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市公安局南区分部。
砰!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推开,魏砺大步走了进来。
“嫌疑人大概是有选择的投放尸体……”眼下乌黑的周昭沉重的叹了口气:“那片儿摄像头都是坏的,根本没法确认昨天有谁去了案发现场。”
魏砺嗯了声,刚要坐下,突然视线瞥见不远处,动作一顿。
烟头点了点中间那组模糊的录像。
“这是在哪拍到的。”
“得志公园两公里附近有个公交站。”周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是觉着啊……凶手要是拖着那么大的雕塑坐公交多么明显啊,况且这个点也没车了啊。”
魏砺没说话,只是站起身靠在旁边,声音有微许停顿:“时间倒回五分三十秒前。”
公交站背靠在一家酒吧旁边,还未清场是满地狼籍,稀疏几个喝醉酒的酿呛走出。
魏砺要停的位置就是这样的。
两个喝多了的小青手舞足蹈,脚步酿跄的撞上了一个中年人。
不知三个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争执,突然那个靠伞的中年人脚下一绊,小年轻重重摔在了垃圾箱上。
咚——!
那一声撞得颇猛,隔着屏幕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孤零零的灯光照在黑色衬衫上,让那半侧着的轮廓愈发苍白,值得注意的是那头过肩的长发。
在满屋子人安静的呼吸中,没人知道魏砺为何要停在这平常不过的画面上。
直到又过了三分钟,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的背影出现在了安全监控里,张望了一下跟着长发人往小巷深处走去。
“见过这个人吗?”
魏砺示意小郭答话。
“……没。”小郭咽了口唾沫,下意识调整了下坐姿,“没……什么印象。”
魏砺的烟啪嗒一声掉了。
他神色不变的丢在烟灰缸里,“你确定?”
“我确实没什么印象的,这条路虽然是我回家必经过的一条路,可是这男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小郭不自然地撩了把头发,说:“魏队,我又不是天眼,做不到每个人都记得的。”
魏砺听完就笑了。
小郭心里发虚,也没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就只见魏砺大步走了过来。
那瞬间他的表情很难形容,剑眉略微挑起,眼底闪烁着冰冷。小郭下意识的又想往后缩,只听魏砺带有嘲讽的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老子特好骗啊。”魏砺睨了一眼,“谁告诉你说这是个男人了。”
是啊。
过肩齐发。这一般人的第一反应都该是个姑娘,除非是认识,否则怎么一眼就看出是个男的了。
“其实你不是在夜跑,而是在跟踪他吧。”魏砺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真是出息,一个警察跟踪人民群众还被人家给发现了。”
小郭想要起身解释,肩膀就被魏砺按了回去,“人家跟那俩醉汉撞上是在扰乱你的注意,别丢人现眼了。”又顺手拿起了做过一半的笔记,轻描淡写地对高桢说道:“说说你怎么看这案子吧。”
确认了和案子无关,下属的私事魏砺一般都懒得搭理。
高桢捧着尸检报告来了:“尸体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跟着的法医助理道:“头部石膏里的被害人确认是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从头定结果来为溺亡,死亡时间大约为一周前。”
“死者口中稍带水渍,眼黏膜有出血迹象,耳膜因水压破裂引起出血。”高桢沉默一瞬,低声道:
“而躯体部位石膏中的尸体因为死亡时间长达十年很难确认死亡原因了,只能确认被害人死亡时尚未成年。”
魏砺接过来一看:“能从残余的dna确认被害人身份吗?”
高桢摇了摇头。
她将尸体照片放在大屏幕上,用激光笔一页页的翻给众人看。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周昭倾身向前:“数据库里没有能配对上的dna,这十年来也没有能比对上上的失踪人口。”
办公室的老式空调机嗡嗡作响,这一刻就连半敞窗户上的窗帘也纹丝不动。很难想象,一个失踪了十年的少女,这身份要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个男性被害人的身份确认了没?”魏砺问道。
周昭正跟旁边技侦部的同事讨论这事,闻言立马举起了手:“死者慕微安是一家家族企业的副总,他哥哥在一周前报了失踪。”
“开车,去看看。”
“诶——师傅!”周昭甩着车钥匙下意识的跟着魏砺就要出去。
“你别去了。泥炭鞣尸的形成条件苛刻,像那种水泥工厂、凡是有酸性红壤的地都带人筛一遍。”
魏砺走到门口忽的又折了回来,冷冷说道:“那个新来……小郭,你跟着出外勤。”
“是。”
牧马人关了警灯,在清晨略带拥挤的道路里缓慢开着。魏砺坐在副驾上,摩挲着下巴一张张翻看着现场的照片,突的抬头目视前方。
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想到了监控里郭静恩追踪的那个男人。挡住脸的长发,白皙的皮肤,以及那个决绝冷瑟的背影。
小郭把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那个男的是谁?”魏砺突然问道。
小郭也老实了,“是我在临安遇到的。他在帮我们公安查了一个案子之后就莫名消失了,直到前段时间来到港城才又有了消息。”
“你小子这么执着的要追查到底,怎么,暗恋他啊。”
诡异难言的情绪在宽敞的车厢里突然蔓延开来,小郭的脸一下成了红薯。
“不不不是的………这个长发男说不上是坏人,但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奇怪。”他竭力的在脑海中搜寻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纷乱的记忆中,想到的只有男人按着嫌疑人时投来的眼神。
冷静到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腿上受了伤,刻意的挡住了左肩上的枪伤,我还观察过他的手掌有常年练枪才能形成的茧。”
农历初三的凌晨四点三十分,酒吧门口,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背影,披肩长发、装作和人起冲突跌跌撞撞的躲开了在职警察和摄像头的注意。
异于常人的反侦察能力。
这让他想到了个人。
魏砺烦躁的捏着下巴,几乎咬碎了牙。
——爆炸响起的时候,身后是红蓝色警笛震天,交错的灯光落在黑色衬衫上。当时在战场中心的魏砺明明是第一个听到的,可却感觉孟关詹的声音已经飘的很远了。
“放开那个孩子,我给你当人质。”
一场暴雨似乎憋了很久,天幕灰暗。
遍体鳞伤的男人依旧没什么多的表情,依旧是无比冷静的分析着局势。直到小腿上的枪伤染红了雨水,蜿蜒在地上。
……老孟被击中的就是右腿。
317计划的失败让他们像落入陷阱的困兽,横冲直撞,怎么都逃不出黑羊布置的天罗地网。
冲撞,剧痛,头晕目眩。数不清的枪声和车喇叭此起彼伏。背后的伤口溃烂,魏砺几欲昏厥。孟关詹拉着魏砺三步并作两步穿过警戒线,嘱咐后来的周昭照顾好他,举着枪拖着顾明往枪口上走。
天空中盘旋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仅有的意识,魏砺却咬着牙不敢闭眼。
孟关詹抵着枪一步步逼近劫匪。
“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我,那我就一枪毙了顾明。”孟关詹就是这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也不顾生死的一个人,“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黄泉路上有你们老大作陪我也不孤单。”
魏砺已经瞧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受伤的腹部,失血导致的失温,意识的最后是孟关詹将人质和顾明同时甩在增员的李南鸣,却被恼羞成怒的绑匪打了一枪。
紧接着,孟关詹身体往快艇后面一仰,整个人天旋地转,消失在了海平面。
那个人跳进了海里,下落不明。
明明只是过去了半年却觉得隔了大半辈子。
带着枪茧的手指一下下叩着下巴。
这是孟关詹思考的惯用动作。
而魏砺也只觉得下巴被磨蹭了点皮。
魏砺的半边脸朝着窗外,小郭看不清领导到底在想什么,只能依稀感觉到领导情绪好像不太好,下意识又往旁边缩了缩。
领导就好像抽掉了魂,直到车停在重安大厦前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