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麻布把苏柚烟的脸刺得又痒又痛，套在头上的布袋子本就因太厚实闷得苏柚烟头晕脑胀，再加上袋子上沾了鱼的腥臭味，这对苏柚烟来说简直算得上是酷刑。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其他感觉反而被放大。因为一直对腥味很反感，所以她对这种味道比较敏感，现在罩在她头上的这个袋子上是鱼虾被晒干后释放出的那种腥臭的味道，在她的周围，湿漉漉的水生生物的味道肆意弥漫，从布袋子的缝隙处钻进来侵犯着她的嗅觉感官，在途中这辆车走过一段比较急的弯道并且从车子的颠簸情况来看，那很有可能是高速上的弯道，她听到因为车子的转弯和颠簸使得她周围的空间里空塑料容器来回撞击铁板，“这辆车可能是用来拉运水产品的货车，绑匪此刻已经把她带出了城区”苏柚烟猜测着，可是这又有什么用！现在她正被麻绳紧紧捆着双手双脚，手机也没在身上，正如案板上待宰的胖头鱼，不，是瘦头鱼。
苏柚烟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穷苦大众也会遭遇绑架，在这个世道里真的是如此难以过活了吗？竟要逼的人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人来赚钱糊口，还是因为自己在哪天吃穿过于好了些才给人透露了绑了自己也算干了票大的的错误信息？她明明记得在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无意间点开的每日运势说了她这个星座的人今天整体运势是比较不错的四颗星，财运平平但也不至于破财，健康运平平却不至于被卸掉块肉，另外上面还说受金星运动轨迹的影响，自己的恋爱运势最近会很不错。现在看来，除非那个绑匪与自己一见钟情动了恻隐之心放过自己然后与自己开启恋爱旅程，否则所谓的每日运势简直就是那些在书店里碰都没碰过星象周易都小孩儿每天胡诌白咧骗流量的鬼把戏！
“这位大哥，”苏柚烟用力呼喊，“咱们商量商量！”
她听见自己身后有板子被滑动，一个从丹田里震出来的浑厚的操着东北口音的声音说起话来，“妹子，这年头干咱们这行的都不容易，都是冒着进局子进监子的风险争口饭吃，我看你这年纪跟我亲大妹子也差不多，哥哥我好心提醒你，我们这货厢都保隔音的，你喊破喉咙外面人也听不见，省省力气咱们也都清净。还有啊，不管你是真拉真尿还是假拉假尿，都装裤兜子里啊，咱没到终点是不会停车的。你大哥我昂是个有志气的，我不干那绑了人质要你家里人血汗钱的那种亏心事，我只替人家绑人，回头你要是真出啥好啊歹啊的，也别记恨你大哥我啊，你可得琢磨琢磨自己啥时候干了啥冒犯人家的事没，这人活着啊，可不兴冒犯人家啊，和气生财不是？你琢磨琢磨吧。”只听那人说罢便把隔板拉回了原处，留苏柚烟一个人安静的混乱了起来。
苏柚烟自问在职场和情场都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可今天突然出现了一个与她仇怨深到要请人绑了她的人！她恨不得拿一把放大镜，仔仔细细的在自己往日的那些记忆片段里找究竟是谁竟很她入骨，不惜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消解自己的痛苦记忆！
比起最开始被绑匪绑了进来的时候，此时的苏柚烟已经恢复了平静，横竖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处境，与其崩溃哭泣焦躁难安不如静静地等着谜底揭晓，想到这里，她忽然生了几分兴致，她想看看到底谁是这个让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复仇者’。
不知过了多久，苏柚烟觉得汽车的行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在车子停稳后货厢的门被打开，伴随着车身轻微的晃动，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柚烟不由屏住呼吸，她知道谜底要揭晓了。她手臂处的肌肉有些轻微的僵硬，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太剧烈的发抖，天也知道，她还是十分害怕的。
突然一块湿乎乎的有奇怪味道的手绢被捂在了她的鼻子上，这个味道与今早刚出门被人从身后捂住鼻子的时候自己闻到的一模一样。“又来。”苏柚烟在无奈时身体又有些轻微的热感，很快，她不再惧怕，当然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
周围明亮的灯光刺进苏柚烟的眼睛里，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个仅有白色墙壁的寂静冷漠的空间，太阳穴附近的疼痛像蓝黑色的海面般在脑袋里翻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但很快她就发现此时自己动弹不得不是因为脑袋无法支配身躯，而是由于身体被麻绳紧紧的捆绑在了手术台上！
“你醒了”一个似乎曾经被苏柚烟捕捉到过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但她实在是想不起这个声音来自谁。
苏柚烟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是谁？”
“不记得我的声音不奇怪，毕竟，我们也仅有一面之缘。”女人的声音带了些戏谑。苏柚烟听了却几乎要跳起来狠狠的把这个陌生又莫名其妙的女人骂上一顿，很难想到一个正常人会与仅见过一面的自己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竟要折腾好好的一条命来泄愤。但转念一想，在这种情况下说出些让两人都会愤怒的话不但于自己无益反而会更快的让自己经历可怕的事情，于是苏柚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仅这一面就让你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如果当时我做了天大的错事，请你说出来，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道歉和补救的机会。”
听了苏柚烟的话女人女人笑得如妖魅，尖利刺耳的声音在这个惨白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苏柚烟的心放佛被用力的拉扯着，恐惧在作祟时鸡皮疙瘩起遍了全身。头顶前方的椅子吱嘎一声被推开，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苏柚烟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高挑又模糊的身影，随着女人的走近，那张脸瞬间变得清晰。
“季橙？！”
苏柚烟难以置信的叫出了女人的名字。她绝对想不到竟是她雇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季橙说的没错，两人仅有一面之缘，所以到底是这一面的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季橙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是痛快似是得意，“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她站在苏柚烟正躺着的手术台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的这块还活着的肉，“只是很遗憾，很快这颗记录着我的名字的大脑就要死亡了，鉴于它的里面有我的名字，或许我可以把它留下。”季橙说得温柔轻巧而眼睛里却满是阴鸷凶狠。
苏柚烟看着季橙这张本是美丽的脸却如看着女鬼，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屋子里的冷气，这无疑让她的身体感到更加寒冷，“我猜那个绑了我的男人把我送到这里的时候你没有动手杀死我就是因为你想让我在有知觉的时候感受到死亡的痛苦，想必你对接下来折磨我至死的手法十分得意，才搬了椅子来在这坐着耐心的等我醒来。”苏柚烟严肃的审视着季橙，她能感觉到季橙是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除非有什么超能英雄来解救自己，否则她绝无生机，只是她没想到对于一个人来说要了谁的命是那么的简单轻松，既不会让人的良心感到痛苦且如果计划周详可能也不会让自己的余生受到影响，在比自己弱小的生物面前人可以那么骄傲和随心所欲，反过来，当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时，人却又在战战兢兢的卑微求存。
当苏柚烟对自己的命运了然于胸后反倒不再感到惧怕了，人的生命本来就是短暂的，你看那林子里的树，人以为人是它的掌控者，殊不知那树甚至那草只需站在这里便早已见识过了人生生死死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之所以感觉自己的生命是绵长的，大概是因为第一个聪明人给了时间尺度，一秒、一分、一刻、一时、一天、一月、一年，若谁问是一百大还是一千大，一定会有人不假思索的说出当然是一千大，再问，是一百大还是一万大，答，当然是一万比一百大，聪明人把一百年具化成为一千两百个月，又把这一千两百个月放大为三万六千天，当时间再被放大时竟大到了近百万之多，所以人以为自己是不老松，甚至有人求仙问道以期长生，哪知人与蝼蚁与草木是一样的，本就该在永恒的土地上没有目的的来以及或许仍旧没有意义的消失，生命的本质都是一样的，短暂而没有目的。
“我想知道，你想杀掉我的原因是什么，我不相信你是一时兴起便以杀人为乐的魔鬼。”当苏柚烟冷静下来之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神色，她不想看季橙的脸是如何变化扭曲的，此刻她的心里反生出很多怜悯来，原本生来时美丽的心此时却被交给了恶魔。
“你既问我原因，反正今天我们不急于求一个结果，那我便把原因告诉你，那就是兰若喜欢上了你。”苏柚烟宁可自己没问这个蠢问题，横竖是一死，若死得其所也就罢了，若是死得像个玩笑还不如不明不白的便去了。譬如今天自己即将面临的死亡，原因竟然是被谁喜欢而导致的！苏柚烟不禁在心里自嘲被自己珍视了多年的生命竟然会轻贱到这种地步。
“你喜欢兰若是吗？”
“错了，是我的姐姐喜欢，我眼睛瞧着兰若对你是真心的，所以只要是他兰若喜欢的我都要杀死！”季橙说得激动，苏柚烟能感受到季橙的心中充满了恨。
“既然是你姐姐喜欢他，告诉他，或许两人相处下来能培养出感情呢。”苏柚烟试图寻找生存的缝隙。
季橙听了苏柚烟的话后笑得十分狰狞仿佛她并没有把苏柚烟的话听进耳朵里，却问起了从苏柚烟的话里听出来的蹊跷，“你不喜欢兰若？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其实苏柚烟心里对兰若有一点与看待普通朋友不同，他帅气利落、能把事情的另一面点给她看、还有几分倾心于自己，或许当兰若告诉她他对她有喜欢的感情时在她心底兰若就再也不与交情平平的人一样了，看到兰若她会有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完美一点，是的，那是无意识的希望异性能够更加被自己吸引的表现，但她该怎么对季橙说？“这对你来说、对我来说还重要吗？”苏柚烟的决定是避而不说。
“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季橙欣赏的从头到脚打量着苏柚烟，“我从没见过面对死亡仍能如此保持冷静的女人，如果我不需要杀死你可能我会拥有一个新的朋友。”季橙似是欣赏又似是玩味的抬起头，若脖颈处无骨般的转动着头颅，视线却一直落在苏柚烟的身上，“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保管你的大脑，”她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对苏柚烟说道，“好久没有跟谁聊我姐姐的冲动了，我跟你聊聊我姐姐吧。”她在提到姐姐时声音明显尖锐了起来，苏柚烟脑海的幻影里突然出现了一条冰冷的黑底彩花的大蛇放肆的吐着信子，觊觎猎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盘中之餐，很可能下一秒它便会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装满了毒液的獠牙。现在的苏柚烟任季橙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所谓，既然季橙来了兴致，自己也有待宰者的觉悟，便继续盯着天花板没做声。季橙也没等苏柚烟说什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至此苏柚烟才知道原来兰若以前本就与季橙的姐姐季檬是情侣，两人的恋爱得到了双方亲人和朋友的支持和祝福，眼看王子和公主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时兰若却提议与季檬一起徒步走完朝圣之路，而季檬竟在徒步的终点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遭遇了不测，至今仍葬在西班牙没能回来。
如此苏柚烟明白季橙为何会如此恨兰若以至于要让他这辈子都无法与爱人相守，也明白了当兰婉儿得知自己来到了季橙的住所后惊恐的原因。
“你这么爱季檬，她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女人。”苏柚烟触摸到了季橙的苦痛，虽仍旧不会因此而理解她，却十分替在幸福的结局即将来临时失去生命的季檬感到惋惜。
季橙冷笑了一声，“你竟然还能如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杀了你，姐姐一定会责备我吧，”她似是有些犹豫，苏柚烟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面不改色但心跳的节拍却不受控制的乱了起来，然而季橙的犹豫仅短暂的拉住了她，在苏柚烟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以让心跳回归正常时季橙梦的抬起头，苏柚烟能感觉到来自于季橙的浓浓的杀气！
“本想让你吃些苦头的，我见你对姐姐敬重便放你一马，给你来个痛快！”说时迟那时快，季橙用力抬起手臂，持着匕首狠狠的朝苏柚烟胸腔的左侧刺了下来。苏柚烟本能的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可能存在的轮回的到来。
苏柚烟闭着眼睛时感觉到眼前的光线变暗，“兰若！”季橙极度愤恨的叫嚷兰若的名字，苏柚烟以为这是季橙在杀人时发泄心中情绪的固定环节，但季橙的刀子却迟迟没落下来，苏柚烟睁开眼，恰好一滴血滴下来，苏柚烟赶忙又闭上了眼睛，她得心再度慌乱的跳起来，在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个人，她不会看错，兰若！所以季橙的叫喊绝不是由于什么计划好的仪式，那愤恨是出于兰若干扰了她的复仇计划，那是现在她唯一能够为季檬做的，也是唯一不会让季檬渐渐被她淡忘的方法，而打断这件在她看来神圣无比的事件的罪魁祸首竟又是兰若，这个没有保护好季檬的罪人！
兰若的双手撑在手术台上好让季橙伤害不到苏柚烟，而被季橙的匕首刺穿的胸口仍在不断的滴下鲜血，苏柚烟看到兰若痛苦的坚持着，说不出此时自己的心中是何种滋味，那种感觉是复杂的，像是有心疼，也有感动，更有震惊，还有担忧，此时苏柚烟颅骨里的这枚混沌的大脑是在不能继续分辨下去什么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季橙拔出匕首再次卯足力气刺向兰若，苏柚烟不忍看下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仿佛感觉到泪滴从眼角滑落，事实上确实如此。季橙已经杀红了眼，她已经顾不上自己杀的是谁，只有杀掉兰若或者苏柚烟，或者把两个人都杀掉，她才能安心的站在季檬的墓前，只有杀掉才可以！
“你在做什么！”季橙嘶吼道，她疯狂的扭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从纪桐的束缚下挣脱出来。纪桐用一只手臂紧紧的锁着季橙的身体，另一只手牢牢的抓着季橙握着匕首的手腕，季橙挣脱无果只得用牙齿撕咬纪桐的胳膊，但无论如何都碰不到，气急败坏的季橙只能痛苦的放声呼喊。
“你冷静些！”纪桐大声的在季橙的耳边吼道，接着用力扭扯季橙的手腕，哐当，原本在季橙手里的匕首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纪桐顺势把匕首踢到一边，失去了匕首的季橙仿佛失去了脊骨的支撑，一下子瘫倒在地。“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季橙双眼空洞无神的凝视着前方，嘴里一遍遍的重复相同的话。纪桐没工夫搭理她，跑去拿了匕首一边机警的留意着季橙的状态，一边拨打了自家医院救护车的电话。由于匕首被从兰若的身体里拔出导致没有了按压被割破的血管的东西，兰若的伤口此时出血的情况十分不乐观，纪桐先帮助兰若在手术台旁靠好，接着又准备割开捆绑苏柚烟的绳子，季橙见状立刻红了眼冲了过来，纪桐无奈只得把她踢倒在地，“季檬是多么善良的人，她真的希望你为了给她复仇而让她唯一的宝贵的妹妹的手上沾上洗不掉的罪恶吗！她真的希望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吗！请你让季檬安睡好不好！”纪桐把多年来的伤痛在此时借由这个机会大声的释放了出来，季橙有资格愤怒、有理由报复，他心中的悲伤只能被按下然后老老实实的压在心底，这么多年，他终于能呼喊能放声大哭，能亲口说出所有人（包括他）都深爱着季檬，所有人都不愿季檬离开，谁会舍得让一个温柔、明媚、聪慧又美丽的女人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掉呢！可事已至此，事，已至此，除了接受，谁还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真的像神话故事里写的那样，问大罗天神要一颗回魂丹或是求地府的阎王爷放季檬的魂魄回到她的身体里？这些都是不存在的虚妄！于是每一个人，哪怕再深爱季檬，也要接受。
纪桐见季橙不能轻易起身，便快速的来到苏柚烟旁边，割开了绳子，苏柚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得救，在胸中悲喜起伏之余抽出精神来感激的看了纪桐一眼然后起身跑到兰若身边，不知是因为麻药的作用还没消失干净还是因为被捆绑的久了四肢的血液循环出了问题，她的腿脚仍旧又麻又使不上劲，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让大脑强硬的支配着自己的身体，挪到了兰若身边。此时兰若已经失了很多的血，开始昏昏欲睡。
“你别睡！”苏柚烟不敢碰兰若，怕因为自己的冒失让兰若的情况更加危险，她只能在兰若旁边大声的提醒兰若打起精神来。纪桐也十分担心兰若的出血速度过快，怕救护车来的不及时。
季橙此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得意的冷笑一声，挑衅似的看着纪桐，“如何？今天必须会死掉一个，你们救下了这个女的，”她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斜睨着苏柚烟，“那就让兰若去陪我姐姐吧！”季橙得意的大喊，“谁都别想幸福！”
正在此时，救护车的鸣笛声清晰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耳朵能捕捉到的范围内，很快便有医护人员把兰若抬上了担架，苏柚烟焦急的跟在一旁，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色灰白的兰若，最后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原本激烈的仿佛谁都不要明天的剧情一下子演完了，房间里立即换上了往日的阴森寂静。纪桐见苏、兰二人上了救护车，便慢悠悠的坐在一东也不动的季橙旁边轻轻开口，“季檬的死并不是意外，你的仇恨寄托给了错误的人。”
季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季檬真的是被蓄意谋害的！当季檬的死讯被传来时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种事情只可能出现在噩梦里，季檬在出国前明明好好的，一家人都在等季檬回国后为季檬和兰若筹备婚礼，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出国前兰若信心满满的说会照顾好季檬，怎么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只有兰若自己？这不对，季檬不应该死去，季檬应该与兰若一起如期回来才对！如果真的要死掉一个，那也应该是提议去徒步的兰若！没有他的提议季檬就不会死！没错，是兰若的错！或许，季檬的死就是兰若设计的，兰若已经从季东明的手上拿到了百分之二的股权，这就意味着兰家已经在董事会里占有绝对的话语权了，目的达到，兰若自然不需要再装模作样的与姐姐恩爱，自然要想办法甩掉麻烦。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兰若为何突然在婚前提议带姐姐一起去走那么危险的徒步路线！
在季檬死后季东明夫妇受不了失去爱女的痛苦选择出国远离伤心地，而季橙却执意留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替姐姐报仇，她花大价钱买通死者的家属贩卖遗体，又雇佣医学研究者来为自己研究能够致人于死地却不会留下任何迹象的方法。只为杀死兰若，又或者让兰若长久地活着却永远痛苦！
只要钱足够多，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很快有人就研制出了能够致幻的精神药物，当服用了这种药物加之适当的暗示就可以让人在清醒状态下看到幻象，只不过药物的效力十分的不稳定，不知道何时便会失效，但好处是无论怎么做药物检查都是查不出来的。
当季橙拿到这种药物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杀掉兰若这件事了。只不过现在纪桐告诉她季檬的死是人为，然而这个人却不是兰若，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巨大的打击，她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实情！纪桐要说的话她一点都不想听，然而纪桐说出来的才是事情的真相。
“其实在得知季檬死亡的消息时我与你一样，都是震惊、拒绝接受，我也曾有过错误的判断，也曾责怪兰若为何没有把季檬照顾好，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怀疑过兰若对季檬的心意，你也要相信他，他的痛苦不比我们的少。”纪桐心疼的看着季橙，以前的时光那么美好，季檬还在，哪怕她选择的是兰若，至少纪桐能见到她便也心满意足，季橙那时是长不大的孩子，嘴巴最馋、身体最懒惰，季檬一直很宝贝这个妹妹，温柔的宠溺着她的所有，兰若情场得意并且即将进入公司帮助兰正觉分忧，兰婉儿在大学里因为学习不认真经常在考试的时候挂科，自己的学术成果了得，因为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好好的，纪桐便认为那时自己已经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季檬遭遇不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纪桐大概是几人之中最先冷静的思考整件事的，据兰若说季檬死于枪击，在二人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周围有人发生了冲突，一个壮实的长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外国男人开枪射击，季檬因听到枪声惊恐的驻足查看时子弹正好擦过一个陌生人的肩头射进了她的胸膛，因为打中了要害所以没等被送到医院便去世了。除了这两个产生冲突的外国人和兰若之外，现场还有其他的目击证人，这一切都在证实着季檬确实死于意外，但当纪桐在西籍的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查看射杀了季檬的那个男人的档案时惊讶的发现那人曾是一名在役军人，因身体原因于一个月前提出了退伍申请。既然如此那这个所谓的身体原因必然是急需好好休养的，然而他却在一个月后出现在了与自己的祖国隔了一整个大西洋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这实在是太过于蹊跷了。
于是纪桐请了一名西班牙侦探帮助他调查，因那名金发男子十分警觉并且在事情发生后他由大使馆出面被带回了自己的国家使得事情调查起来颇具难度，不过好在经历了一番辛苦侦探那边终于有了调查结果，纪桐此次去西班牙的目的也正是为此。
与纪桐的推测一致，那名金发男子与人的争执是事先安排好的，他们跟了兰若与季檬一路，只为找个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人证物证都指向一个相同的结论——意外事件。让纪桐感觉脊背发凉的是买凶者的杀人的动机。雇佣金发男子的是一个中国女人，在奢侈品店里与季檬看上了同一款背包，因店里唯一的现货被优先售卖给了积分更多的季檬而对季檬怀恨在心，当晚便开始谋划如何实施报复，一个月后季檬的死讯便被传回了国内。因为当时店员留下了女人的联系方式以便在有货的时候通知这位尊贵的客人，才使得纪桐能拿到真正的凶手的信息。
“那个女人是谁！”季橙的双眼布满血丝，她那么恨，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让姐姐的命竟如同儿戏，她咬紧牙关，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她只想把那个狠毒的女人咬成稀碎，不，即使这样做也远不能平复她的怒火！
“是我们不能动的女人。”一点泪水在纪桐的眼睛里打转，痛心又无可奈何。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动她！”季橙的眼泪奔涌而出，泪水连成线顺着涨得通红的脸庞涓涓留下，她已经近乎狂怒，恨自己恨错了人更恨那个嫉妒的女人！
“她有强大的政治背景，是我们绝对碰不得的。”纪桐试图将季橙搀扶起来却被季橙用力甩开手，她轻蔑的看着纪桐，“你怕她？我不怕！我已经失去了姐姐，我什么都不怕！”，纪桐知道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地提醒道“可是你还有父母。”
“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谁，以后的事你不要管，否则你真的不配喜欢季檬。”季橙突然安静下来，她倔强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空间，下定了决心。纪桐看着她不发一言，飞快的思量着。季橙见状抬眼看向他，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仇恨，再没有其他，“你不说我也没办法，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把她撕得粉碎便只能以死向姐姐谢罪，但你记着，你是杀死我的凶手。”
纪桐的心被狠狠的揪起，酸楚与痛苦涌上心头，他仰起头让本欲夺眶而出的泪重新回到眼睛里，片刻后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告诉了你，那才会成为害了你的凶手。”
“我当即便可以死在这里。”
纪桐知道季橙所言并非说说而已，“鹨为臣的女儿。”
“谢谢你。”季橙一手撑地艰难的起身，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麻烦你转告兰若和苏柚烟，若他们想让我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