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鬼市位于长南城一隅,凌晨开市,天亮即收,乃自发形成,并不归晏家管辖。因为无人管理,秩序混乱,反倒方便了那些个来路不明、不便出手的货物交易。这里往来的买家卖家有凡人也有修士,大多都穿着隐匿身形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

    江行云一行三人也穿着漆黑的斗篷,沉默地走在鬼市的街道上。

    这里虽名为“鬼市”,却并不显得阴森。秦楼楚馆、斗场赌坊,一个赛一个的热闹。风姿绰约的青楼女子站在街边招揽客人,手绢一扬,便是勾人的香气:“这位客官,进来坐坐嘛。”

    “阿嚏!”

    被手绢扑脸的云野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他一脸惊恐地挣脱了想要拉扯自己胳膊的女子,跳到江行云身边,面红耳赤道:“师父,这里的人怎么这样……”

    江行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晏无虞被他逗得轻笑了一声:“你这般四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她们不招你招谁。”

    云野讷讷地收回了四处乱打量的目光。

    但他闲不住,又问晏无虞:“我们要去哪儿找碧落生肌散?”

    晏无虞道:“鬼医玄鸩。”

    江行云原本对二人的对话漫不经心,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也忍不住开口道:“鬼医竟在长南城?”

    他心下思忖,鬼医医术高明,据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只要不是神魂俱散,他有的是办法将人救回来。不过他这人性格极为古怪,行踪飘忽不定,没想到居然在长南城鬼市现了身。

    鬼医手中有碧落生肌散自然不稀奇,即便没有,怕也有其他手段拔除自己的剑气。黑袍人倒的确有可能来找鬼医求助。

    晏无虞颔首道:“不错。晏家的确收到了消息,说鬼医数日前曾在此处现身……”

    说话间,三人走过一道巷口,一个身上裹着斗篷的人跌跌撞撞自巷口冲出来,一头撞在晏无虞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

    这人似十分惊恐,低着头不住地道歉,眸中却闪过一抹阴狠,手腕一翻,被斗篷遮掩住的袖口中现出一张灵符,悄无声息地朝着晏无虞身上贴去……

    然而还未等灵符贴到晏无虞身上,他眼前便闪过一道雪亮剑光,紧接着臂上一凉,低头看时,捏着灵符的那只手已经自小臂处整个断掉了。

    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

    晏无虞后退两步,抓起斗篷挡住喷溅的鲜血,瞥向江行云:“江兄好快的速度。”

    江行云手握流光,剑尖向上,指向了偷袭之人的咽喉。

    晏无虞目光扫向四周,扬声道:“诸位何不一起现身?”

    随着他话音落下,十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自墙头、檐顶、巷口两侧的黑暗中显露出身形,面色不善地将江行云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声势肃杀。

    这些人每个都至少金丹中期的修为,刚刚筑基的云野咽了口口水,也唰一声抽出长剑,挨江行云近了些,叫了声师父。

    江行云垂目看了他一眼:“怕了?”

    云野摇了摇头:“师父在,我不怕。”

    偷袭晏无虞的那人攥着自己的手臂试图止血,目光阴沉地看向三人,随即厉声道:“大伙一起上啊!”

    周围的十余人齐齐出手,灵力爆燃,十几道灵光直冲三人而去。

    江行云手腕翻转,长剑流光织做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将袭来的灵光一一打落,随后剑光未歇,分为无数,快似闪电般飞向周遭敌人。

    看不见的威压乘着剑光而来,划过敌人的喉管。那些杀手们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就已齐齐被剑气击中,当即毙命了。

    江行云反手一抖剑尖,甩干净了剑身上的血迹,冷然道:“不自量力。”

    云野才刚摆好迎敌的姿势,哪知眨眼间敌人竟已被全部解决。他呆呆地仰头望着江行云,黑亮的瞳孔里映出他淡漠出尘的冷峻眉眼,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悸动。

    师父这么厉害!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云野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有股诡异至极的力量在他体内四处游荡,让他四肢虚浮,脑中好像一片浆糊。

    他甩了甩脑袋,叫道:“师……”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二楼中又悄无声息地飞下了一枚银针,直冲晏无虞而去。

    “叮——”

    流光截住了那枚银针,江行云抬头,目光穿过树梢与夜色,准确地锁住了银针飞来的位置。

    隐在窗后的那人与江行云目光对上,心中一抖,下意识要逃,然而下一瞬江行云已出现在他面前,抬手厄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在江行云接触到他的刹那,那人身上隐匿容貌的法术便失效了,褪去伪装,露出晏枢惊骇的面容。

    “晏公子。”江行云的语气无丝毫意外。

    晏枢对晏无虞继任家主一事颇为不满,若他真想要做什么,最高效的手段无疑是暗杀。继任者一死,晏家长老会必然要重新选家主,晏枢的哥哥晏衡才会有上位的机会。

    只是自下任家主公布以来,晏无虞一直待在晏府,没有外出,晏枢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长老会眼皮子底下下手。晏无虞修为不高,又没有得力的助手,虽知晏枢心怀不轨,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双方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但今日江行云一来,且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后,晏无虞便有了引蛇出洞的想法,借江行云之手解决晏枢这个麻烦。

    江行云领了宫主的命令,自然要保护晏无虞的周全。只是他现在心思全在追查黑袍人下落这件事上,无暇分出精力时刻提防晏家其他人的小动作,也想尽快解决此事,而晏无虞的想法正合其意。

    晏无虞同江行云一起来鬼市,便是给暗处想要动手的人制造机会。他来鬼市的决定事出突然,晏枢来不及制定周密详尽的计划,贸贸然出手,反而容易被晏无虞和江行云抓到破绽和把柄。

    江行云封了晏枢全身经脉与穴道后,跳下二楼,将其扔在晏无虞面前:“交给你了。”

    晏无虞笑眯眯地向江行云拱手:“多谢。”

    江行云冲他略一点头,目光转向垂头不语的云野:“云野,怎么了?”

    云野抬头,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凝着泪花,无措道:“师、师父,我好像不太对劲。”说着身子向前一栽。

    江行云上前一步,抬手接住了他,灵流过遍全身,却没发现什么问题。

    晏无虞将晏枢收进了袖里乾坤袋中,看到这边情况,也上来查看。他一低头,在云野身上闻到一股花香,脸色蓦的一变:“不好,是‘浮香引梦’。”

    江行云皱眉道:“这是什么?”

    晏无虞道:“长南城多鲜花灵植,便催生出了一个以花调香,以香惑人心智的门派,叫‘浮香引梦阁’,使用的香就叫‘浮香引梦’,中者轻则昏迷,重则丧失心智,被施术者所操控。”

    江行云道:“是方才那个青楼女子……”

    晏无虞也扼腕:“是我大意了。”

    没想到晏枢仓促间竟做了这么多手准备。

    江行云垂眸,怀中云野双目紧闭,双睫却仍在发颤,显然是十分痛苦。他抬手抹去云野额上虚汗,问晏无虞:“如何解?”

    晏无虞缓缓摇了摇头:“无解。每道‘浮香引梦’所使用的花以及比例都各不相同,除非抓到施术者……”

    然而时间已过去许久,那女子恐怕早不知跑何处去了。

    江行云沉吟道:“鬼医玄鸩呢?他是否能解?”

    晏无虞道:“或许可以一试。”

    江行云打横抱起云野,道:“走。”

    “江公子是否在找此人?”前方突然传来一道清煦温雅的声音。

    来者一行三人,其中两个也是黑衣斗篷遮面,另一人则正是给云野下迷香那青楼女子,此时正被其中一个黑衣斗篷抓在手里,不住挣扎着,向抓她之人怒目而视。

    江行云双眼微微眯起。

    先前说话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隽如玉但十分陌生的脸,对着江行云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无害:“鄙姓萧。”

    晏无虞显然是认出了此人,向江行云低声介绍,“萧家公子,萧青崖,也是受邀来参加继任大典的。”

    萧家也属四大世家之一,然而萧家家主是个风流情种,五百多年来在修真界留下无数红颜佳话,和他的红颜佳话一样多的,就是他的子嗣,生过的儿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江行云并不认识这位萧公子。

    而且……

    江行云冷淡开口:“萧公子如何得知我在找她?”

    萧青崖不疾不徐,耐心地道:“我听到此处有打斗声,便想来看个究竟,正好撞见此人鬼鬼祟祟躲在一边,像是不怀好意,所以顺手擒了过来。到了此处之后,听到江公子两人对话,知晓了你们二人的身份,并且猜测,也许这人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位浮香引梦阁的人。”

    他说着,又温声问了江行云一遍:“江公子,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江行云疏离道:“是。多谢萧公子。”

    这个萧青崖,给他的感觉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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