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当不了皇帝的理由。这几十年的不甘竟让你抱有期奕，觉得她能接受你的统治？”
“呵呵呵……被哄骗的可怜之人，我是在心疼你呀，鬣七陛——”
肉块连同培养管一并湮灭，浓稠腐血涌动着藏回地底。
鬣七拿出帕子，优雅擦尽渗出的鲜血：“区区虫子还想挑拨我和阿黎的关系？”
“呵……我可不能背叛阿黎。”
“毕竟我那么喜欢她。”
*
人群渐散，宿上校依旧没有出来。
忽然，兰斯动了下，竟主动出声：“夜莺。”
夜莺：“？”
“是想起有什么事要处理吗，报告交给我一并拿给上校就行。”夜莺十分慷慨，一副为他人着想的老好人模样。
兰斯见状，冰霜般的脸微微崩裂：“并非。”
那突然叫他作甚。
总不是想聊天吧。
夜莺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没想到这位不相熟的兰斯中校竟然真的找他‘聊天’。
“那只豹子死了，你亲眼所见。”
“……比亚？”
兰斯给了夜莺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夜莺不妙的预感突突直跳：“所以呢？”
“她是自杀，在上校一众追求者里，死得算惨的。”
“……”
竟然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前摇，兰斯撕开夜莺日常面具：“不要指望上校动心，她的固执比星源还要坚硬。你以为你能温水煮青蛙，最后只会走上比亚的老路。”
“……”
夜莺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斯眼神怜悯：“劝诫罢了。”
“你和我太像，与上校相遇的经历别无二样。你经历的路我都比你先走过，别以为自己在上校心里有特殊。”
夜莺：“……呵呵。所以说到底，你也爱宿黎爱的要死，跟比亚有什么区别。”
“是的。”兰斯没有否认，“但我和她的结局截然不同。”
“我现在还活着站在这里，还能回到上校身边，重新作为贴身下属被给予信任。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不再为不可为之事烦忧。放下执念，和平结束这段情愫，做好自己工作。世界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没必要拴在一个人身上。”
夜莺若有所思，看着这人的表情貌似不是说假话。
但……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兰斯见夜莺依旧固执，便叹了口气：“我的出生跟你一样，家族里不受偏爱的私生子。我的家族也跟猎族一样，在几十年前便永远消失在历史长河。”
“……”
夜莺有些无语，宿黎还在忙，两人没一个想先走一步，他就这么以诡异的状态开始聆听兰斯叙述。
那是早于猎德的，第二任皇帝龙烨上位前的故事。
第一任皇帝龙奥死亡，兰斯所在的家族作为占据议会席位最多的成员，事实上成为帝国的一把手。彼时宿黎亡灵回归，竟然觉醒精神图腾，原本难以估量的实力更为可怕，竟以一己之力，亲手杀死自己耗尽心血推上皇位的皇帝。
那可是人人心之所向的开国帝皇龙奥！
整个帝国多少因他聚集的钦慕者，放下干戈，一同开辟兽人盛世。
面对混乱局面，那时的宿黎还没有现在坚实的基础、忠心耿耿的军部，在被通缉追杀的乱流中与兰斯家族合作，才渐渐平息下局势。
那个时候，被哥哥姐姐虐打，拼出命才逃出刑房的兰斯，慌不择路时，撞到一个高大身影。
“嗯？一个小孩？”
那人笑意盈盈，抓住兰斯的手却非常温柔：“明明是这么好看的白发，怎么被血染得这么脏。”
紧接着，冰凉的药粉洒在创口，小兰斯痛到嘶声，那人便先给他服用止痛麻醉药片。
药效起效很快，小兰斯不过一会儿便感受不到疼痛，只觉伤口温温热热的，那是那人的体温。
那时的兰斯全然没发觉，那人……宿黎，是故意接近他的。
她酷爱‘捡’孩子，聪明的、强壮的，她似乎有一眼看穿人能力的本事，每个被她‘捡’回来的孩子，都会成长为各自领域的强者。
她给兰斯安排住处。
在小兰斯父母被家族迫害致死后，他再次拥有了自己的家。
她给兰斯书籍，百忙之中还会亲自教导。
在小兰斯被血脉至亲虐待折磨时，她才更像自己的亲人。
就这么过去三年，营养不良瘦成杆子的小雪貂，趁青春期发育狠狠恶补，体质飞升，原本的基因充分表达，成年时竟比宿黎长得还高。
“我之前一直觉得您高不可攀。”兰斯感慨，“没想到有一天真能追上。”
那时的宿黎正在重组军部，一边翻阅报告一边随意回应：“种族基因不同，人类女性这个身高算高的了。”
“比起这种无聊的目标。”宿黎从军务中抬头，“你该追上超越的东西还记得吗。”
“……当然。”
兰斯表情严肃起来，他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有机会被宿黎发掘，是因为幼年被虐待时支撑他的复仇火焰从未熄灭。
他能在后院掏泔水，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尊严早已经被自己践踏在泥地里……
直到宿黎的出现，她那温柔的大手扶住他的手臂，从脏污中捡起自尊。
兰斯家族，破灭。
曾经帝国最大家族，议会首相，把控整个议会的一把手，差点彻底取缔皇权制度的彼得罗夫家族，被军部剿灭屠杀殆尽。
彼得罗夫家族族老在死前一刻，捂着胸破口大骂兰斯数典忘祖，大骂宿黎忘恩负义，最后生生把自己气死的。
那时的兰斯飘飘欲仙，自信心爆棚，以为自己是宿黎第一得力干将，以为自己对宿黎独一无二，在宿黎推举他成为首相之时，竟天真的以为……
宿黎是喜欢他的。
假象。
兰斯很快就发现，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
由于彼得罗夫家族破灭，议会大伤，帝国人心惶惶。
曾经龙奥的弟弟——龙烨，就在这时高调成为帝国第二任皇帝。
兰斯难以置信，抓住宿黎质问，却得到对方惊讶反问：“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
“我以为……我以为您需要我……”兰斯逐渐崩溃。
宿黎摸着下巴：“是需要。彼得罗夫和龙奥一丘之貉，两边我都不想留。”
“……”
兰斯抓扯自己的头发：“你不是说……很喜欢我这样的吗？”
宿黎挑眉：“你指什么？”
“……”
兰斯深吸一口气，颓然狼狈：“您难道一直没察觉……我爱您，非常非常爱……我能为您献上生命，为您屠尽自己家族……”
“兰斯。”宿黎的声音冷下，“灭族的指令可是你绕过我直接下达的。”
“……”
兰斯愕然：“我以为您……”
“别拿我当借口。”宿黎不再维持好说话的样子，冷声刺到，“或许我之前是想过扶持你当皇帝，但现在不行。”
兰斯：“……”
“至于你说的爱……抱歉，我无法接受。”
宿黎摆摆手离开，徒留兰斯失魂落魄跪在原地。
“我还算幸运。”兰斯看向夜莺，“那时上校还没那么嗜杀，面对表白也只是拒绝。在那之后，我没接收首相职位，依旧留在军部，只不过被下放了一段时间。”
“在那十年，我亲眼见证上校被一个接一个人‘告白’，甚至不少人为此做出叛徒行径。上校疲于应对，而我也看透一切，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能再次成为上校贴身亲随，负责处理这些琐事。”
兰斯的目光是怜悯的：“我只是给你劝诫，不要像那些蠢货，仿佛被洗脑一般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听了这么一长段隐秘，夜莺有些震惊，但接受起来很容易。
宿黎现在变得嗜杀？
表面看起来是的，但在许多行为处事表象下，埋藏着她那正直温柔的真心。
扶持暴君鬣七上位、马里叶家族年轻一代被杀绝、英雄港湾种族歧视……宿黎真的站在世俗观念的‘恶’一方吗？
又有多少人能站在她的位置上，去思考自己真能每一件事都办得至圣至明？
夜莺不想再跟兰斯掰扯，敷衍笑了下：“感谢你的忠告，我会注意的。”
兰斯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他身体一正，朝向皇宫，果不其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远方，几个呼吸间便走到二人面前。
宿黎：“有什么事？”
“检测系统主体部分已经提前搭建完成，可以联系各星系进行统筹升级，我已经联系军部负责部门，反馈还需您的正式调令。”夜莺简明表述需求。
宿黎颔首：“今天会议已经说服那群老顽固，后面还会有些阻力，但不多，可以按部就班开展建设。”
兰斯接话：“边境传来S级虫袭报告，正在逼近长城未修缮完毕的裂口。”
能让兰斯找上宿黎，说明这次侦查部队传回的信息不妙，宿黎立刻动身，临走前夜莺连忙追上：“我刚好要去边境办点事，宿上校可否捎我一程？”
宿黎头也不回：“跟上。”
按理来说军舰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但夜莺现在是军部编外人员，首席研究员贡献巨大，直接隶属军部头头，想进哪进哪。本来按照流程前往边境，需要提交申请军部派人保护，现在直接私人号提一嘴，宿黎的下属就会帮他安排好。
嗯……现在这位下属就是兰斯。
两人虽然直接交流不多，但在宿黎刻意关照下，夜莺与兰斯之间暗流涌动。
军舰升空，越过还在排队等待跃迁的拼好舰队伍，飞往宇宙身处。
“欣维尔议员，你在看什么？”
一人凑近，欣维尔从舷窗边回神：“没什么，我们继续刚刚的合作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