注了是。他还有好多页要填。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允许与客户直接交流。他们也不允许直接读取客户的记忆，一切与真实内容的比对都将由机器完成。但他们能辅助判断客户的状态，这是得他们还是能够在机器发达的时代混口饭吃。

    面前的屏幕出现了一张照片，上面身穿红金格子衬衫的男生托着腮，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安然笑了笑。

    “你认识图上的人吗？”照片下方出现这一行字。

    “是z，我大学时候的朋友。这是他蒙鸟账号的头像，他好像挺喜欢这图的，用了很久。”

    为了保护客户隐私，在作为洗魂过程中的参照物的人名统统只用字母代替。当然也有人记性不好，常常忘记用来代替的字母。为了预防此类事件，参照物往往有人数限制。而安然的定制里，z是对照组，剩下的两人则是该被洗去的实验组。

    “关于z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当然全部记得啊，这还能忘的？”安然如数家珍，“其实我是很内向的人啦。但当时就是在学术讨论会上和他一见如故。两个人聊了很久的学术。后来就偶尔约约。然后，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就一路互相支持打气。后来我们都实现自己的梦想啦！但是我们都是很内向的人，其实联系也不算频繁。再之后他结婚了，更多投入家庭生活中，我们联系就更少了。”

    ……

    诊断师在红表第一页完整那栏记下10。

    “请描述一下那次讨论会的主题。”黑色的字在屏幕上出现。

    “针对神经元的递药系统。”

    “请描述一下婚礼当天的情况。”

    “我记得是在十月，天气早上的时候还阴沉沉的，z跟我说如果下雨了，就移到室内。反正这个婚他必须结。他对象也不太在乎天气。虽然他们这么说，但我觉得他们可能还是有点在乎的，每隔半个小时就查一查天气。然后到中午的时候，阳光明媚，还有微风。他们办的是西式的婚礼，但是他们好像不太喜欢气球，因为z的对象小时候被气球吓到过，所以他们就自己布置了一个鲜花做的拱门。宾客陆陆续续地到场，然后开始放z喜欢的young and beautiful. 主持人说了什么我就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他们直接就开始讲自己写的誓词。z说：请一直诚实面对自己。他的对象也热泪盈眶地回：我将一直诚实面对自己。最后他们养的小狗给他们送上了戒指。”

    “当天最喜欢的一道菜是什么？”

    “烤羊排。”

    ……

    诊断师在细节那栏也记下了10。

    “关于l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安然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回答道：“烟花，摩天轮，游乐园，橙色T恤，红包，火锅。手痒。讨厌。”

    诊断师有些讶异，在新页的完整和细节都标了10。他熟练操纵电脑，暗暗改变了原定顺序。

    屏幕上出现一张黑白的照片，里面路灯过曝，黑夜里有无数白点。

    安然的表情有些难看。

    “你见过这张图吗？”

    安然看上去很不高兴，“是g拍的雪景。”

    “你和g初次见面是在哪里？”

    “学校食堂。”

    “哪个食堂？”

    “二食堂。”

    “关于g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安然心情很不好。她本来觉得自己即将重生，应该不会再计较过往。可当被机器问到时，她依然心里很不痛快。或许这种常年累月的痛苦也是她最终做出选择的原因之一。

    “雪。炖汤。狼牙土豆。松子发芽。海鲜。蚕豆。合影。饮水机。大鱼。已读不回。”

    诊断师眉心跳了一下，看向洗魂剂浓度，0.005mg/mL，一时觉得有些难办。一般来说，大部分人会在第一次洗魂时就有显著效果。虽然他完全听不懂这位顾客嘴里的过往，也无法理解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究竟是有什么难忘，但机器判断出的符合度是10，很显然洗魂剂并没有发挥效果。这位客户用的已经是临界高浓度的洗魂剂，若要起效必须加大浓度，但这又可能会导致客户生命健康受到威胁。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在可能导致坐牢的医疗事故和可能导致巨额赔偿的履约失败两者间摇摆。

    “别磨蹭了，快点结束吧。”安然有些不耐烦，用手环打开了单次授权。

    谢天谢地。诊断师松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这位客人真是个好人，将浓度调到了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