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梨花居院。
段惊珏强忍着禁忌雷霆把白言接回居院床上,转头问花折:“她怎么样了。”
花折一把脉,神色瞬间凝重如霜,半晌,才沉声道:“情况不妙,她体内灵力紊乱,像是遭受了极为强大的冲击,神魂也有些不稳,稍有差池,便有魂飞魄散之危。”
说着,他抬眸看向段惊珏,眼中满是忧虑。
段惊珏一松开,神雷禁忌也散去。面色平静听着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提步向前想触碰,就撑着床榻,侧身吐血起来。
他伤势严重,而每一道神雷禁忌都带着杀意,如生死鸿沟,疼痛似万剑穿心、千刀凌迟,电触全身。
段惊珏脸色更加苍白,讽刺地扯着一抹笑,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
站起身,他手中调出一颗无尽色的珠子。
花折斥责道:“你不要命了。”
段惊珏:“她更重要。”
话落,他将太古混沌蕴珠给注入白言体内。
花折满脸恨铁不成钢,心急之下双手迅速结印,周身神力汹涌,化作粉色光纹朝段惊珏缠去。
他是真忘了混沌蕴珠的来历吗?
此珠诞生于鸿蒙初开。那时天地混沌,无尽混沌之力交织碰撞,历经漫长岁月,方才凝就此珠。
它周身有混沌光晕,内含前世本源力量,能回溯前世记忆、重塑神魂,甚至逆天改命,出世极为罕见,因而每次现世都引发争夺。
花折吼道:“段惊珏,你护妻护的什么都敢送。”
段惊珏扯出一抹苦笑:“送了才能护住。”
“呵呵,去接的时候不是挺能装吗?”花折嘲讽道,抬手间,收回了灵力,“你给她太古混沌蕴珠,能抗受得住吗?”
段惊珏静坐调息:“这本来就是她的。”
花折拿起茶,抿了一口,没好气地说:“她一身高级装备,发间烬世朱冠,上古海棠花织衣,还有八只金簪太古神兽,如今……”
段惊珏瞥他一眼,冷淡道:“你有意见?”
花折小声嘟囔:“你怎么不送我几件东西。”
段惊珏直拒:“不送!”
花折一听,气鼓鼓地双手抱胸:“我鞍前马后跟着你,就换不来一件像样物件?”
段惊珏压根不吃那套,虚弱道:“换不来。”
花折语塞,平静道:“行,那行呗!”
最后他小声嘀咕道:“有了妻,忘记兄弟。”
花折是拥有自然系的能量,且调动草木,最快地转化为治愈之力。
半刻后,段惊珏神色逐渐调整好。
*
良夜静谧,却难抵某人细心照顾。
梦境中,太古混沌界,有一位身影站在无垠星辰里,周围银河奔腾,时间树开着绮丽的花光。
白言走近,四顾观望,小心问:“你是谁?”
身影似光点组成,眼观不清,“吾即是你。”
声音浩瀚,威沉大气。
光影呼喊:“白言!”
白言感受到强大威压,应道:“干嘛!”
光影问:“能与吾做个约定吗?”
白言:“什么约定。”
光影笑道:“你且跟吾一起念之。”
白言跟光影随即念道:“我白言唯有一誓,此后行于世间,当守心中正道,见不平便出手,遇邪祟必诛之,纵千难万险,亦绝不退缩半步,以护世间清平。”
白言疑惑:“我还没有答应呢!”
光影狂笑:“你心之所向,吾一眼就知。”
光影又道:“你且需修炼到化神境界,才能破开第一层封印。另外,太古混沌蕴珠入体,且需要八荒四海九界里的混沌能量才能真正的开启。”
它又道:“吾赠你,唤用权,方之能使。”
白言思索片刻,问:“那如果我不呢?”
光影苦笑:“你没得选!吾也没得选!”
白言不信道:“若有一天,我们都有得选呢?”
光影微愣:“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言斩钉截铁道:“不知天高地厚?我偏要这天,让开一条路;要这地,为我的选择让道!”
光影狂笑不止:“且看你来日方长。”
白言直回:“且观我拭目以待。”
*
那吾祝你所愿必成,所念皆至。
*
大概太古混沌蕴珠能量实在强悍,白言的身体恐难以承受,皆昏迷了数日状态。当晚,她又做梦梦回惊鸿十三年。
十三岁那年,白言想学剑术,偷偷地观摩,总被金家的人挨揍,也是幸亏她皮糙肉厚,不然她不知死了多少次。
有次,被人哄骗说要去极高的崖顶上修炼,才能得天神赐福,则百代顺遂。
白言听了,一次又一次从高山上摔下,粉身碎骨,性命攸关。
段惊珏忍无可忍,强忍着天道禁忌,出现在她身侧。
白言忍不住问:“你是谁?”
段惊珏有着容貌和封言的禁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白言认真地看着,也看不清他的脸,问:“你是神仙吗?”
段惊珏微愣,握紧了伞柄。
白言细说:“你能让我感受到疼痛,五感的状态和难过流泪的滋味吗?”
段惊珏一惊,当他用能量给她治疗时,才察觉到她的三魂七魄全都不见,只剩下一具意识载体。
难怪,为何追着他不放。
难怪,一生伤痕累累也不泪流。
难怪,每一世都是重复又重复的错过。
段惊珏也不知沉默了多久。
他强忍着禁忌,才开了一次口,声音很轻,散在天空。
“能!”
这是段惊珏和她上万年间第一次对话,只有一个字承诺,也难扛受天道的绝对禁忌屏蔽。
白言唯一一次感受到那个模糊的身影。现在想起来,每次遇到致命危险时,他总能出现在眼前。
眼观不清,心若灵犀。
晨曦微光,春若景明。
白言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昨晚的梦真是奇怪。
她刚起身落地,衣架上的衣服和床台上的金簪自动地穿上整理好发型。轻便又不错。推开门,梨花如雪纷飞。院内似乎不见一人,倒是腹中饥饿声不止。
白言这几日睡得舒坦,沿着石板路,走过映月桥,来到集市。她伸了伸懒腰,正所谓咸鱼翻身日,逍遥又自在。
集市上红毯铺垫至街尾,昔日破碎的房子,今日焕然一新,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贴上福字,簸箕和扫把上皆是红绳捆绑。
“白姑娘,醒了。”一位妇人看见高兴的呐喊。
“镇长快来迎接啊!”众人呼唤。
这时,镇长快步走上前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双手抱拳说道:“白姑娘,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斩除妖邪,咱们这小镇哪能有今日这番生机。”
众人纷纷附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激动地说:“是啊,白姑娘,你就是咱们小镇的救命恩人!”
人群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白言面前,递上一束野花,奶声奶气地说:“白姐姐,谢谢你,这花可好看啦,送给你。”
白言接过花,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着说:“谢谢你,真漂亮。”
镇长带着白言边走,身侧的小镇居民们纷纷递她最真挚的祝福和礼物,循声欢笑声间热闹非凡。
“感谢白姑娘,救命之恩,这是送给你的薄礼。”
白言手忙地接着:“谢谢,大娘。”
“白姑娘,愿你往后的日子,满是阳光与欢笑,岁岁平安,诸事顺遂!”大爷说道。
白言笑晏道:“谢谢,大爷,祝您也平安顺遂!”
“感谢白姑娘善举,祝你和你家段夫百年琴瑟,岁岁无忧。”老太太笑着祝福。
白言愣住,扯了扯嘴角:“谢谢阿婆!”
……
人群的祝福声不断,眼前人声鼎沸。白言心中五味杂陈,手中礼物似有千斤重,承载着大家的谢意。
她望向不远处,青年站在一棵古树下,上面挂满红绳,风吹过,铃声微响,青年的眼眸灼如桃花,深情地不可一世。
大娘道:“你家夫君在上面等你许久。”
白言:“……”真能忽悠。
镇长道:“白姑娘上前一步祈福吧!”
白言点头:“嗯。”
镇长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领着白言走到段惊珏身旁。他伸出手,从陈旧的木桌上拿起两块刻着古朴花纹的木牌,双手分别递给两人面前。
白言接过木牌,看了他一眼。乌发高束,玉冠莹润,面如冠玉,桃花眼间尽显矜贵清冷。
段惊珏轻笑:“多谢。”
镇长微微转身,神色变得庄严肃穆,声音低沉且有力地说道:“今日葺居盛会,有请白姑娘和段公子为咱们青岩镇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白言执笔写下:“福泽百代千秋,德馨千家万户。”
字迹刚劲有力,墨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段惊珏则不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双手优雅地在身前舞动,周身泛起银色微光。眨眼间,微光凝聚,幻化出一只只灵动的银色凤尾蝶。
它们扇动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在半空中盘旋飞舞,蝶翼上闪烁的光芒。白言轻轻一点凤尾蝶,木牌上十二个字,转瞬浮现出在天空。
镇长念出:“福泽百代千秋,德馨千家万户。不知白姑娘能否通讲一二,在下学识浅薄。”
白言说:“愿这福泽如春日暖阳,岁岁绵延;德馨似悠悠茶香,户户缭绕,日子越过越红火!”
众人说:“白姑娘所言甚妙!”
所有人细观,凤尾蝶由银转红组成的字,刹时间,盘旋高空,如梦似幻。有的轻盈地落在人们肩头,引得众人发出阵阵惊叹;有的相互追逐嬉戏,编织出的祥瑞图案。
突然,一阵咕咕声微微地响了一下。
白言摸了摸肚子,感觉饿意袭击。
段惊珏察觉,询问:“饿了?”
白言:“嗯。”
段惊珏说:“想吃什么?”
白言点道:“糖葫芦。”
段惊珏嗤笑:“给。”
白言一瞥,他手中大个的糖葫芦,瞬间抢过。
她狠狠咬下一大口,腮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嘴角沾了些许糖渍,含糊不清地嘟囔:“这还差不多。”
段惊珏看着她,说:“等会我们去一个地方。”
白言问:“去哪?”
段惊珏道:“武安城,寻一人。”
白言微愣,心想,武安城还是惊鸿十三的武安城?
白言立马回神接话:“你去过武安城吗?”
段惊珏懒洋洋说:“没去过。”
白言又道:“那我跟你去干嘛!”
段惊珏回道:“世人皆知我寻妻,如今方圆十里之外皆知白姑娘是我妻主,若不一同前往,恐是话本说书得说你薄情寡义。”
白言:“……好一个薄情寡义!”
段惊珏不以为然道:“阿言,秒赞秒评。”
白言气道:“你……太不要脸了。”
段惊珏从容道:“要脸何以追妻?”
白言一时语塞,留下两字“歪理”,便转身就走。
段惊珏抿着唇,眼窝深深沦陷地看着她的小动作。
他喊道:“阿言,等等我!”
白言冷脸道:“滚!”
两人走在绿茵油油的旷野,看着不远处的重山翠峦。微风携着草香,草浪沙沙作响,清脆鸟鸣不时传来,天地与绿野、山峦在日光里相融,宁静悠远。
段惊珏:“这不是去武安城的路。”
白言:“我说我要去了吗?”
段惊珏反问:“那你想去哪里?”
白言笑道:“绝顶之巅。”
段惊珏一惊:“那条路太长了。”
白言回眸:“你走过?”
段惊珏看着她,映着光的惊艳绝世容颜,眉眼间肆意又姿傲,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掩盖心乱。
他道:“没去过。”
白言:“没去过,更要去闯,去踏,去登,去见。”
段惊珏一怔。
他眨了眨鸦睫,神色一滞,轻声道:“阿言,所言极是。”
天地之大,界界不同。
他不想,她失去傲慢与天真。
他不想,她背负太多太多的责任。
他不想,她再走一次绝顶之巅。
道路漫长,可天下之道,唯有人心惶惶。
微风吹过苍岚,拂过两人乌发衣诀。
白言感受到前方树林有什么邪祟,这种感觉跟体内的能量在相呼应,她必须上前探索。
白言停在湖边,转头问他:“你不是说要去武安城?”
段惊珏不解:“怎么了?”
白言微挑:“我有事。”
段惊珏:“阿言,在赶我走?”
白言扶额:“对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