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那里

    他过于自然的动作,让游待然怀疑自己刚才的表述是否存在歧义。

    于是,餐具放下,柔软的纸巾递到她的唇边,米色风衣在身后一晃,搭在他臂弯那件黑色外套上,待然的腕间一暖,两侧桌椅在向后倒退,莫参年已经快她半步走在前面。

    她看到他宽厚的背影,侧脸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是那样的陌生。

    “莫参年?”

    步行间,腹部绞痛愈发明显,待然的声音不自觉低下去。

    电梯轿厢门正好打开,有客人从里面出来,也有客人先一步走了进去,莫参年带着游待然走进电梯,从人影缝隙中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一晃而过。

    参年说:“你的脸色很不好。”

    待然看到了,眉毛眼睛皱巴巴的,像那一朵灰白色的口蘑。眼眶好疼,灼热的难受。

    莫参年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相较于待然的细骨头,还不值得他两指圈住。因此他虎口微张,大拇指和中指扣在了她腕间的两处突起的骨头,食指倾斜着,压在她手掌的小鱼际上。

    那种陌生的触感像是羽毛一样,扫在她的掌心,让她此刻的痛觉多了一丝虚无缥缈。

    她下意识蜷起手指,小指指腹连同指尖微长的甲面先后划过他的食指指骨。

    一下轻柔,一下作痒。

    莫参年的身形有片刻的停滞,他侧目去看她,她正半低着视线,看上去无动于衷。

    他紧了紧她的手,牵着向左侧挪动半分,她像是忽然惊醒,仰头看过来,细长的睫毛慌乱地眨了眨。

    “走了。”

    停车场里,莫参年的宾利还停在那个显眼的位置,像是专属车位。游待然摸了摸鼻子,转头看见自己奶黄色的小车。

    两人站定在交汇口,莫参年松开手,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肩上传来一些重量,外套上有她早上喷的香水味,她很直白地回答:“生理疼。”

    “……”莫参年停顿了一下,“生理期喝冷饮?”

    只是加了两块冰块而已,他怎么管的这么多?游待然有些不耐烦,她扬着下巴反问他,“不可以?”

    “可以,要我夸你勇敢?”莫参年想她或许没有那么痛了。

    可游待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有些红了脸,“你又不是医生。”

    “但我有常识。”莫参年句句不落下口风,他低下眼,快速地掠过她平坦的小腹,“而且对你挺适用的。”

    游待然注意到他的视线,不自觉跟着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耳后迅速红起一片,不择言地骂他,“流氓。”

    新鲜。

    莫参年抬了抬眉梢,“能走吗?”

    游待然撇过脑袋,嘴硬,“我不疼。”

    “那自己开车回去?”

    游待然睁大了眼睛,抬头一脸愕然,她差点就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出了毛病。

    祁枫尔说对了,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回家不代表他体贴,但不送她回家,尤其是在她身体抱恙的时候,一定等于不体贴!

    她的反应比莫参年想象中的不同,让他觉得自己十分过分,他无奈一哼,嘴角浅浅上扬,难得认栽:“走吧,去医院看看。”

    他鼻息一叹的时候,游待然也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

    她想,她不应该思考为什么他要管这么多,而是,他为什么要管她?如果,是换一个人呢?比如昨天那位李小姐,或者是什么别的他不喜欢的人选,他管吗?不管的话,也等同于不体贴吗?

    ……

    这一次,莫参年没有拉住她,而是自己走向那辆黑色车子。他的身形高大,靠近车子时,车辆已经自动感应解锁,他没有被车子反衬得个子矮小,而是更加的颀伟踏实。

    她想,他会帮的,就像去年的最后一天晚上,他会伸出援手,无论他认没认出来。

    那一刻,这种潜意识里的认为叫她真的承认莫参年所接受的教育将他培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她有些气馁地问:“我为什么要上你的车?”

    像是在给自己安排一个台阶。

    莫参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瞥了一眼她的车子,说:“你的车太丑了。”

    “……”

    只是还没有待她温柔如春风。

    鬼使神差的,游待然坐进了他的车子里。他的车子今天有海盐水的气味,车子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干净得过分。

    安静下来,游待然才专注地感受到小腹带来的痛感,她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恹恹的,没有再说话。

    其实,莫参年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尽管他们说他十分健谈。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圆滑世故的一种。

    也许,他哪天脑袋被开了瓢,不想继续圆熟下去,所以随机挑了个人练习不世故,只是练着练着,思维惯性大于个性,基操而已啦,不用在意。

    下车时,游待然已经成功说服了自己。

    莫参年带她去的是一家私立医院,接诊的是一名有经验的女医生,只是看上去表情有些严肃。

    起初,莫参年关上诊室,在门外靠墙等着,游待然乖乖坐在椅子上听到医生问:“痛经,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说完看了一眼门外,待然疑惑,这二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没有。”

    “痛经多久了?”

    “最近不怎么痛,只是今天……”

    ……

    在医院的时间很长,就诊流程比想象中的复杂,引路的护士小姐姐负责地将她从一间检查室带到另一间检查室,抽血、超声,一系列的化验下来,莫参年的眉毛越压越深。

    等到最后,医生确诊病因,放心地打了葡萄糖,开了止痛药,这下真的有个医生说,“月经来就不要吃冰的了。”

    不知道莫参年有没有听见。

    但是这一趟就诊,并没有即时减轻游待然的痛苦,反而肚子里的抗议行动愈演愈烈,她很难再维持表情管理。

    于是上了车,莫参年听见她清晰的倒抽气声,只是非常的突兀的停止住,她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背对着他,拉着安全带一动不动。再开始动弹时,她动作缓慢地转向车窗那一侧,揪紧了衣领,有点一板一眼地说话:“二小对面,谢谢你。”

    莫参年的目光十分不认同地落在她身上,沉声问道:“比刚才更难受?”

    像是某种机械式的固定回答,“我没事。”

    完全无法令人信服。

    这个时候,莫参年才意识到,她在撒谎,她不是没那么痛,只是在忍耐而已,她时而跳脱的表情和动作,是在转移他的关注点,也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止痛药才刚吃下,症状没有立马好转,莫参年有些束手无策,他发动车子,开了暖气,没有再同她说话。

    车内渐渐攀升的温度,窗外不断倒退的光影,让游待然的意识有些模糊,她窝在副驾驶上,闻着车里的海盐水的味道,有些昏昏地睡过去,像是乘着一叶扁舟掉进了一片海里。

    车子在二小校门口对面停下时,这里的街巷七拐八纵,古旧的居民楼多为一二层的店面开着,再往上的楼层即使是开着的灯光也掩在厚重的窗帘下,看不出来。

    “热闹的时候,吵吵嚷嚷,冷清的时候,落下一片叶子都好像坏人的暗器。”

    听游山先是这么转述的。

    莫参年转头,看了一眼游待然不太自然的姿势,迟疑了一秒,没有叫她,但她自己醒了。

    “这是哪?”她有些迷糊,声音有气无力。

    “二小对面。”莫参年摩挲了一下方向盘,有点想抽烟。

    “哦……哦。”游待然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似乎是看清了四周环境,找回了一些熟悉感,意识到自己该下车了,她的左手下移正要解开安全扣。

    第一次行动快于思考,抓住她安全带时,游待然正不解地看向他。

    莫参年清了清嗓子,尽管听上去仍然有些哑涩,“小然,你要不要去公寓那边?”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游待然脑袋在发懵,“可我现在不住那里了。”

    “我现在都住在那边。”

    ……

    好古怪的回答,两个人都这么觉得。

    游待然不知所云,她低头看了一眼莫参年的手,听到自己的舌头在打结,“哦,也行。”

    她答应的下一秒,莫参年的车子毫不留恋地驶离这个地方,她喜欢这个地方的月色,不过像月色的人正坐在她的旁边。

    但很为难的是,游待然最后保持的理智撑着她只够到这里的,接下来的她,像是彻底被痛感支配,车子开得再快,也快不过游待然的目光变得幽怨。

    天杀的,她明明都到家了!为什么要来这破公寓!

    半路上,游待然无端说了句,“我要回家。”

    时刻关注待然的莫参年耳朵一动,“就到了。”

    那就是没到啊。

    游待然抱着自己,委屈又可怜地背过身。

    这都怪谁?

    怪她!

    车子开到停车场时,莫参年解两人安全带的动作又快又利索。可还没等坐上电梯呢,她忽然拉住他,“不行。我好疼。”

    她巴掌大的脸,就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莫参年的脑袋里嗡嗡响,“药吃了还要再过一会才不疼。”

    “可是就是疼啊。”游待然开始不讲理。

    她的脸颊被车里暖气闷得红彤彤的,莫参年放轻了声调,“回房间好好休息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不行,房子里都是灰尘。”

    “我给你扫一扫。”

    “等你扫好我还要不要休息了?”

    “……”

    是这么个理。

    一来一回,莫参年被堵到沉默了几秒。游待然看着他认真的眉眼,顿时生了退却的心思,她缓缓放下他的袖口,莫参年敛下眼睫扫过一眼。

    “那去我那。”

    “……”游待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也听到莫参年低低的声音。

    “房间里很干净,也很暖和,有吃的也有喝的。

    你想怎么——

    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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