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我在这儿.......”

    他循声低头瞧去,只见草木丛生的沟坳中,林锦书捂着右脚坐在地上,一张芙蓉面疼得皱起。

    “顾昀,你这个乌鸦嘴......”

    顾昀无视她骂自己的话,急忙躬身朝她伸手。

    “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林锦书忍着脚踝的钝痛站起身,把手伸给他,用左脚发力,借着他劲势的力道,堪堪爬出了坑坳。

    顾昀紧紧握着她的小臂,稳稳托着她站好:“可是脚崴了?”

    林锦书疼得嘶气,拧眉点头。

    见状,顾昀单手取下背篓递给她,随后转身单膝屈跪,留给她一具坚实宽阔的后背。

    “你背它,我背你。”

    他背她?

    林锦书惊愕地瞧着他,紧紧攥着背篓的绳带,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正纠结着,顾昀又说话了,嗓音沉沉,还带了一丝焦急。

    “眼下不是顾那些虚头礼节的时候,快上来。”

    白云山只她一户人家,平日里连个鬼影都瞧不见,想来应是不会被人撞见的罢?

    这般忖想着,林锦书稍稍安心。

    脚踝的痛楚愈演愈烈,她不再纠结,背上竹篓,躬身趴上了那坚实的后背。

    一路上,她只用几根手指虚虚地搭着顾昀的肩,前胸也和他的后背隔着一只拳头的距离。

    太过有礼数,反倒衬得她前面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顾昀感受背部的空荡,薄唇轻扯,倏然发力掂了掂,吓得林锦书连忙圈住他的脖颈。

    “你做什么?!”她惊声发问。

    顾昀朝后侧头瞧她,轻描淡写道:“山路不好走,你这样我才好背稳些,待到家了你再松手也不迟。”

    说罢,他又紧了紧托着林锦书双腿的力道,稳稳地背着她朝前走。

    林锦书紧张地抿唇,僵着手臂,不敢圈太紧。

    身子也绷得直直的,不敢轻易动弹,这一路下来倒是比她自个走还累些。

    眼瞅着快到了半山腰处的小院,一阵清脆悠扬的铜铃声自后方传来,她只觉耳熟得很。

    扭头朝后望去,在瞧见小道上那骑着头毛驴,晃晃悠悠地哼着曲儿的老人时,她立时变了脸色。

    “师?师父?!”她惊呼出声。

    顾昀亦停下步伐,不明所以地回头。

    在瞧见那背着药箱,骑着毛驴的老者时,他很快便意识到他是何人。

    林岱年逾花甲,时不时老眼昏花,方才只瞧背影,并未认出前面被男子背着的人就是他徒儿锦书。

    眼下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他好生惊愣了许久。

    被那男子背在背上的姑娘是锦书?!

    师徒二人一对上眼,惊恼的惊恼,羞恨的羞恨。

    她这运气如何就这样背呢?!

    说什么来什么!旁人倒还罢了,偏偏被师父给撞见了!

    林锦书简直无地自容,尴尬地缩着脑袋,压着嗓音急声喊顾昀:“快快快!放我下来!”

    顾昀稳稳背着她,俊眉紧蹙,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你脚崴了,不能下地。”

    “被我师父瞧见了!你快!快放我下来!”

    二人僵持间,林岱已然弃了毛驴急急奔来。

    他瞠目瞪着林锦书,双手摊掌,连砸手心,边砸边跺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锦书你这是做什么?!啊?这人是谁啊?!”

    说着四处张望,那跳脚的架势,俨然一副面前二人有辱斯文,礼崩乐坏的模样。

    箍住两腿的力道纹丝不动,林锦书挣扎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同他师父斡旋。

    “呃我,师父你,你为何提前回来了?”

    “你甭管!我若不回来,还不知你做的荒唐事呢!你给我下来!”林岱瞠目瞧她。

    林锦书还未出声,顾昀先开口否决了:“不行。”

    “你!”

    林岱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鼻子骂道:“登徒子!快快将我徒儿放下来!否则我报官了!”

    “老先生莫误会,林姑娘脚崴了,走不得路。”

    闻言,林岱的怒气稍稍歇散,猜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你是什么人?为何同我徒儿在一起?”

    “师父,他是皇都的镖师,走镖负伤流落到青州,被我救了,这些日子他都住在你屋子里养伤。”林锦书接话道。

    “哦,这样啊。”

    林岱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视线落在二人紧紧贴着的身躯上,他又蹙起眉来。

    啧,有伤风化。

    锦书一未出阁的大姑娘,这也着实不成样子了些。

    “来来,你下来,师父背你回去。”

    林锦书苦丧着一张脸,幽怨道:“算了罢师父,您老一把年纪,若将腰给闪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自己走罢。”

    林岱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老腰,细想了想,还是松口了。

    “罢了罢了,让他背你回去罢,这眼瞅着要到家了......”

    他朝四周环视了一圈,确认再无其他人后,一边儿嘟囔一边儿牵着自己的小毛驴错过二人,朝小院走去。

    徒留惊出一头汗的林锦书在原地。

    背上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顾昀偏首,意味深长道:“你师父倒比你还开明些。”

    林锦书忿忿地盯着他后脑,面红耳赤,咬牙恨声:“快走!到家了便立刻将我放下来!”

    顾昀听话,但只听一半,慢悠悠地,短短两里路硬是磨蹭了小半炷香的功夫。

    待回了小院,林锦书脸都黑了,捂着伤脚坐在榻边,冷冷扭头,一眼也不愿瞧他。

    顾昀立在榻前,见她一脸愤愤,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他好意思还问她怎么了?

    “你是故意的,方才走得那么慢,就是想让师父责怪我是不是?”林锦书仰头质问他。

    与自己预料的反应大相径庭,顾昀的唇角笑意倏然凝滞。

    见她愠怒的神色不似作假,他这才意识到她全然没明白自己的意图。

    原是个呆子.......

    他心下无奈,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近前了几步半蹲在她身前,眸光深深地凝视她。

    “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

    林锦书方才还因他靠近自己的动作而心跳漏了一拍,现下见他恶劣地挑衅,才压下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顾昀扬眉瞧着她一点就燃的模样,赶在她开口让自己滚蛋之前将心声吐露。

    “可我并不是想让你师父责怪你,只是出于本心,想多靠近你,同你多待会儿。”

    他的话说得极轻极淡,却带着莫大的冲击,将林锦书震得脑中空白了一瞬。

    她僵愣地望着身前直率坦诚的男子,惊恍之际,心间涌起一丝莫名的感触。

    似乎是惊吓,又似乎是悸动?

    顾昀扬眉瞧着她呆傻的模样,心下略犹疑。

    是他太过直白放肆,将她给吓到了么?

    男未娶,女未嫁,话虽失礼了些,可他不在意。

    他骨子里并不含蓄,而今误会解开,便愈加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意。

    自边疆归京后,姨母时不时让他去相看皇都贵女,他厌烦得紧。

    可若是她,他乐意至极。

    林锦书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容,蝶翅般的长睫不住地翕动,内心一派兵荒马乱,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她是头一回碰见......

    恰在二人博弈间,门外传来脚步声,顾昀最先发觉,立时直起身,离林锦书远了些。

    林岱提着榉木药匣推门进来,见顾昀还在,不由得怔了怔。

    “方才有劳公子了,堂屋备了些粗茶,公子自去歇息罢。”林岱抚着花白的山羊胡,老神在在地瞧着他。

    他这个养了锦书十几年的老头子倒也罢了,这样一个年轻高大的小伙儿待在锦书的房里成何体统。

    顾昀眸光微斜,隐晦地瞧了眼榻边垂头出神的人,随后朝林岱颔首,识趣地离开。

    关门声响起,林岱晃晃悠悠地提着药匣走到林锦书面前,刺她:“行了,别埋头盯着地,长不出花儿来。”

    林锦书尴尬地抿唇,仍旧没动弹。

    “自个儿摸摸,有没有伤到骨头。”

    她瓮瓮地应了声,脱了鞋,隔着长袜捏了捏脚踝的痛楚,如实摇头。

    “那就好,否则,又得让那家伙背你下山去杏林堂,这骨头上的学问师父还真不如那江老货......”

    他说的是江掌柜,二人“礼貌地”互称老货。

    林锦书忍不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笑,接过她师父递来的独门药酒。

    “自个儿用手法按,师父教过你的。”

    “知道了。”她轻哼。

    林岱正欲收拾东西出去,却倏然发觉哪儿有些不对劲。

    他走近,弯腰眯眼,仔细瞧了瞧林锦书,这才发现她身上这套的衣裙自己从未见过。

    颜色崭新,做工样式也漂亮,瞧着就不便宜。

    是了,还有头上那珠花,从前哪儿见他过这抠门徒儿给自己买这些玩意儿戴?

    “你身上这衣裳,还有那头花儿哪儿来的?你进山采药采到金子了?”

    “你瞎说什么呢师父......”

    林锦书嘴硬反驳了一句,心里却止不住地发虚。

    可不采到金子了么?还是个会行走会说话的活“金子”。

    林岱瞧着她支支吾吾的模样,莫名想到那身形挺拔的大高个儿。

    坏了!该不会是那小子瞧上了锦书,便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来收买芳心罢?

    “是那个镖师给你买的?”他忙问。

    林锦书装傻,顾左右而言它,林岱细心从她的神情变化中窥出了一丝异样,不像是心虚或害怕,倒像是少女含羞一般。

    为了验实猜测,他故作不满,冷冷道:“这人心术不正,不能留在白云山,明日一早你便去将他赶走。”

    “啊?赶走?”

    林锦书一向清泠平稳的声音骤然拔高,按揉脚踝的动作也停了。

    “师...师父,他的伤还没好全呢,就这样赶人家走不大妥当罢?”她虚虚地瞟了眼林岱,试图求情。

    林岱却径直摆手,不容拒绝:“不成,就这么定了,你不说那我去说。”

    林锦书彻底急了:“师父!你怎么这样!”

    "他不是青州人,路都不认得,你让他如何......"

    可下一瞬,她的指责和絮叨在她师父狡黠地望着她笑时,偃旗息鼓了。

    林岱了然一笑,指了指门外:“锦书啊锦书,你瞧上那大高个了。”

    “......”

    原来是诈她。

    林锦书咬牙闭眼,蓦然攥紧了拳头:“师父,你太奸诈了!”

    林岱抚着胡子,仰头哈哈大笑,又老顽童似地逗起她。

    “倒也不怪你,那大高个长的,当真是个绝世仅有的俏郎君啊!”

    “诶?也不知婚配与否?待师父明日替你去问问?”

    林锦书急得直往前蛄蛹:“师父!你!你瞎说什么呢!”

    “你不许去!”

    门外静悄悄,屋檐下立着的顾昀,将二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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