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皇上明鉴。奴婢实在是要事禀报,不敢欺瞒陛下。”采画砰砰磕头,前额磕出一大块淤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

    皇上神色松缓,沉声问道:“到底是何事?”

    姜公公快速看了跪在地上的采画一眼,低头不语,看来后宫要起风波了。

    采画忍住快要跳出来的胸膛,尽量清晰地陈述:“蒙娘娘信任,命奴婢为她收拾遗物。衣物首饰,惯常用的器具,奴婢一件一件整理好,今日送去内廷司。”

    “可奴婢还是舍不得,便央求看守的太监让奴婢进去看一眼,送娘娘最后一程。还有替娘娘看看,陛下和娘娘为夭折小主子准备的东西,将来四时八节祭拜时候也有话说。”

    皇上听到这里,眸色愈发温和。眼中带上惆怅之色,那是他夭折的第一个孩子,还是男孩。最后连名字都没取上。

    林贵妃濒死前,心里念着那孩子,求皇上多出一份孩童陪葬品在她身边。将来去地下,见到孩子还能说一句,娘天天挂念着他。

    皇上心有触动,对林贵妃又有愧疚。当年先皇后刚去,后宅无人管束,林贵妃刚到他身边,没甚根基,致使林贵妃的孩子被人暗害夭亡。

    采画伺候人久了,抬眸一瞬,察言观色,见皇上的神色心中便更有底,愤愤不平地说道:“谁知有人暗中克扣了小主子的东西!奴婢仔仔细细看过,车马家具、文房用具,那些金笔管、银砚台,没一样是真金足银,全都掺了铜锡!”

    “这些东西是娘娘心心念念要带去给小主子用的,奴婢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完成我们娘娘的遗愿!还请皇上为娘娘和小主子做主啊!皇上,求您了!”

    采画声声含泪,字字带血,全出自一片忠心。说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一个劲地磕头,期望皇上为林贵妃讨回公道。

    皇上握着茶杯的手攥紧,面容阴沉,一双苍老的眼眸迸发出怒意,灯火微弱,俯身磕头的采画根本看不见,只能听到皇上不紧不慢地问:“你有什么证据?”

    采画当即抬起头,辩道:“奴婢出身低,自小喜欢攒钱,那些东西,重量一碰就知道不对劲。”

    第一句话声音有些小,接着又扬声道:“可那四样文房四宝,是娘娘亲自画了花样,送去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特特嘱咐广储司管事去做的。纹样、重量,奴才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眼风扫过灵堂的布置,没有偷工减料,这是明面上的,谅底下人也不敢。

    可这并不能缓解皇上心中的怒火。从古至今,不论贵胄还是百姓,为何都要尽力准备陪葬品?

    因为视死如生!

    贵妃之位,仅在皇后之下。葬礼更是由礼部和内廷司负责,竟还能出现这样荒唐的纰漏!

    今后皇家其他人的葬礼呢?他们会不敢克扣吗?

    甚至他自己百年之后,也是由礼部和内廷司负责发丧送陵,他得到的东西会一丝折扣都不打吗?

    念及此,皇上面上的怒意再压制不住,一把摔碎茶杯,起身就往外走,“姜廉,去内廷司。”

    他要亲自去看看!

    等皇上满脸怒容地离开,采画吓得跌坐在地上,低低的大口喘气。转头望着林贵妃的牌位,放松一笑,娘娘,采画做到了。奴婢没有辜负您的嘱托。

    采画的手摸到腰间的双鲤玉佩,剩下的最后一件事,奴婢也一定会帮您做到。

    ——

    林贵妃薨逝,消息传到宫外。各府都开始摘红夺绿,停宴止乐。按照规制,公侯之家要禁婚丧嫁娶一个月,禁礼乐三个月。

    国公府下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将一切违制的东西放进箱笼。陈嬷嬷监督完工,才满意回到正院。

    宁清坐在软榻上翻看《南柯太守记》,淳于棼的富贵荣华梦醒。今日贵妃出殡,夏家马上就要梦醒了。

    想到此,宁清嫣然一笑。

    “夫人,奴婢一眼不错地盯着,都办好了。”陈嬷嬷进屋禀报,接着就是雪影带着薄汗快步走来,“夫人,消息传开了!”

    “说说?”

    宁清合上书本,挺腰坐直,看向雪影。陈嬷嬷亦然。

    雪影激动道:“夫人!圣上下旨,严查广储司!”

    “听说昨夜皇上亲自去内廷司,找到林贵妃的陪送单,还掀翻五个箱子。皇上大怒,大骂广储司官员,两个主事已经被革职查办。广储司的人皇上全都要查!”

    皇上果然震怒。宁清双眸弯弯,这件事已然成了一半。

    宁清早就暗访查清,广储司的官员贪心难缠,偏很多都和皇家沾亲带故,吃起皇家的便宜毫不手软。

    原本暗暗动手脚的只有夏家一家,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几家人都纷纷开始动作。

    这些事瞒上不瞒下,皇上皇后皇子皇孙这些人一直都是用最好的,后宫中的其他人就难说了。皇上望六十年岁的人,来后宫的次数是越来越少,皇后对下宽和,能克扣的地方多得是。

    谁也没想到皇上会追封林妃为贵妃,还特意点了多送些金银制品。皇上嘴里说多一点,层层传递到广储司金银科,那就得多出几倍。

    广储司没有如此多成色足的金银器物,这不就只能用差的顶上?

    大家都想着陪送的东西,就是皇上安排自个儿的东西都不会亲自来看。何况一个无宠无子的追封贵妃?

    而夏家远在江南,根基不如在京城的皇商,考虑再三,贵妃到底尊贵,这种最冒风险的事,自然是夏家上贡的金银器物当大头。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宁清关心道:“谁负责调查?”

    雪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一开始是国公爷。”

    宁清惊讶起身,“夫君?”

    陈嬷嬷听到也是心里一哽,这怎么就那么巧?皇家的事,皇上怎么让外臣调查?

    宁清脑子转得快,反问道:“后来呢,换了谁?”

    说道这个,雪影更小声,面带忧思,“ 没换,加上了晋王和梁王。他们说国公爷和康王感情好,恐他偏私。康王主管广储司,遭人蒙蔽,出现大疏漏,皇上命其回府闭门思过。”

    雪影和陈嬷嬷四目相对,欣喜中又带上一丝忧虑。按照宁清坑夏家的计划,还要再等上一两年,等夏家愈发膨胀,侵吞皇家内囊越多,再一网打尽,罪名更重。

    可是宁清忽然得知夏家的无耻导致濯尘师太骤然离世,她忍不住,连日从林妃处下手,要报复夏家。

    宁清深深吸一口气,她预想里,皇上应该还是派皇子调查,康王是广储司主管,皇上又一向宠爱康王,应该不会闹大才是。

    怎么一下子派了晋王和梁王插手,三方不对付,皇上怎会不知?

    宁清忧心抿唇,绕着桌案绕了几圈,吩咐雪影:“去看看国公爷什么时候回府?”

    镇定。这事她做事干净。不会查到她身上。

    宁清紧紧捏着拳头,眉心紧皱,从头捋整件事的可疑之处。宫里接触林妃的人,是羽衣阁收买好的宫女,只是寻常的送料子,是正常接触。采画,她的人还没接触,早打算好,等风声过去,再去接那枚双鲤玉佩。

    如此思虑一圈,宁清砰砰直跳的心逐渐和缓,神色镇静下来。

    很快,雪影就进来,“夫人,国公爷说这几日忙,不知何时回府。”国公府的人去时,陆长野正和晋王、梁王在广储司。

    宁清点点头,那就等着吧。

    一等就等了五天,广储司的官员下狱五个,皇商撤去三家,其中夏家就在其中。在京城的夏照诀等人已经被抓进刑部大牢,宣判夏家罪行的圣旨正快马加鞭赶去扬州。

    消息传进国公府,宁清和陈嬷嬷、雪影相视而笑。宁清走到桌边,写了一封信给林掌柜,相隔千里,夙愿得成,应当共饮一杯。草草写就,宁清便让人开了树下埋藏的梨花白,留下半坛,剩下一半送去扬州。

    “夫人!”陈嬷嬷眼中已有泪痕,她对濯尘师太越忠心,就越恨夏家。只是夏家势大,在扬州有钱,和官府又有交情。濯尘师太都无可奈何,远走京城,何况她一个奴婢。

    多亏宁清在。让夏家自食恶果!

    宁清拉住陈嬷嬷的手,“师叔,明日就去观山庵祭拜师傅吧。”这一刻,宁清不想叫嬷嬷二字,她是陈师叔。

    “好!”陈嬷嬷重重点头。

    雪影取来三杯琉璃盏,是濯尘师太送给宁清的陪嫁。

    宁清斟满杯,三人皆是一饮而尽。

    宁清忽然想起还忘了叮嘱林掌柜一事,赶忙另添一张纸,洒金笺上的字恣意洒脱,劳烦林掌柜去寺庙卜算吉日,请高僧主持,将濯尘师太早年夭折的儿子迁出夏家的地盘。着人妥善安排,送到京城观山庵。

    宁清想,既然夏家不在了,就让濯尘师太母子团聚吧。

    夏家想让她们母子做孤魂野鬼,不得安宁。宁清就偏要日日供奉,长明灯不断,让濯尘师太母子香火不绝!

    七月半去观山庵是早就定好的行程,陆老夫人利落放行,只是遗憾陆长野事忙,不能陪着宁清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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