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他们三个在后院溜达了一会,到了听课时间才规矩地坐回各自席位。
姜太傅讲课很认真,但何蘅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从小她就不通文墨,确实写不好几个字,自己的名字是会写的,只是写的很慢。
起初还埋怨,为何父母给自己起那么多笔画的字用作她的名字。
直到母亲给她解释:“蘅字是一种香草,名叫杜蘅,是说一个人富有美德。而这个绾呢有结的意思,夫给妻绾发,永结同心。”
可是何蘅绾只觉得很牵强。
直接来个何好好。
人好夫好大家好,多好呀。
一下午她都在找自己那“兵器谱”。
那可是她从入宫的第一天画到现在的!
记录了她每堂课的想法。
朝这人的书案底下看看,再朝那人的书案底下看看,还把手伸到了旁边林昭雪的坐垫底下。
姜太傅发现她的小动作,轻咳几声。
林昭雪因为赵执的那句话,到现在头也没抬过。
就连何蘅绾的手伸来都没发现。
上面十七个兵器,都是她无数个夜晚梦到的!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她心里清楚,定是人为。
于是把目光转向坐在最前面的赵阳语。
熬到课下天黢黑,这次姜太傅讲的忘我,拖堂了。
何震岳和江玄筝见自家皎皎到现在还未回来,急的直奔宫门口,问守门的侍卫,确认还未下堂才松口气。
送他们出宫回府的马车全都缓缓驶来,一个接着一个。
何震岳面露喜色,指着:“夫人你看,来了。”
江玄筝暗自松气,往旁站远了些。
何震岳不解,跟着过去:“夫人这是?”
现在正是在前朝宣党的风口浪尖上,对于她的身份,朝上已经有了流言,越是这个时候就不能露面太多。
何震岳看出她的心思,把江玄筝轻轻拥入怀,安慰着。
“夫人,圣上慧眼如炬,定会知晓我们的忠心,莫要如此自馁,倒显得我们是怕了那些文臣的舌根子了。”
江玄筝怎不知这个道理。
“也不知怎的,从前不会这般畏畏缩缩,但不知为何,自从有了皎皎,做什么都怕了,这或许就是做女儿娘亲和男君娘亲的区别吧。”
何震岳也有这样的感受。
没有皎皎之前,他们从不担心这些子虚乌有的非议会给那俩远在边关的儿子带来影响。
因为他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需惧怕这些。
可皎皎不同,她日后是要寻郎婿的,母家也是决定她是否能在夫家站稳脚跟的唯一后盾,母家的为人作风,也就决定了她日后的形象。
是万万不能有黑点。
可江玄筝的身份,目前来看,的确对何蘅绾有了影响。
不知日后是否会影响到她议亲。
毕竟,一个女人幸福和痛苦,取决于她日后嫁的郎婿夫家如何。
何震岳知晓她为母的心思,也不再逼她。
何蘅绾跟谢清照和霍烬坐在一辆马车。
男女同乘,不合规矩。
“皎皎。”何震岳从前头叫她。
“等一下!”听到有人叫自己,何蘅绾以为自己幻听了,迷瞪地睁眼。伸手打住他们的八卦,“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喊我?”
谢清照一愣:“没人喊你啊?”
何蘅绾歪头:“是吗?可我听见有人喊皎皎…”
“那是有人在背书呢,皎皎明月千里照,幽幽江水万重遥。清风不解离人恨,偏送秋声过断桥。”霍烬摆摆手,打趣:“也是,谁这么晚了在宫门口诵书,怕不是个书呆子。”
何蘅绾喃喃:“皎皎……”
刚要反应过来,马车也已经停车,马夫掀开帘子,说:“何姑娘,何将军来了。”
霍烬懵:“嗯?什么情况?”
“因为我小名是皎皎。”何蘅绾掀开帘子下马车。
霍烬:“……”
何震岳伸出手臂,让何蘅绾的手搭在他臂膀上借着力跳下马车。
何震岳问,“方才是不是有人说你是书呆子?”
“啊?”何蘅绾看向别处,“没有啊,父亲定是听错了。”
何震岳看向车夫,“方才是不是你,说皎皎,又说书呆子。”
霍烬两眼一闭,心拔凉。
谢清照趁机调侃:“管好你的嘴,不然回家吃你爹板子。”
说完跟着他跟着一起掀开帘子,见里面还有人,何震岳吓一跳,看见谢清照倒还好,稍微一惊。
直到看到霍烬的头钻出来,吃一大惊。
“你…你个男君怎么坐在我家皎皎的马车里!”何震岳把何蘅绾推到身后,“你是哪家男君,如此不知礼数?”
何震岳自不守礼,可此事跟他家皎皎有关,他作为父亲,当是以礼为先。
不然时间久了,都以为何家不拘男女小节,再有人借机占他的皎皎便宜。
霍烬玄色广袖微扬,双手抱拳齐眉前举,脊背微弯,行作揖礼,朗声道:“晚辈乃刑部尚书霍建之子,同家父久仰何将军威名,今日晚辈得见,幸甚。”
听到霍建,何震岳面色一沉。
何震岳只点头示意,看向谢清照,“谢丫头,待我向你令尊问安。”
谢清照笑嘻嘻:“好的何伯伯!”
“嗯,我先带皎皎回去了。”何震岳带着何蘅绾转身走。
霍烬开口,目光看向树荫下的江玄筝:“那位就是何夫人吗?果真如我父亲所说那般……”
“皎皎,我们走,你母亲等急了要。”不等他说完,何震岳就握着何蘅绾的手腕走,边走边叮嘱:“以后莫要跟霍家这小子走太近。”
“为什么?”何蘅绾抬头看他,“霍兄人挺好的。”
“好?你可知这小子的手段?”何震岳冷哼一声,“七岁就对犯人用刑,挑筋剐肉剔骨,都说这将人骨磨成珠的想法是他爹想出来的,实则是这小子的想法。”
何蘅绾不是很信,“可我觉得他没这么残暴,倒是挺接地气的。”
“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犯人,能不接地气吗?”
何震岳知道自家皎皎不是个会轻易信赖他人的人,所以只说了这寥寥几句。
何蘅绾点点头,又问:“他为何方才突然提起母亲?”
话音刚落,何蘅绾就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手臂的手陡然添了几分力。
“这是长辈间的事,你要真想知道,回去我和你母亲说于你听。”
马车上他们聊了许多,不过都没提起霍家有关的事。
到了将军府,进了殿,何蘅绾命婢女鸢尾去拿点下酒的菜,再弄点糕点。
何震岳看她忙前忙后,脑子一团糊,“皎皎这是作甚?”
“父亲,母亲。”何蘅绾给他们摆好席位,自己则坐在对面,“女儿想听听你们和霍家的故事,怕你们说的太累,才让鸢尾拿来酒和菜的。”
江玄筝笑着摇头,伸手轻点她额头。
“正事看不到你人,听长辈往日的闲话,你倒是个打头阵的。”
他们拗不过她,终是坐下来边吃边聊了许久。
“霍建同你母亲师出同门。”何震岳本不想说,生怕他家夫人因往事情伤,见她没什么表情,这才继续说:“你母亲虽为前朝郡主,但自生出起就被送进道观。”
“为什么送到道观?”何蘅绾发问。
江玄筝给她倒茶,“因为那时的钦天监说长公主诞下的孩子将会是亡国星,于是将我送进道观驱邪。”
何蘅绾拍桌:“简直荒谬!他们自己遇事不是常常说人定胜天?果真只有事不发生在自己家身上,就附和这些妖言。”
闷了一大口酒。
何震岳一愣,赶紧夺回来,指着她,嘴急:“你…你怎能喝酒!何时学的?”
“还不是父亲您在厨房地窖藏了那么多酒,你们上个月入宫赴宴……”酒劲儿刚下肚,她脸就红了,“我不小心掉下去,渴急眼了就抱着喝了几大口,醉了好一会,好在鸢尾发现我,把我拉上去了。”
期间她没发现何震岳在不停给她挤眉弄眼,都快把眼挤红了。
江玄筝一记眼刀刺向他。
何震岳不由得打个冷颤,结巴道:“皎皎你少胡说,为父何时藏过酒!定是你不知在哪偷的酒喝,喝醉了胡言乱语臆想出来的!再说,府里这么多人,你掉下去还能没人发现?”
“那日是祭祖节,下人们不是都被放回家祭祖了吗!”何蘅绾摇头晃脑地说。
江玄筝自是不信,朝鸢尾使个眼色。
鸢尾一脸为难,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了几下,迫于当家夫人的威严下,还是点了点头。
“好啊!”江玄筝拍桌而起,脸红脖子粗,插着腰,“医士们怎么说的?说你不能喝酒,你倒好,在厨房挖了个地窖。”
她不解气,直接一脚踹他肩上,“怎么!是觉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是吗?”
何震岳跟猫儿一样,弓着腰,就差四肢碰地傍地走了。
“没啊夫人,那地窖是怕生变故才命人挖的。”说实话,这辩词他自己都不信。
“自己偷喝就算了,还带着皎皎沾了这爱喝酒的恶习!”江玄筝拔出挂在墙上的剑,何震岳跳起来拔腿就跑。
何蘅绾一脸淡定地吃菜。
这场景,几乎是日日要上演的。
都说何家夫妻伉俪情深,在她看来,是这个父亲抗踹抗摔还抗劈。
追了好一通,他们坐回来的时候,何蘅绾已经将一小壶酒喝没了。
见此情形,江玄筝又提剑追了一会。
何蘅绾等累了,鸢尾扶着她起身,她喃喃:“今晚定是听不到后续了,那就明日吧。”
明日休假,不用进宫,又小醉,可以睡个安稳的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