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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洛依丝，活下去。”

    这句话是残留在她的脑海中的，最后的记忆。

    爸爸！……

    沙发上的女孩猛地睁开眼睛。早晨的阳光从窗户中洒进房间，照在她的身上。适应了几秒从昏迷中清醒残留的晕眩感，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架刚烧开的水壶在桌子上冒着热气，桌子边坐着一个男人，正在咬一片粗麦面包，手边还有一杯苦咖啡。此时他正默默地看着她的动向。

    他们相顾无言，都在等对方先说话，最后男人先开了口：“醒了吗，你睡了一天两夜。”

    女孩依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她的声音温和空灵，语气中透露着虚弱和疑惑。

    “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然后，她问出了第三个让事情变得更加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是谁？”

    在交谈中，加里得知女孩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家庭、身份。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忘记了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但随着她在越来越多常识性质的事情上显露出茫然的神情，他意识到她的失忆范围远比他想象得要广得多。

    “这里是哪里”这个问题，也并不止关于他的住所。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自己的过去，以及这个国家的过去。

    劳伦斯医生昨天早上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最近并没有任何一家人的孩子失踪，再加上她刚才的反应，这个孩子的身份也就成了个谜。

    “这个图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加里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项链。

    女孩摇头。

    事情变得更麻烦了。加里不知道自己那天多管闲事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稍加思索后，他给女孩递过两片面包和一杯水，然后带上钱袋出了门。片刻之后，他回来了，将一身干净的衣服丢在沙发上，又从居民区的公共水井中打了桶水，将水桶和一条干净的毛巾留在小屋里。也不能一直就穿着这身脏衣服吧。

    “把它们换上，等能走得动路了，跟我出一趟门。“他留下这些话就出门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坐在沙发上。他在服装店按照大致的码数买了一身男孩的衣服，所以她穿着灰色的短袖和长裤，裤子略有些短。家里的卫生也被打扫过了，屋子角落的灰尘都被清扫掉，焕然一新。

    她坐在那里，洗干净了脸上和身上的泥水和尘土，身影和长相给人一种轻盈和透明的感觉。她的眼神很温和，瞳孔清晰明亮，双眼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淡到近乎透明的颜色，像阳光下的水晶。

    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明明是一个意图无害的孩子，加里却会隐隐有种在白光之下无处遁形的感觉。

    他没有去纠结于这种感觉的来历，也不打算忽视。

    他向沙发走去，平淡地坐下，女孩看向他，等着他说点什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她没有看清加里是怎么行动的，等她回过神来，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对不起，但是，你必须死在这里。”他说。“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已经给了你机会让你悄悄离开，但你没有。所以抱歉了。”

    “……？”

    他仔细地审视着从对方脸上看到的神情，除了震惊和茫然，并没有看到其他表情。神情的变化发生的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奇怪。

    “去死吧。”他冷冷地宣判，抬起手，将匕首向女孩的喉咙刺去。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痛觉并没有到来，睁开眼，那把匕首停留在喉咙的一厘米之上，并没有刺下。

    “奇怪。“加里看起来有些困惑，

    “你为什么不反击？”

    “……？”

    女孩迷惑地看着他。

    “你做得到的。”他淡淡地说。“因为你曾经穿越了密林。”

    他在第一次在那条小巷里将这个女孩抱起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在垃圾和尘土的气息之下，她的身上还沾染着另一种气味。劳伦斯医生没有离开过王城，但他作为多次出入高墙的人，对这种味道十分熟悉，一遇便知。那是怪物遍布的密林中独有的气味，绝对不会错认。

    这个女孩去过密林。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回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回答我，”加里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可不可能办到这些。”

    “你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他的语气很淡漠，却散发着寒意。

    “我想起来了。”女孩突然说话。听到“密林”这个词，她似乎触发了某段记忆，模糊的回忆开始涌现。

    她想不起来更早之前的事情，但在上一次还有意识的时候，她确实正在一片漆黑的丛林里面行走。

    她又累又饿，身上满是摔倒留下的擦伤和划痕。在又一次摔倒之后，她因为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在这张沙发上了。

    加里深深地皱眉。

    “你的身边没有别人？”

    她点头。

    他看起来更沉默了。

    如果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会让她从密林中出现在了王城的中心？

    “关于密林，只是你身上的第一个疑点。”他继续说。

    “第二个，是我在小巷里遇到你的时候。”

    那确实是一片在夜晚漆黑无光的通道，对于普通人而言是这样的。

    但对于加里来说，黑暗并不会阻碍他感知到周围存在的事物。

    “为什么，直到我踩在你的手上之前，我都没有发现你在那里？”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用匕首对着她，提问道。可是无论他抛出多少的问题，得到的也只有女孩比他还要困惑的表情。对于这些质问，她似乎比他更迷茫。

    如果她是装的，那一定是个十足的演技派。

    ……

    “罢了。”

    加里收起匕首，从沙发上起身，到桌边坐下，端起杯子，喝着他的苦咖啡。

    “我说过，我不想多管闲事。我对这些并不关心，它们和我无关。”他说。“如果你真的是演的，想要取我的性命，那就来吧。但最好不要挑我醒着的时候，我一定会还手。睡着了可能也会。”他淡淡补充道。

    女孩摇了摇头。

    “还有另一件事，”他放下杯子，“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但一直住在我这里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我不会赶你走，但等你感觉自己可以走得动路了，我就带你去城镇上的孤儿院，你就先去那里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