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打开荷包，也没有数，将里面的票票倒进去，笑呵呵地把空包包还回来：“当然，小施主放心。”
小云石长舒一口气。
住持捻着手中的佛珠，再次念起经。
小云石瞪着眼睛，时不时地四处寻找小孩儿鬼的身影，好半晌，念经声停。
“好了，那只小孩儿鬼已经被我送往地府，小施主回家后只要照着这本经书念足九九八十一天，他自会转生。”
这就结束了？
小云石迟疑，却被住持引出门。
小沙弥仍旧等在门外，低垂着眉眼，看向小云石和住持时满眼古怪。
临出门，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红彤彤的小册子，塞到小云石手里：“小朋友，你这个年纪要好好读书，少看奇奇怪怪的漫画之类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
不是，你不是和尚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小云石张了张嘴，小沙弥却被叫走了。
带着微妙的心情离开，小云石也一整天没看到小孩儿鬼，心中对住持的那点怀疑烟消云散，捧着从寺庙带回来的经书狠狠亲了一口，美滋滋地睡去。
梦中，再次来到那处奇怪的空间。
轻风打着旋儿，扬起雪粒，发出沙沙的声响，奏成永恒的白噪音。
小云石已经见怪不怪，熟练地掖了掖枕头，闭上眼睡觉。
被窝暖和，枕头柔软。
睡不着。
奇怪的视线逡巡，小云石浑身刺挠。
这熟悉的感觉......
他猛地摇头，用枕头捂住脑袋，试图隔绝这种视线。
可是视线如影随形，即使已经遮的严严实实，小云石还是瑟瑟发抖。
小孩儿鬼站在床头，勾起嘴角，冲着他露出的耳垂轻轻垂了一口气：“哥哥~好冷呀~你冷不冷~”
“——！”
没有尖叫、没有抓狂，他水灵灵地惊醒了。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进步。
小云石生无可恋地安慰自己。
一转头，小孩儿鬼乖乖巧巧地躺在身侧，甜甜地弯了弯眼睛，挤出个标准的笑容来。
小云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骤然一缩：“你不要笑啊！”
青灰色的小脸笑起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小云石连忙摸过从寺庙带回来的经书，叽里咕噜读起来。
......
没用。
小孩儿鬼安安稳稳待在这里，微笑着嘘寒问暖。
小云石绝望闭眼，还是没忍住：“垃圾寺庙！还我压岁钱！”
还是还不了的，橘子皮住持笑眯眯地表示：功德已经交给了菩萨，一分钱都没剩下。
小孩儿鬼赤脚盘腿坐在床上，柔顺的头发垂落在耳边，显得无辜起来。
“我可以把压岁钱给哥哥哦~”
“你是一只鬼，你的压岁钱我也用不了。”小云石嗤之以鼻，继续哀悼自己可怜的压岁钱。
“......不是冥币啦。”小孩儿鬼瘪嘴，“是可以买吃吃喝喝的那种钱。”
他补充：“而且我没死，之前和你说过的。”
小云石回想，似乎是有这么说过，只是当时被自己当成不想被送走的借口：“那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小孩儿鬼：“因为回不去身体里呀~”
小云石：“？”
这事儿太大，小男子汉解决不了，果断求援。
再次敲响兰姨的小门，夕阳斜斜地落在门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只是这次身边跟着一只小鬼头。
老母亲不靠谱，电话打不通，只能带着小孩儿鬼来找兰瓷。
主要目的是请求资金，再去城外的道观碰碰运气。
一进朱砂巷，小孩儿鬼就紧贴着小云石，精神蔫蔫。
兰瓷倒格外惬意，放下花剪，又去泡了一壶茶，才听小云石细细道来：“......兰姨，资助点儿呗，把小孩儿送走，还你我安宁！”
兰瓷翻了个白眼：“可别，给你多少被骗多少，你就是不长脑子。”
小云石连连保证不会再犯，兰瓷却偏过头，问小孩儿鬼：
“你有作为人的记忆？”
小孩儿鬼猛猛摇头：“我只是能感应到身体在哪，但不能靠近，有恐怖的东西不让我回去。”
兰瓷撑着下巴，乌青的发丝铺散，冲他招招手指。
小孩儿鬼乖巧探头。
兰瓷拨开他头上的绷带，伤口仍旧狰狞
“不太对啊......按理说有生气和灵气供给，这种小伤应该很快就好才对。”
鬼族太过神秘且脆弱，但生气与灵气几乎对生灵都有养护作用，不至于对鬼族来说半点儿用都没有。
兰瓷皱眉，指尖凝聚起点点绿意，极为温和的木灵气冲刷伤口。
“？！”小云石嘴巴张成O形，直愣愣盯着兰瓷指尖，脑海里如走马灯般闪烁。
小孩儿鬼、奇怪的梦境、还有眼前凭空出现的绿光。
摆脱对鬼魂的恐惧，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存在。
但现在不是提问的时机。
兰瓷眉头紧锁，小孩儿鬼面目扭曲，痛的直哼哼。
小云石动动鼻子，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儿。
“该不会烧糊了吧......”
壮着胆子凑到兰瓷身边，焦糊味儿更浓了。
浅绿色的灵气覆在伤口上，如同水汽一般咕噜咕噜蒸发掉，伤口边缘霎时变得漆黑、剥落。
小云石眯眯眼，抬手拍散焦糊的黑烟。
兰瓷戳开他：“离远点，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云石乖乖退开。
兰瓷收回视线，神情一肃，手中光华流转，灵力如同开闸般覆住伤口，一层层冲刷，倏而散去，往复了不少时间，伤口渐渐不再焦化，空气中的焦糊味儿也淡去不少。
兰瓷顿了顿，中断了灵气输送。
小孩儿鬼缓缓睁眼：“姨姨......唔！”
他捂着脑袋，痛呼出声，一缕如墨般的漆黑怨气冲破血肉，直袭兰瓷面门。
兰瓷面色淡然，挥一挥衣袖，手腕翻转，将其收入一个透明的小酒壶中。
“不是你的怨气......”隔着玻璃，兰瓷弹了弹指尖，“看来你这事还不简单。”
怨气离体，小孩儿放下捂着脑袋的手，青灰色从伤口开始褪去，葡萄眼水汪汪。
周身阴森森的氛围也尽数散去，小云石揉揉眼睛，甚至在他身边看到了粉色的小花花。
兰瓷翻动小孩儿，周身打量一转：“你们鬼族还真是神奇，生魂居然就是个活人样......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
“叫他笨笨？正好他是个小笨蛋！”
小云石的提议换来了兰瓷的暴扣。
兰瓷抚摸他的额头：“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孩儿、小鬼的，暂且就叫你星星。”
星星全盘接受，甜甜点头：“好的姨姨，我叫星星。”
兰瓷被他一声姨姨喊得心花怒放，果断卖掉小云石：“你这伤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好，正好这段时间可以多和小石头待在一起吸收点儿生气，总归是有好处的，至于身体，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调查调查，姨姨保管让你回家！”
小云石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暑假被安排，疯狂摆手：“兰姨！我不要！”
容不得他说不，兰瓷探手抚上他的额头，一丝清凉流入大脑深处。
小云瞬间忘记抗议。
“兰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兰瓷愣了一下，“你说这个？就是灵气，你也有，只不过不会控制......最近晚上是不是经常在梦里去同一个地方？那就是你的灵府，正在觉醒，在这期间慢慢就会感受到灵气了。”
“灵府是什么？”
兰瓷：“是玄师的本源，一个人类要成为玄师，就得觉醒灵府，觉醒了灵府才会掌握自己独特的能力，同时吸收灵气修炼。”
“玄师又是什么？”
“就是会使用灵气的人类，你妈妈不就是吗？”
小云石猛然抬头：“妈妈也是？！我为什么不知道！”
“知道这个干嘛，又不影响生活......说来也奇怪，你出生时我和你妈妈都看过了，你天生灵府闭合，几乎不可能觉醒，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结果你却突然觉醒了......真是奇怪。”
这世间九成九的人没有灵府，剩下的一小撮人里，又有九成天生灵府闭合。
无缘修炼，才是常事。
“......那你也是玄师吗？”
兰瓷一愣，勾起嘴角。
“我？我是妖。”
推开家门，暖融融的光线倾泻而出。
小云石弯腰换鞋，目光触及墙角，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
兰瓷哂笑：“狗窝？又养狗了？”
一边说着，视线落到星星身上。
星星配合地嘤了一声，抬手抹眼角。
“我只是想呆呆了！”
呆呆是周韵洋女士养的一只老土松，幼儿园毕业那天，它晒完正午的最后一缕阳光，叼起自己的小玩偶，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再没回来。
小云石知道，它去汪星了。
兰瓷轻笑：“好~算你想呆呆。”
她扣了扣小云石脑门：“好好照顾弟弟，别总是欺负人家。”
转头又摸摸星星的头发：“被哥哥欺负了就来找姨姨，姨姨给你出气。”
星星抿着嘴角，乖乖答应。
小云石气得脖子发红：“你这是偏见！”
“你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兰瓷轻哼一声，转身关门，留小云石和星星面面相觑。
“......哥哥？”
小云石耳垂发烫，恶声恶气：“乱喊什么！是你哥哥吗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