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皇都,庆和宫内。

    面虚体弱的建梁帝将堪堪写好的继位诏书交到惊魂未定的太子手中,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太子高璋年仅十四,是已故的先皇后所出。

    由于自幼丧母,性子比起其他皇子要敏感内敛不少,而今又遭遇了不明刺客的刺杀,更是战战兢兢,风声鹤唳。

    “璋儿莫怕,这是在宫里,没人能伤你。”建梁帝虚声道。

    高璋缓了缓发颤的手,垂首应是,

    想起为护自己安危而下落不明的顾昀,他嗓音微颤:“只是,表哥为了保护儿臣,与刺客厮杀而掉进鹤江,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建梁帝艰难地喘了口粗气,缓缓道:“清臣还活着,朕已经派人去信了,他不日便会回京的,你安心回东宫。

    “记住,这几日莫要随意出宫,还有,清臣活着的事也莫要声张。”

    闻言,高璋紧拧的眉心平缓了许多,一直紧绷的身躯也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是,儿臣谨记。”

    见他父皇神情疲倦,他忙躬身行礼,轻步退了出去。

    殿内复又陷入沉寂,建梁帝半靠在榻上,疲惫的目光中满是猜忌。

    大皇子一直称病避世,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他的兄长端王,虽表面看着庸碌好色,寻花问柳不断,可背地里没少瞒神弄鬼地耍心眼。

    此次刺杀,定然出自他们其中一人之手,至于是谁,怕只有等清臣回来方能知晓了。

    他抚了抚闷痛的胸口,正欲躺回榻上休养病体,大监韩忠匆匆来报。

    “陛下,容宁郡主又来了。”

    闻言,他拧眉叹息,思虑再三,还是妥协了。

    “罢了,让她进来罢。”

    因着清臣遇刺的事,他这个堂妹三番两次地闹来他寝宫,次次吃了闭门羹,这回再躲着也实在说不过去。

    几息后,一位年近四十,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急步进殿,二话不说,跪在榻前就是哭。

    “陛下!你可要替我做主啊!那端王狼子野心!定是他派的杀手去刺杀的太子和清臣!”

    “半个多月了也没寻到清臣的下落,多半,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

    说到此处,容宁郡主呜咽不断,拽着建梁帝的衣袖苦苦哀求。

    “陛下,定是那端王,定是他!求陛下千万替我和清臣做主啊!”

    建梁帝疲惫地蹙眉,扬手示意韩忠将她扶起,声音虚缓:“此事尚未查明,莫要胡乱臆测。”

    “清臣的下落朕已经派人去搜寻了,不管死活,朕都将会他寻回来,你回府去等消息罢。”

    容宁一愣,旋即哭得愈发悲恸起来。

    “清臣命苦啊,自小便没了爹娘,十岁便随他姨父去了边疆,在军中吃尽了苦头,回京没过几年好日子,眼下,竟连命都没了......”

    凄惨的哭声回荡在耳边,字里行间都在控诉自己的狠心,建梁帝本就苍白的病容沉了几分。

    韩忠察言观色,忙打圆场,暗中提醒容宁郡主:“郡主疼外甥是人之常情,可眼下陛下病得厉害,郡主也不好说些丧气话扎陛下的心不是?”

    韩忠心道这郡主娘娘可是昏了头了。

    当年是陛下让平南候去军中历练,又是陛下派他护送太子,眼下她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些话,可不摆明了是怨怼陛下么?

    容宁郡主的哭声凝滞了一瞬,泪眼婆娑中瞧见建梁帝那不虞的面色,心下一咯噔。

    她扯出丝帕擦了擦泪,哽咽着请罪:“我,我口无遮拦,扰了陛下将养,实在该死....”

    "行了,快回去罢。"

    她话音未落,建梁帝已然打断了她,疲倦地摆了摆手,阖上了布满血丝的眸子。

    容宁不好再多言,绞了绞湿濡的帕子,躬身行礼,随着内监出了庆和宫。

    她一走,榻上的建梁帝又睁开了眼,深深叹气。

    韩忠心下了然,温声笑道:“倒是难为陛下,这容宁郡主实在难缠了些。”

    建梁帝无奈摇头,语气沉重。

    “唉,朕倒是想告诉她清臣还活着,可她那张嘴你也不是不知,万一在皇都贵眷中走漏了消息,那暗下杀手的人,便不会轻举妄动了。”

    韩忠低声附和:“是,陛下思虑周到,想必待顾候回了京,郡主娘娘便能理解您的用心了。”

    “但愿罢......”

    建梁帝沉叹,复又阖眸,仰躺榻上将养。

    ---

    雨后的清晨格外湿润,繁茂翠绿的枣树枝叶上挂满摇摇欲坠的露珠,时而有鸟雀在枝桠点飞而过,将剔透的露珠似雨点般震落。

    林锦书恰好背着竹篓从枣树下走过,不慎被淋了个半透,只好又回屋去重新换了件衣裳。

    许是进进出出折腾的声响大了些,睡在另一边屋子里的顾昀应声出门,瞧见她背着背篓似乎要出门。

    “又下山?”他立在门边瞧她。

    “不是,我进林子里去采药材。”

    顾昀蹙眉,道:“才下过雨,山路湿滑不好走,等地上干了再去罢。”

    “不妨事,我小心些便是。”

    眼见劝不住,他长臂一伸,取了外衫穿上,抬步跟上去。

    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林锦书转过头疑惑的看着来人:“你做什么?”

    “在你这儿住这么久,也该帮你干点活。”

    他不由分说取下林锦书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坦然地看着她:“走罢。”

    林锦书从那清冽的眉眼上收回目光,无谓地扯了扯唇,心尖涌起几分欢惬。

    这可是他说的,那就莫怪她使唤他了。

    “小羽,在家乖乖的啊,我进山去了。”

    她笑盈盈地朝窝在檐下草垛中打滚的小黑狗知会了一声,随后快步跟上他。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深林中,林锦书挽起袖口,低眸巡视了会儿,弯腰从一处湿地上挖起了一株花开扭丝状的草药。

    她抖了抖泥土,将其全貌呈现在顾昀眼前,叮嘱道:“这是山慈菇,叶子同水仙花叶相近,花瓣是丝扭状,你照着这株挖便行了。”

    山慈菇遍地都是,林锦书不怕被他挖坏,若换了稀少又脆弱的草药,她是万万不敢让顾昀这门外汉来动手的。

    顾昀接过细细瞧了会,朝她颔首,拔出腰间的匕首便一株株辨认起来。

    林锦书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握着的匕首上,支吾道:“你,你这匕首瞧着挺贵重的,你要用它挖么?不若寻个枯枝罢。”

    “不妨事,我用它顺手些。”

    闻言,林锦书不再相劝,由他去了。

    二人忙活了大半日,竹篓塞得满满当当。

    眼瞅着快到午时了,林锦书又带着顾昀来到菜畦,准备摘些新鲜蒌蒿回去清炒。

    菜园辟在后山,风景极好。

    林锦书摘完菜直起身子,便见顾昀清孤地立在青槐树下,望着远处连绵如黛的山麓不发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心而论,他神清骨秀,气质出尘。

    便是从前穿她师父那些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他周身矜贵的气度,更莫论眼下换上这些做工精致的绸衣了。

    劲竹般的身形在修身墨衣的映衬下愈发修长挺括。

    仪态端方,秉节有素,眉宇间似藏锋刃,只巍然地立在那儿,便隐隐流露出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瞧着瞧着,林锦书便偏了思绪。

    他真的是镖师么?

    她印象中的镖师都是些粗俗无礼的市井之辈,没见过这种礼肃中带了几分贵气的。

    顾昀余光瞥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唇角微扬。

    侧头迎上她的目光,低磁的嗓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有话同我说?”

    林锦书似被烫了般收回视线,忙躬身胡乱将蒌蒿塞到竹篓中,连连摇头。

    “摘完了,回去罢......”

    她方将竹篓背上身,一只劲长的手臂复又将其取了下来。

    “我来罢。”

    顾昀径直背起竹篓,出了菜园。

    从后山回到小院要一盏茶的功夫,路上林锦书一言不发,他便似闲谈般问起那颗青槐树的来历。

    见他好奇这个,林锦书笑道:“那青槐树是我师父种的,也不过二十几个年头,没什么稀奇的。”

    师父?

    “我住的屋子和穿的衣裳都是你师父的?”顾昀眸光微闪,紧接着问道。

    “对啊,我们院子小,就两间屋子一间厨房,我和师父一人一间。”

    顾昀的步伐滞缓了一瞬,落后了林锦书半步,仅仅片刻他便捋清了头尾,胸口的堵滞豁然畅通,莫名轻哂了声。

    当真是,虚惊一场.......

    林锦书听见动静,回头瞧他:“你笑什么?”

    顾昀眉眼微漾,答非所问:“你脸上有泥土。”

    “啊?哪儿呢?”

    林锦书停下脚步,忙用袖子去擦脸,胡乱擦完后,仰头问他:“干净了么?”

    顾昀垂眸,细细地瞧了会儿她,倏然伸手凑近她的下巴,用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一刮。

    “现下干净了。”

    林锦书的身子僵了一瞬,下颚处温热的触感犹在,似乎还渐渐蔓延到了两颊与耳尖。

    她忙低了头,佯装镇定地道了句多谢,疾步朝前走。

    顾昀姿态闲矜地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略显慌乱的步子,眉峰轻挑。

    “走慢些,小心路滑。”

    林锦书听出了他嗓音里的清悦,愈发怀疑他方才是故意的。

    羞恼窘迫之际,更不愿听他的话,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谁知方拐过一处竹林,顾昀的话便应验了。

    她未注意脚下,失足滑进了路旁足有一人深的坑坳中。

    “啊!!”

    惊慌的叫声响起,顾昀脸色骤变,几个箭步拐过竹林,眸色焦急地寻着林锦书的人影。

    “林姑娘!”“林姑娘!”

    四下无人,山里静悄悄的,偶尔掠过几声清脆空灵的鸟啼。

    顾昀眉心紧蹙,不自觉攥紧了拳。

    正当他准备摸出匕首进竹林时,身后传来一道幽怨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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