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灵巷的深处是一家酒吧的后门。每天王思剑都会在凌晨五点左右去那后门那倒垃圾,他的生活既无聊又规律,守到酒吧的各路鱼龙散去才能入睡。
最近这段日子,他发现有个和他生活习惯高度重合的可疑男人。
大概是从三周前开始,王思剑每每拎着垃圾从后门走出来都能看到这样一个人。一头过肩的长发挡在脸上看不出性别,靠在墙边,像是流浪汉。但诡异的是捯饬的自己却很干净,准时准点的在自己歇业的时候倒在角落睡觉。
同样的时间、地点,王思剑观察了半个月,要不是自己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正面人物,还养了一群打手在酒吧,还真以为是来踩点的。
或许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每次出门倒垃圾都要被双像鬼一样的眼睛盯半天,他都被折磨的想去问问这位大仙自己是不是哪得罪过他了。
可是跟很多有精神问题的流浪汉比起来这个长发鬼似乎又有所不同,他四肢健全、目光清明看着也像个正常人,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也就是当发善心积德了,每逢酒吧生意不咋地的时候他也会丢点食物扔过去。
直到酒吧被牵扯到了一桩命案,所有线索表明是自己jian-杀了倒在后仓的一名红衣女客人。
要命的是凶器上还有他的指纹。
几乎是当场定性就要结案了,警察拷上手铐的时候,王思剑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不是他杀的。”
这是王思剑第一次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被挡住的长发下,比他想象中要成熟冷峻。
那是双近乎没有感情的眼睛,目光凌厉,带着十足的侵略性。
被那样一双像极了冷血动物样的眼睛注视着,郭警官一时之间都没问出来“为什么不是他”这句话。
“从受害人致命伤的位置和力度上来看,凶手明显是个左撇子。”男人的手指上似乎有旧伤,指着一地脚印很快找到了凶手留下的那个,也是警察怀疑他的依据之一。
“虽然是45码的皮鞋,可是受力面积却完全不一样。这个人的受力面积应该要小些,尺码应该在42码左右,是身形瘦弱的青年。”
男人眯着眼,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很快给出了结论。
“这个脚印表明凶手的的惯用脚是左脚,而你们现在抓住的这个人却不是。可以调查一下他身边的人,看有没有人能毫无声息的偷走他的鞋子和指纹。”
某种贯穿脊柱的冰凉电流让王思剑微微睁大了眼看着那根晃荡的手指,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还观察了他的惯用脚了?
“你的意思是……指纹是偷的?”小郭警官有些不可置信。
男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凶器是厨房的专用菜刀,后厨至少三四个人使用过,凶器却只有老板一个人的指纹。”
小郭:“……陷害?”
男人点了点头,绷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大概是职业病,小郭总是会下意识的观察人。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右脚似乎是受过伤,走路的时候都靠着一把黑伞。
同时这个男人也皱了下眉头,晃悠悠到了那群穿着制服的打手面前,一个一个看了过去。
目光像刀子一样冰冷,惹得中间的小个子的手指小幅度抖了抖,又故作没事的摸了摸小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长发男借助着伞的支撑,手腕用了力。
“我去你的……”
小个子头被砸在水泥墙上还想反抗,但那男人没给他丝毫反应时间。飞速攥住腕骨,清脆一把拧断,当场嘣出了血。
“把他带走吧。”开口的嗓音沙哑,“要是他还不承认就让法医去化验靠近小腹那片衣料上是否有被害人的血迹。”
他靠着黑伞往酒吧后边走了,看样子应该是厕所。
小郭本想拉着男人也去做一次笔录——虽然不是凶手但这个人也够怪的。哪怕是被围巾挡住了,但隐约也能看到在肩胛的那块半月形印痕。
可直到勘验完现场那个男人也没有出现过。同他一起的师傅这才想着去调监控,回来的时候表情很是不对。
“他跑了。”
后边的监控有死角,长发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羽灵巷里。
初三,大雪。覆盖在天空上的乌云笼盖在这看不见的阴霾里,是肃穆而夹在光与暗中间的灰色地带。
阴沉、寒冷,潮湿。
鞭炮声响彻整个阳港,尖锐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暴雨冲刷在得志公园的长椅上,蜿蜒的血迹中,是一颗滚落在地的人头。
眼神微张,似乎还在望着什么。他面色竟出奇的安宁,似还露出了心安的笑容。
这双因充血而恐怖狰狞的眼在法医检查完现场之后合上了。高桢的声音清淡:“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一周左右,能确定的是这是个成年男性,但现场只有头部尸体,没法明确他的死因。”
一同出警的小郭用力咽了口唾沫:“那个雕塑你们要带回队里去吗?”半边身体都被浇透了,雨水顺着黑靴淌了进去,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冷。
在长椅上静置坐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尊无头雕塑。
昏暗的路灯光照在长椅上,赫然照透出半边森白骨骼,肉已经腐烂精光。和另半边精细的雕塑手臂形成鲜明比对。
“等会让魏队找人拖回去。”高桢透过隔离的警戒线,磅礴大雨模糊了视线,远处停下了一辆黑色牧马人suv。大腿深的荒草在雨水的冲刷下前后摇摆,穿着冲锋衣的中年人带队快步走了进来。
轰响关门的声音划破雨幕,脚步纷沓而至,近在咫尺的树丛猛晃,扑面而来的危险预感让小郭吓得一哆嗦。
为首的男人手上还缠着绷带,头发凌乱的垂在两边也没管。
“魏队。”
高桢汇报道:“具体情况得去化验才知道,但根据我的判断,这身体雕塑里的尸体和这个头部雕塑里的尸体应该是两个人。”
暴雨中没有传来回答。
咸腥的冷风一吹,小郭的背后因高桢的话窜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出个报告,明天之前交给我。”魏砺赞同的点了点头,视线环视一圈停在了小郭脸上,“他是谁?”
高桢:“从隔壁省刚抽调来的新人碰巧也是报案人。”
足足过了大半分钟,男人砰紧的肩膀都没放松一点,灰白的脸在昏暗中看不清楚,但想来脸色不太好。
“不是来顶替孟老师的。”高桢还是好心的为新人解释道:“只是你也知道咱这半年为了寻找孟老师出派的警力太多了,都快影响正常运行了。”
“高桢你先回去吧。”魏砺收回了视线,面沉如水:
“——那个新来的。”
小郭被这架势吓的又往后缩了缩。
整个公安系统谁没听过这史前暴龙的危名。
魏砺,从军区自愿降职到港城来当支队长。在职期间获个人二等功四次,三等功十三次,要不是他上头还顶着警界更传奇的孟关詹……
凌厉的视线一下就钉住了他。
魏砺人往那一站就能给人一种针扎过的压迫感。这位在公安系统内部引起轰动的大人物其实长的十分周正,身材高挑,浓眉,深眼窝,高鼻梁。但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是恐怖、目中无人和我行我素。
更别说小郭也不知道哪得罪了这位新领导。
魏砺本来脾气就不好,耐性告罄,烦躁的撸了把头发,然后一把拎住小郭的领头。硬生生的用单手把他提到了骷髅石雕前,道:
“跟我讲下你看到的。”
小郭猝不及防地被拖了几步,对上那眼眶里只剩下黑洞的骷髅吓的又软了几分。
踉跄半步,脑子跟着都抖短路了:“我叫郭静恩,今年25岁,来自临安支队技术部……”
周遭一片安静,没人敢说话。
魏砺都被气笑了,“我他妈的是在问你案发现场。”
小郭哭丧着脸,哽了半天才说道:“我这不是下班来夜跑嘛,刚来港城人生不熟的,跑着跑着就迷路了……”
“讲重点。”魏砺耐着性子点了只烟。
天色已晚,从总队出发回城郊的最后一班公车已经开过了。那时候雨还没下,小郭就想着也就七八公里,开了手机蓝牙就准备夜跑回去。
路灯微亮,就见一个人保持着坐在长椅的姿势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沙沙,沙沙。
他擦去脸上的汗,总觉得这人看着极其不协调。
上前几步想仔细看看,这玩意就倒了下去,好像一个破布娃娃,俩眼眶直勾勾的看着他。
现场角落里,魏砺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五点半。
“……”他嘴唇动了动,碾碎了两字脏话重新咽回了肚子。
出警报案是在五点,这个点别说是八公里夜跑了,西天取经都早该到家了。
“怎么着师傅?”周虎还挺机灵,“要去查查这附近监控吗?”
魏砺也懒得和这新来的多掰扯,他不想说真话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大跨步带着周虎去找物业调监控了。
空气突然完全凝固,只剩下魏队烂在风里那句“高桢带着新来的先回去”犹在耳前,小郭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别放在心上。”高桢架着他指挥几人把尸体拉回警车上,边说着:“保持现场啊——!”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咱魏队现在更年期呢。”
“啊。”
高桢道:“魏砺指着升官发财的孟老师都失踪小半年了。专案组那群吃白饭的是死活找不到人啊,现在人还要操心处理案子,你也多体谅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