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装聋作哑!还好姑娘派我断后,不然就被你蒙混过去了。”芙蕖万幸姑娘没有听那个康公子的话放走这个祸害。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得杀我,我并不认识你们,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宋椿归眼见已经被追上,她也实在跑不动了。
索性瘫坐在地,悄摸观察四周环境先拖延时间再见机行事。
“留着废话去下面说与阎王听吧!”芙蕖手握利刃扑身上去,势必要夺人性命。
宋椿归没想到这人如此不留余地,当即往身旁一滚躲过致命一击。
她方才注意到旁边有个布满枯枝看不见底的坡道,今日能不能活就看老天会不会再眷顾她一次。
宋椿归再次一滚,顺着陡坡一路翻滚下去。
“啊——”
为防止途中有树木枝桠与石块危及性命,宋椿归只能尽量用双臂护住头脸。
怎会如此倒霉。
她还没来得及学习更多处世之道,还没来得及将王府重新发扬光大。
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浪费了老天的眷顾,又是如此窝囊地被迫死去。
她今日若能活着出去,一定会牢记这个教训!
不知翻滚了多久,宋椿归感觉自己掉在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像是枯枝的东西上。
还没等她回过魂来又是几声“嘎吱嘎吱”脆响。
瞬间她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去!
“噗通!”
一身巨响。
宋椿归全身的感觉都封闭了。
透骨的冰冷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阴曹地府。
这次是真的要死透了吧。
真是不甘心啊。
临近死亡她甚至来不及悔恨,脑海里本能地闪现出一幅画面。
幼年时模糊细碎的光影洒进水榭,爹爹弯腰伏在书案前勾勒一只大风筝,小小的自己围在兄长身旁看他笔尖挥动下透出的墨迹。
而阿娘。
阿娘呢?
小小的宋椿归抬头探看,见阿娘的手臂自她身后伸出,温暖的掌心正要搭向她的头顶。
就在她满心等待着阿娘的掌心落下抚慰时,眼前的景象突然间开始破碎,午后温暖的碎光被阴暗笼罩,眼前阿娘的柔软掌心变成了一条极具力量感手臂上的修长大掌!
大掌从天而降闯进了她身处的阴暗地府。阿娘的掌心没能落在头顶,径直往下死死扣住了她的腰肢使力一捞。
硬是将她从地府里拽了出来。
“咳!咳咳......”
“阿娘,咳......”
宋椿归咳着咳着,眼角泪滴混着水珠无声滑落。
满腹无助后怕瘫软在地。
突然脱离开冰冷的境地,让宋椿归浑身皮肤红透,没一会儿身体又慢慢开始发热回暖。
“阿娘......好痛。”
泪珠滴完她才后知后觉浑身上下几处钝痛。
还没等她缓过痛来,重新回暖后的身子接触到冷风又是一阵阵打抖。
但是比起在水下阴暗地死去,这点寒冷实在算不得什么。
宋椿归打着哆嗦在心中万幸滚下的陡坡一路平坦,她落进的又是水里,并且全程都护住要害这才没有断手断脚。
等下——
水里?!
宋椿归猛的睁开眼睛。方才不是幻觉中的阿娘?竟然是真的有个人将她从水中拽出来!
她忙坐起身想看看那个人还在不在。
“嘶——”
刚撑起身子就脑袋发晕眼前一片黑,立马又直愣愣地倒回去了。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什么拍击声。
“若想死往边上滚。”
一道不带情绪起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宋椿归此时只觉得脑浆都被搅在一处了,只能闭眼躺着等眼前黑块散开才敢慢慢起身。
才刚坐起她又感觉自己一直在晃动。
可她没动啊。
不对,不是她在晃。
宋椿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不由屏住呼吸。
她看见了一片翠绿与白雾缭绕的山体相连接。
这是......
湖面?
她不是上岸了吗,怎么会浮在水面上?
这时手掌摸到了一片突起的棍状物,她赶忙低头查看。
宋椿归瞪大眼睛。
竹筏,她居然在竹筏上。
对了!那只伸进水中的手臂。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忽略了方才的人声!
她面前只有山水美景,那人必然是在身后了。
后方。
竹筏的另一头。
本该是船夫撑杆的地方此时放置着一把醉翁竹椅。
宋椿归找的那人现下就躺在醉翁椅上拧着一截袖口。
她见男子浑身素白袍服,头顶带着个竹编斗笠,投下的暗影将面容遮盖了大半,依稀能窥见两瓣轮廓分明的红唇。
此人,再配上周边山湖美景衬一叶孤舟,好似一副山水天地间的仙风道骨画中仙。
宋椿归毫无预兆打了个哆嗦,她现下真是见不得半个风字。
男子倒不看她,像是压根儿不在意捞上来的是人是鬼。宋椿归眼见那人红唇轻启,飘出来一副刻薄嗓音。
“再看要生眼疖了。”
呃......
此等美景,若是再配上一个哑巴船夫,那便是天下一绝了。
想归想,她还是小心地手抵竹筏转过身来。
尽管冻地瑟瑟发抖,她依旧强撑双膝跪直朝那男子规规矩矩地叩了个大礼。
“恩人,小女多谢恩人仗义相救。”
那人自顾自躺着,轻纱下的头颅依旧未转向她,睡过去了似的无声无息。
......
......
宋椿归再次开口的语调已经开始颤抖了。
“请恩人留下姓名与府邸,待小女归家定携长辈登门拜谢。”
......
......
寂静中只听到了空中飞鸟扇动翅膀的“扑棱扑棱”声。
宋椿归实在冻地忍无可忍要起身之时。
前方兜头飞过来一片阴影正正盖在她头顶。
随着阴影飘来的还有一道凉凉的嗓音。
“拜谢不敢当,不污我名声倒要叫你恩人了。”
......
宋椿归无语。
这人......施恩也如此毒舌吗,分明是看自己衣裙湿透又冻地发抖才赠予衣物遮挡,倒愣是搞成嫌别人拖累他男儿清白似的。
宋椿归只得默默伸出通红的手指披上这件尚带一丝余温的外袍。
呼——
宋椿归又打了个哆嗦。
这回是暖的。
终于又重新体会到身为活人的感受了。
既然活过来了就得想办法回去了,姑姑她们还在等自己呢。
眼下只有这张竹筏能载自己回岸上了。
宋椿归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恩人眼下可有空闲?若可以的话,能否劳烦恩人送一趟小女回岸边?”
终于,男子将头转向了她。可说出的话依旧忒是无情,“不能。”
宋椿归一听拒绝,继续厚着脸皮问道:“恩人可是有何事,若有小女可以帮到之处恩人尽管说,说不准小女也可为恩人出一份薄力。”
男子口中又飘来两个无情字。
“无事。”
过了一会儿似乎他也觉得此话有些莫名,又加上一句道:“半个时辰后,可送你上岸。”
半个时辰,天还未黑。似乎也来得及。宋椿归欢喜道谢:“小女多谢恩人侠义。”
见此人不再说话,宋椿归便不打搅,只蹲坐在竹筏上欣赏着四周美景。
突然间,她鼻孔里传来一丝瘙痒。
“阿嚏!”
“阿嚏——”
随着两声喷嚏打出去,整个山谷都感染了风寒似的一遍遍回响着她的声音。
......
......
宋椿归两眼一黑,掩饰尴尬般偷瞄恩人一瞬,那人毫无动静。
她吸吸鼻子,揉揉鼻头,稍缓解了些痒意。
继续欣赏着松山碧水。
直至她注意到一处离他们最近的山体上竟然长着一颗异常粗壮的老树。
这颗老树根系绵延繁杂,有些甚至穿过山石暴露在外延伸进湖水里。
宋椿归顺着树干往上看。
果然,如此粗壮的老树,自然有一头茂密的枝干。因冬季严寒影响,枝干上的绿叶所剩无几,大都是些细细密密织成渔网般的枝桠,枝网间不时飘下几片枯叶。
望着望着宋椿归发现,在一片细密枝桠中有一处像被什么撑开过似的,从中垂下来几根断枝。
倏地,她脑中回想起来,貌似她先前翻下山坡后便是坠在了什么东西上,起初她以为是些枯枝藤蔓,也因没被其所伤便没在意,现在想来原是这颗老树救了自己。
宋椿归当即站立起来,对着老树深深一拜,心中默念:“老树老树,小女无意间坠下山坡,幸得古树承接之恩,小女心中深表敬谢,来日定当设神龛供奉香火。”
又转向湖面默念:“湖水湖水,虽然险些被你淹死,但也要感谢你承重之恩,让我免于碎骨之痛。”
再看向那个醉翁椅上的男子,依旧躺地舒展。
另一头男子看着宋椿归转来转去神神叨叨,只觉此女怕是受惊吓傻了。
但不管此人如何,既应了送她上岸,自己便会保她性命。也算是为那人积些福德了。
至于其他,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男子藏在斗笠下的双眸重新阖上。
半个时辰悠悠飘去。
宋椿归身上的衣物,都被那男子密不透风的大披袍捂地半干了。
男子撑杆拨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竹筏渐渐停靠在了岸边。
宋椿归上岸道谢后本要离去,想了想还是回转至湖边叫住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