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观山庵一如既往的宁静清幽,偏殿日夜供奉,排位前供养着长明灯,灯盏下挂着木牌,刻着被供奉之人的姓名。

    宁清拈香、跪拜,恭恭敬敬地祷告。师傅,昨日夏家被抓,过不了多久,扬州夏家人都会被押解进京,等待最终的判决。

    扬州夏家无情无义,对您如此,对师弟亦是如此。我擅自做主将师弟带来京城,与您作伴。望您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宁清站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香炉中。

    许久没来观山庵,今夜留宿在后院香客的小院子。从偏殿出来,宁清和陈嬷嬷一起往后山去,故地重游。

    宁清心神有些恍惚,步履缓慢,陈嬷嬷在一边同样思绪不平静。

    绿树荫荫,暑热仿佛随着山间的清风一吹而散,山路小径,闻着熟悉的草木和檀香混合的气息,宁清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夫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知道,你为濯尘师太鸣不平,又恨夏家在最后关头害了濯尘师太。如今夏家已倒,你还是要安心过自己的日子!”陈嬷嬷握住宁清的手,殷殷劝告。

    宁清性子自有一股执拗,她决定对付夏家,就能坚持这么多年。而陈嬷嬷自认也无法违心阻止宁清去报复夏家。

    可是濯尘师太临死前的嘱托一直刻在她心里,她们两个都希望宁清能好好生活,日子顺遂。

    宁清温和的目光望向陈嬷嬷,坚定承诺道:“师叔你放心,我会的。”

    她又不是自暴自弃的人。当然会好好活下去。而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只是,宁清垂下眼眸,咬着唇,犹豫是否要和陈嬷嬷讨论此事。

    当初濯尘师太和陆老夫人商量好婚事。因陆长野下落不明,众人以为陆长野已命丧南蛮,陆老夫人信佛信轮回之说,才聘娶宁清。

    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阳年阳月阳日阳时,不过是濯尘师太为宁清捏造的八字。而宁清实际的生辰,宁清自己都不知道。

    宁清当年两三岁的模样,和家人走失,濯尘师太在当地边等边帮着寻人,可是等了三日还是不见有人来找。

    濯尘师太心软,便将宁清带到观山庵教养。

    在镇国公府的日子,一个念头一直盘旋在宁清脑海,夏家之后,她是不是应该和陆长野坦白,然后商量和离之事?

    在她看来,陆长野在家赤诚坦率,在朝堂进退有度,颇有心计。

    宁清和陈嬷嬷刚进国公府的时候,准备了两套计划。若是陆家内里不堪,等侍奉陆老夫人百年之后,宁清便假死脱身。

    若是陆长野不在,宁清或许可以冒险一试。但现在,宁清不觉得可以瞒过陆长野的眼睛。

    罢了,夏家的事还没彻底完,最后判决尚未出炉,等到真正尘埃落定那日再开始谋划,也来得及。

    宁清心下放松几分,站在高处往山下望去,青山绿水,热闹的镇子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心胸便也随之疏散郁气,让人只觉身心舒畅。

    “诶,夫人,你看,前面是不是靖海侯家的小少爷?”陈嬷嬷忽然出声,眼神盯着前方锦衣华服的青年。

    宁清定睛望去,轻声道:“是他。”就是不知杜金恒为何会在观山庵。

    宁清主仆一出现,站在亭下的杜金恒就注意到了,等她们看过来时,高兴地招手,“陆夫人!真巧啊。”

    宁清浅笑道:“杜公子。”

    “你们也来上香啊。我最近特别倒霉,赶紧来上香去去霉气!能遇到陆夫人,这观山庵果然灵验。”

    杜金恒喜笑颜开,好听话张嘴就来。前些日子杜金恒在街上偶遇夏照诀,觉得这人还可以,出手大方,言谈得体,还以为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便凑在一处玩耍。

    谁知没几天呢,夏家就获罪,夏照诀被压进大牢了!杜金恒在靖海侯府就是众矢之的,这事一出,仗着祖父嚣张的小少爷立刻被父亲和姐姐双重打骂,数落他办出无数错事。

    祖父为显公正,只好上棒子打他。没法子,杜金恒只好跑出家门,去霉气,躲清静。

    “杜公子说笑了。”宁清含笑回道,“我们就不打扰杜公子赏景了。告辞。”

    杜金恒笑着点头,还不忘提醒宁清,“上次对夫人说的话,我一直记着,随时等候夫人来找我。”

    宁清轻轻摇头,“一事换一事。杜公子不必再放心上了。”

    “诶,陆夫人所言差矣,我这人恩怨分明。京畿大营准了我的辞呈,就是恩。”杜金恒固执道。他心里明白,陆长野恨不得再压他操练三百回,辞呈送上去半个月没回音,他与宁清说了没几天就收到结果了。

    事实如何,不言自明。

    宁清见他坚持,便不再多说,带着陈嬷嬷就往前走。

    恰好这时杜金恒的小厮甘草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喊道:“少爷!总算找着您嘞!奴才在下面寻了半日才找到凉糕,顺手还给您买了糖葫芦和冰碗。”

    说着,甘草举了举手上的简陋食盒,走进亭子歇脚,将东西摆在石桌上。

    “买这么点东西怎么还去了那么久?”杜金恒嫌慢,自己动手取出凉糕咬一口,舒坦得眯眼睛。

    甘草辩解道:“您不知道,奴才在下头碰见了大小姐院子的丫鬟,还有外院的小厮王二。奴才这不是怕大小姐又来抓您小辫子,得躲着他们嘛!”

    杜金恒皱眉,奇怪道:“他们怎么知道我来观山庵了?”

    ”奴才也不知道啊。”甘草挠挠后脑勺,出门的时候也没瞧见他们两个呀。

    陈嬷嬷扶着宁清往前走,忽然感觉宁清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她。

    宁清双眸沉思,只停了片刻就继续往前走。等和杜金恒主仆拉开距离,才轻声问陈嬷嬷:“嬷嬷,你还记得那次在一缕炊烟,方大人的提醒。”

    陈嬷嬷思索片刻,点头道:“当然,奴婢还回来观山庵问过。无坎师太说,是有人来问。不过没问到什么就走了。山下的村民不好查证,相熟的茶铺老板说是衣着齐整,出手就是一两银子,说话也精明,看着不像一般老百姓。”

    宁清点点头,直言道:“我怀疑是靖海侯府的人。”还是刚刚杜金恒小厮的话给了她启发。

    “不会吧?那位杜小姐还盯着国公夫人的位置不成?”陈嬷嬷一惊,睁大眼睛。

    宁清猜测道:“可能想寻我麻烦。”

    只要和杜金燕碰面,她就总想寻事,看来杜金燕轻易不会放弃了。

    陈嬷嬷登时忧心起来,“靖海侯家的小姐和公子怎么性情相差那么多!今后岂不是要时时提防着?”又压低声音,“咱们在观山庵生活多年,保不准就有什么没留意到的短处。”

    宁清无奈一笑,“庵堂内的事有师太和国公府在,一般不会传出去。”心底却涌现出一股不安,要把生辰八字的事捂紧,不能泄露分毫。

    思及此,宁清和陈嬷嬷便没了重游的兴致,转身就想回香客院落歇息。

    戌时正,夜幕深深,庵堂清静,宁清收起桌案上的经文,净手熄灯,准备去床榻上歇息。

    忽然树影扑簌一响,一道颀长黑影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房间。

    宁清心头一跳,举起烛火,定睛一瞧,入目的却是陆长野的脸。

    高眉深目,薄唇紧抿,眸色阴沉,看向宁清的眼神宛若一柄锋利寒剑,让她不寒而栗。

    宁清浑身一凛,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慌乱,嗓音轻柔,宛若飘荡在水面,“夫君?”

    陆长野冷着脸,伸手推窗,长腿一迈,手掌借力翻窗进屋,动作一气呵成,可眼神始终盯着宁清,不曾移开。

    离得近了,蜡烛的微火照亮陆长野的正脸,宁清看清他眸底的怒意。

    宁清忽然就想起,避子汤被揭发那日,她发热躺在床上,陆长野也是这样怒气冲冲地进屋。宁清深深吸一口气,再次轻轻唤道:“夫君?”

    眼睫轻颤,眨动之中流露出一丝胆怯,宁清娇美的面容微微低垂,抬眸去看陆长野的瞬间,又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盼。

    陆长野冷哼一声,声音幽深,“我夫人真是好手段,好城府,整整花了七年去算计夏家。”

    宁清一颗心瞬间被高高提起,连呼吸都忘记,只怔怔地看向陆长野,杏眸空散,不知该作何回答。

    陆长野凤眼满是威仪,压向宁清,“你想报复,是也不是?”

    宁清下意识点头。

    “我成全你。”陆长野迈步向前,宁清慌忙往后退,你进我退间,宁清被桌案挡住退路,只得仰头望向男人,“夫君。”

    “七月半,祭祀濯尘师太,是个好日子。”陆长野抬手掐住宁清不堪一握的细腰,两手用力,将人提起,抱上案桌坐好。

    “日夜查证,我连家都没回,就是为了赶在七月十五之前抓人结案。”

    “内廷司、广储司牵扯众多,要不是我提前得知你和夏家在江南的交锋,和广储司之间的牵扯,我根本就来不及在晋王和梁王发现之前,帮你扫尾。”

    想到不能及时清扫线索的后果,陆长野眸色一厉,指节用力,宁清腰窝一疼,赶紧咬住唇瓣,不想喊出声。

    陆长野狠心装作没听见,晋王和梁王盯得紧,都想在广储司安插人手,只差一点,宁清就要被牵扯进来。

    “清儿,你是不是忘了那晚我说过什么?”陆长野抬起宁清的下巴,侧头俯身到她脖颈处,狠狠□□住一处。

    宁清被迫仰着头,心中忽然觉得委屈,泪珠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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