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远程军舰有独立驾驶舱，兰斯作为宿黎在军部的得力干将，在三人行时自然是开飞船的那个。
宿黎仰靠休息舱，刚刚查看完军务和前线情况，此刻正闭眼小憩。
夜莺一上来便倒头就睡，为了赶进度几天泡在研究院里不眠不休，歇了四个钟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看见旁边宿上校眉间紧锁，缓缓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头疼？”刚睡醒的小鸡脱口而出。
宿黎睁开眼：“嗯。”
“上次开发的止痛药又产生耐药性了？”夜莺皱眉，从随身包拿出无名小药瓶，“新研发的，刚做完临床试验。”
宿黎伸出手，小白瓶稳稳落在掌心，打开盖子，白色药丸堆了十来粒。
“等回去后再做一次检查吧，总这么疼肯定是身体有问题。”
夜莺面露担忧。
宿黎轻笑：“疼了快百年了，最近有些加重罢了。”
她做了那么多次检查，自己怀疑验证过不少可能性，也没发现病根何在，最后也只能归咎于平日事太多的偏头痛。
夜莺咽了口唾沫，自从半年前那次带着杀意的警告，他已经学会将自己心思隐藏起来。曾经只能偏居一隅，在与兄弟斗争中勉强苟活的小皇子，已经迅速成长到掌控整个研究院，甚至大片边境星球事务。
他学会处变不惊，但此刻仍然心如擂鼓。
夜莺小心翼翼挪动身体：“宿上校，您休息吧，我来按摩。”
“……可以。”
这种利她的小需求，宿黎想都不想便答应。
夜莺来到床边，一双白净的手搭在额头两侧，指尖捋过发丝，贴紧太阳穴轻轻揉捏按压。
“力度可以么？”
“重一点。”
“好。”
宿黎闭目养神，享受片刻安宁。
但她这人总是安定不了，有人在身边便睡不着，随口闲谈到：“你长高了。”
夜莺眨眨眼：“宿上校这都发现了。”
那当然。
宿黎是什么眼神，自从上次分别过去了一个半月，这家伙已经可以与她平视了。兽人的体质普遍比人类好得多，在体型方面一只小鸡都能随随便便长得跟她一样高。
夜莺原本精致的娃娃脸褪去一些稚嫩，约莫有了些棱角，在光影之下显得更立体。
他倾身向前，利用体重增压，给宿黎提供更舒适的按摩体验：“这样呢？”
“可以。”
“监测系统如遇到阻碍，要及时跟我说。”
“好，有解决不了我的会及时上报。”
“有时候需要暴力推进，官员是为了自己利益，但不会愿意拼上命。”宿黎闭着眼絮絮叨叨，“适当吓一下，找几个罪名。”
“……嗯。”
“宿上校……”
这次，夜莺先一步开口：“等监测系统推进建设完毕，便可以进一步完善帝国内部星系之间的联系，减少类似前英雄港湾星那种情况发生。”
“现在帝国看似是整体，但内部分隔严重，各地标准不一，贫富差距很大，种族歧视等糟粕层出不穷。如果以建立统一监测系统为基础，加强联系，譬如建立点对点帮扶，由靠中央的繁华星系出资出人帮助贫困星发展……这一定会遇到阻力，但如果有政策支持，由上至下潜移默化……”
夜莺缓缓说着，刚开始有些紧张，但见宿黎很有耐心倾听着，便大着胆子述说自己理念想法。
他这一年经历的太多太多，不只是研究院的事务，夜莺跟随宿黎踏遍帝国星系，之前一时冲动想争取发展势力的边疆星球，也因为逐渐提高的见识实力，真真切切建设起来了。
当看得更多，看得更高，夜莺的思维境界也随之提升。
宿黎轻嗤了声，按常理来说这就是来自上校的讽刺，但这回夜莺却听出了自嘲。
“幼稚。”
“……”
夜莺有些羞迫，比起宿黎，他确实处处更像个天真的小孩。
“我曾经扶持过一任贤明的皇帝。”宿黎闭着眼，仿佛只是随口与孩子讲故事，“第一任开辟帝国，第二任建设帝国，如果没有他，现在的兽人帝国大片疆域还维持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从能力上看，他远比现在的你更适合皇帝这个职位，但你看，现在你还是觉得处处是积弊。”
夜莺动作停下。
不是因为宿黎赤裸裸点出自己年轻，而是……他感受到宿黎的‘怀念’。
危机感。
深深危机感。
比亚、屠娇娇、兰斯、鬣七……这些人跟他一样，都是单方面钦慕。
而现在……宿黎在想谁？
维持在脸上的面具有丝丝崩裂，夜莺忍不住问出那个名字：“龙烨？”
“……”
宿黎睁开眼，夜莺垂下的阴影盖在她脸上，金色眸子不知在悲伤什么，水波荡漾着发亮。
“是。”
她给出肯定的回答。
夜莺悲怆的情绪还没上来，宿黎又说到：“后来他用长城威胁我，背叛我，再贤明的皇帝也敌不过疯狂。”
“……”
嗯，看来这个强劲情敌早就败了。
夜莺长舒一口气，内心暗嘲被情绪裹挟，竟忘记曾经的第二任皇帝，就是被自己那便宜爹赶下台的。
“不过……”
宿黎的声音又让夜莺的心再度悬起——
“没什么。”
她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但夜莺离得太近，捕捉到那陡升又瞬间消散的情绪——
除了怀念……还有悲痛。
宿黎在为谁而悲伤？
*
“又要征集血腥祭祀名单？？”
芸姜愤愤关闭电视，揪住夜安的耳朵提起：“喂，你手上沾着颜料还吃东西，想毒死自己，让宿黎没法看到新画吗？！”
夜安哀嚎一声被踢进洗手间，在芸姜监视下洗干净颜料，才唯唯诺诺坐回餐桌。
“啧……总觉得情况不对，但又不知道哪不对。”芸姜在屋内踱步，好看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宿黎最近很忙，连家都回不了，好像现在又往边境去了……”
夜安一边吃饭一边听她叨叨：“怎、怎么了？”
“……不知道。”
芸姜一脑门子火，连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火。
“唉……你画你的画去，我出去一趟。”
话毕，芸姜换好衣服，带上宿黎给的防身武器，匆匆离去。大门啪一声关闭，阴暗宅男夜安一脸懵逼，嘴里刚塞的食物差点滑落。
商业街，前地下黑市。
环欧皱着眉查看报表，远方轻盈的身影踩着急促脚步向她狂冲。
“先去处理吧。”
环欧简短吩咐，转头摆出绅士脸：“芸姜女士，今天来看古董吗？前段时间刚有几件新品，原本准备送拍卖行，如果您看上了，我们起拍价给您。”
芸姜摆手：“今天不看。”
看她这幅样子，环欧思索了下，领她到自己私人办公室。
“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吗？”环欧十分亲切，“如果能帮忙，我们乐意之至。”
环欧给芸姜倒了杯茶，两人相对而坐，芸姜缓了缓，一路上都在组织语言：“你们最近有发现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吗？”
“唔……有关于什么？”环欧笑到，“干我们这一行的，怪事见得多了。”
芸姜咬唇：“关于……陛下？”
“……”
“嗯……”环欧扶了下帽子，“您是想说，最近增加的祭祀活动？”
“对。”
芸姜紧张地看着她：“你这边有什么信息吗？”
“这方面嘛……您为何不去问上校大人呢？”环欧笑眯眯。
芸姜大惊：“果然有问题？”
“……”
这人不似上校一般上道，环欧无奈叹气，只能明说：“我不知道。”
“啊？”
“这等隐秘，而且还是没法言说的事，我们只是生意人，给不了您满意的答案。”环欧摊开手，“不过如果从我们做生意的角度，我到可以给您一些建议。”
“最近可能会有些动荡，至于动荡的激烈程度……不确定，我们这些生意人都是要尽可能作壁上观，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与每一方合作。”
这个答案非芸姜所想要的，但这是她除了宿黎外，能接触到的，唯一可能获得信息的渠道。
“谢谢。”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忽然，环欧临了说到：“芸姜女士，您作为我们至尊VIP老客户，我可以为您准备一艘飞舰。”
“如果遇到危险，需要暂时逃离，请将这个信物交给船长。他会在持信物者上舰后，带您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
边境。
星际长城。
机器人正处理回收飘散宇宙中的残骸垃圾，那些都是一年前爆炸损毁的长城零部件。临时指挥所早已经搭建完毕，穿越虫洞的军舰在指引下完成对接，舱门打开，三人踏入长城。
临时指挥所大屏幕上全是虫族情报，下一轮总进攻预计在明日。
再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夜莺恍若隔世。
边境长城军在上一次爆炸中死伤惨重，这个节点也不是之前那里，在场所有士兵他大多不认识。
唯二熟人，屠娇娇和……枭鹰。
“上校。”
枭鹰中校目前作为边境长城最高军衔，主理修复长城、监控抵御虫族的任务。一年前长城的爆炸虽然伤了不少自己人，但也杀死大批进犯虫族，让边境在没有长城阻拦的情况下获得喘息时间。
这次虫族袭击远远达不到一年前的规模，但却有行星级繁育雌虫压阵。
面对此等怪物，宿黎上校是整个边疆军的主心骨。
她的到来，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指挥所恢复平静，这群士兵里，有不少年轻将士还未见过繁育雌虫，他们才从别的军团调来不到一年。
枭鹰：“作战计划已经确认，人员、武器等安排已然就位。”
宿黎颔首：“那就别在这干等着了，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