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戌时二刻,杨允府内。

    杨婵望着信中内容焦虑不安,只因信中写道“亥时四刻,北宫朔平门外”

    她本以为最快也要明天才得与王邺相见,谁知今夜就要匆忙赶至朔平门,亥时宫内以实行宵禁,虽然杨允的宅邸位居步广里,行至朔平门没有城墙阻隔,但若是被卫兵发现,违反宫禁出行可是重罪。

    杨婵思来想去,若是今夜爽约,明天再找郭修恐怕也见不到王邺,机不可失。待到亥时三刻,她毅然走出宅邸,往朔平门方向走去。

    夜晚的洛阳城鸦默雀静,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鞋底与地砖的摩擦声。为掩人耳目,她没有提上灯笼,黑天墨地,月朗星稀,她只能凭月光辨识方向往前摸索。

    约莫走了半柱香时间,快到朔平门前时,果然看到一身着宦官服饰的人提着油灯站在墙边。杨婵急忙小跑前去“可是黄门侍郎王邺?”

    王邺提起油灯,照亮杨婵身侧,火光映衬的杨婵小脸,素齿朱唇,美艳动人。看的王邺这个太监都心动不已。

    “你是?”

    “小女杨婵,未央厩丞郭修是我表兄”

    “郭修说的大生意就是你啊,今夜寻我何事啊。”

    何事?杨婵听到这话有些发愣,难道郭修没和他说自己所托之事?

    “旺才表哥没和你说吗?自是带我引见陛下之事啊。”

    “引见陛下?我哪有这本事”王邺扭头就走,并咒骂郭修:奶奶的!我就知道这孙子没什么好事。”

    杨婵还以为王邺是想拿钱不办事急忙拉住他:我表兄帮你还了窦羡欠账,你不仅不还此人情,还想收钱不认人!”

    王邺一听这话急了“什么玩意?他狗日的郭修玩博戏出千,不仅耍赖,还跟窦羡旬植仗着人多痛打我一顿,我还没找他算账还欠他人情?”

    杨婵彻底头脑昏昧,没想到郭修竟是如此不靠谱之人。又不死心的问:我表兄可曾交予你两万钱。

    “我可一个子也没见着,他只对我说今夜亥时四刻到朔平门外等着,有笔大生意给我,就当向我赔罪。再说了,两万就想面见圣上?没有二十万钱,可连圣上的脚后跟都见不到。”

    杨婵在心底懊悔,果然找郭修这个不务正业的士家子弟就是浪费口舌,还被他骗去两万钱。但她又从王邺口中听出一丝别的意味。

    “若我能筹出二十万钱,大人可有门路让我面见圣上?”

    “这个嘛”王邺意味深长的发问:“不知姑娘面见陛下所为何事?”

    杨婵也不想绕弯子,“为请陛下释放赵缨。”说完又将右手伸入左手袖口处,取下手腕玉镯交予王邺。

    王邺细观手中玉镯,白果青色,晶莹滋润,其中凤纹惟妙惟肖,工艺世间罕见。

    “若能引我面见圣上,此镯当归大人所有。”

    杨婵心疼的看了眼镯子,这凤纹良渚玉镯是母亲赠与她的及笄之礼,她十分喜爱却极少佩戴,唯恐磕碰损坏。但死物怎可比人命关天,若能得见陛下,舍此镯也是值得。

    王邺拿到镯子爱不释手,一双浊眼久久盯着玉镯,随后提起油灯道:我于前方引路,姑娘可跟紧了。”

    杨婵紧跟其后,喜出望外,心想之后再找郭修算账,不过好在今夜这趟没有白来,与来时的小心翼翼不同,此时的杨婵跟在王邺身后大摇大摆的在宫内行走,偶尔会遇到巡逻的卫兵与侍诏黄门,但都看见王邺的脸便径直走去。

    可是越走杨婵越不对劲,直道行至钩盾署,杨婵忍不住发问:大人,往章德殿为何要行至此处?”

    “章德殿?我何时说过要去章德殿?”

    “什么?大人此行不是引我面见陛下?”杨婵声音尖锐。

    王邺十分不要脸的回答“我不是一早就说了,我可没那个本事带你引见圣上。”

    杨婵大怒,感情这一路又是白走了。“汝既无能,就将玉镯交还与我!”

    王邺却不理会她的怒吼“姑娘,这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狗阉奴!若身边有剑,杨婵恨不得一剑刺死这狗太监。

    王邺望向怒气冲冲的杨婵只□□两声:姑娘放心,我王邺虽好财但也不是你表兄那般拿钱不办事的人。

    他对着眼前建筑停下脚步。“姑娘面见圣上不就是为赵缨求情?我确是没有本事带姑娘面见圣上,但陛下将赵缨收押于北寺狱,管理北寺狱的黄门署长正是在下义兄。”

    她终于听明白了王邺的意思。“你是说,你可以带我入黄门署看望赵缨?”

    “没错。”

    “陛下不日便要下昭处死赵缨,我见不到陛下此时探望又有何用?”

    “那就随姑娘你了,不管姑娘进或不进,镯子我是不会还的。”

    狗阉奴!杨婵在心底啐了一声。跟着王邺走进黄门署。

    黄门署长正与手下在桌边玩六博,王邺见了走过去低头问好,二人只言片语,王邺便走回她身边。

    “姑娘,我义兄值夜看守,辛苦劳累,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是义兄呢?”他冲着杨婵挤眉弄眼。

    杨婵瞪他一眼,从袖中荷包掏出二枚金五铢交予他手中。王邺冲着黄门署长小跑过去。

    “兄弟辛苦了..只让她进去看半刻便是..诶..好,权当给兄弟们买点酒水.”王邺将一枚金五铢塞进他手中,回头对着杨婵:姑娘,你跟着我义兄朱卞走就行,我就在这等着。”

    他带着杨婵走向北寺狱深处,狱中环境不似她预想中的阴暗潮湿丶污虫遍地,反而工整有序,井井有条。

    待走至关押赵缨牢房时,朱卞说了声只有半刻时辰便退出去。留下杨婵一人站在牢房门前,赵缨蹲坐于牢房中央,眯眼休憩,虽披头散发,但神情肃穆,仿佛不像是置身牢狱,而是端坐于朝堂之中。

    唉,她望向赵缨模样,明明在沙场之上策马驰骋,意气风发。却总得小人馋毁,如今直言忠谏却落得如此下场,她想起郭修丶王邺那等贪财小人,就悲上心头。不禁自问,为何阿谀谄媚之徒高坐于殿,廉洁奉公丶中正不阿之人却落下牢狱之灾。

    牢房内外的二人,一人因女儿之身报国无门,一人因直言纳谏困囿于狱中。杨婵悲不自胜,连声音都带有些哭腔。

    “子昭..”

    子昭是赵缨表字,她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缓缓睁开眼睛。

    “红昌?你怎么会来这。”

    杨婵止住泣声:我本想面见圣上,求陛下将你释放,但遭王邺诓骗,收我钱财却只带我见你一面。”

    “子昭,今日在狱中安好否?可有受何刑罚?”

    “放心,我一切安好。”

    “大将军权倾朝野,朝中之事难由陛下做主,子昭你又何故出言激怒陛下呢,不过也不能怪你,如今四方多灾,陛下却只顾贪图享乐,唯有子昭忠言直谏却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陛下她..”赵缨望向两方,思忖片刻还是没有说下去。

    “只求还有忠良进谏,陛下迫于压力延缓时间,我一定会再想办法,请求面见陛下,让其收回成.”

    “不”赵缨出口打断杨婵的话语:不要白费功夫,红昌,你只于家中安坐,自能听到我平安归来的消息。

    杨婵心中知道赵缨只是出言安慰自己,刚想在说些什么,朱卞就走了过来催促她离开。

    离开前,赵缨眼神坚定的对着她说:红昌,不用寻求面见陛下,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

    离开牢房的杨婵百思不得其解,开始只当是赵缨安慰她的话语,但是临走前却又强调了一遍,难道子昭真的自有办法脱身?

    杨婵回到黄门署大门处才发觉大事不妙,王邺不见了!

    她转头质问朱卞却只得到王邺回屋睡觉的回答。这下她可糟了,没有王邺跟着,她一个人要如何从朔平门返回,若是被卫兵捉住,她可如何是好。

    这个该死的狗阉奴,杨婵一边四处警惕周围一边小心翼翼返回,脚步虚浮,生怕惊动巡逻卫兵。

    咔—,卫兵脚踩进不牢固的地砖中发出的声音,不远处的杨婵心提到了嗓子眼,而且闻其声还是一队人,火光由远至进,越来越亮,杨婵环顾四周,只有一个短小窄巷,且是个死路,没有出口,卫兵只要往里走几步,必定会被发现,不过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走进巷子最深处,身体紧贴墙壁,在夜色笼罩下,确实与黑暗融为一体。

    远处卫兵走来,她害怕的双腿发抖,余光瞅着卫兵一个个经过,好在火把不能完全照进巷中,没人发现最深处的杨婵,待卫兵全部走过,杨婵才终于安心,皇天保佑,自己逃过一劫。直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她才从窄巷走出。

    不知是不是在夜里呆久了,杨婵看着周围愈发清晰,甚至有些明亮,简直就像有火把照耀。

    火把?

    她大惊失色,刚顿住脚步身后来人就撞上她,她连忙转头,正是一名卫兵举着火把,她心想这下糟了,前日中常侍蹇胜叔父就因违反宵禁被城门北都尉曹达以杖刑活活打死。这此她估计要步其后尘了。

    沉默半响后,她见此人却不出声,心绪稍微平复后才观察起其样貌,身高约有八尺二寸,长身玉立,其眉如墨画,目如朗星。俊俏非寻常卫士。但确实身着卫兵服制,虽没带头盔,但观其冠与木簪皆是平常之物,难道是刚散职的卫兵?

    杨婵发问:汝是何人。

    他听到杨婵质问笑出声来,声音慵懒低沉:这话该我问姑娘才对,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姑娘若不能给出个理由,那就莫怪在下无礼了。

    杨婵知道如果解释不了,马上就要被他捉走,突然急中生智道:我乃是卫尉皇甫度小女皇甫婵,我在此作何还轮不到汝过问,劝汝赶紧离开,否则我就让父亲治你擅离职守之罪。”

    卫尉乃九卿之一,统率卫士守卫宫禁,此人面相不凡但终究只是个卫兵,希望卫尉的名号能将他吓住。杨婵装出飞扬跋扈的模样威吓眼前之人。

    “卫尉小女?”他看着眼前之人模样思考。

    “如何?知道了就赶紧离开。”非她瞎编,卫尉皇甫度的确有一女并与她同名,他一个卫兵总不可能见过卫尉小女模样。

    “如果在下是卫兵确实不敢冒犯姑娘,不过嘛”他坏笑一声就捉住杨婵左手。“小人官任中郎,今在虎贲中郎将麾下充门郎一职,你父卫尉可管不了我。”边说边把杨婵往外拽:公卿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姑娘违反宵禁出行,小人只好将你交予城门校尉处置。”

    杨婵大呼倒霉,怎么刚好就碰上个郎官。名中带郎之官都于光禄勋统领,但此人毕竟只是个门郎,换做平常她一定赞赏此人铁面无私,但如今情势危急,她却只能依旧装作趾高气昂:我父亲就算管不了郎官也是卫尉卿,属九卿之一,想报复你一个小小门郎也是轻而易举,你现在放手我还可饶你一命。”

    他听到杨婵威吓却仍将她往外拖拽,“卫尉要杀我的确易如反掌,但在下以身证法,也可青史留名,只是可惜了姑娘,马上就要受皮肉之苦。”

    “不知姑娘可曾听闻前日曹达杖杀蹇胜叔父一事,当时小的就在旁边,哎呀,那是真叫一个惨不忍睹啊,整整六十杖,打的那人血肉模糊却还不死,硬是撑着口气等血流干才咽气,不过姑娘你身子小,应该打个十五杖足以,能少受些痛。”

    杨婵听完这话再也装不下去,只用尽全力想将手拉出,急的都上嘴去咬,却仍是被拖着走。“我已知错,再不敢犯了,权且行个好,绕我一次,大人,大人相貌非凡,将来必大有可为,何苦意气用事啊,大人!”

    听着杨婵的求饶他更乐了“不知姑娘见过秋菊否?那蹇胜叔父的屁股就裂成秋菊般几十片啊。”

    杨婵听到这话一阵恶寒,她在离经叛道也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姐,哪里想过那般血腥的事,更别提这事马上就要发展到她身上,她现在只觉身前这人乃是玉面罗刹,要将她送入阴曹地府,她连咬带踹,手却拉不出丝毫,急的大喊:救命啊!救..呜..”

    他一把捂住杨婵嘴,笑意更甚“姑娘在向谁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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