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被掩住口鼻,但手脚却还在拼命挣扎,但无论她如何闹腾,身后郎官确是纹丝不动。
许久后,身后男人似乎注意到她情绪稍微平复,不再乱动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把姑娘放开,姑娘可不要乱跑?”
杨婵乖巧的点点头,但身后之人手刚一放开,她便立马往前逃窜,被他禁锢的久了,再加上心中恐惧,竟连路都有些不会走了,身着白衣的她蹦蹦跳跳,好似刚从猎人陷阱中脱困的白兔。
看到杨婵逃窜,他也不急,闲庭信步就追至身后,一脚踩上杨婵襦裙,她就像刚要起跳的兔子被人从后揪住了尾巴,整个人双脚离地,向前倒去。
啊!杨婵摔倒在地,吃痛不已,脸上额头都有些红肿,手腕也被擦破了皮。
她终于明白此人是在戏耍自己,根本不打算将她交予城门校尉处置,否则自己刚刚大喊救命时,他就不会掩住她嘴,不让卫兵被她吸引。
她起身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看向这名门郎,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招,如今跑又跑不了,打更是打不过,且自己犯罪在先,虽然心有不平但也只能出口询问:你这门郎到底想干什么。”
“姑娘可知除了尚书郎和议郎的郎官为何被称为山郎?”
答非所问,杨婵只觉她莫名其妙,但也只能任他说下去。
他继续道:如今人已山为财用所出,富豪之郎可时常外出玩乐,而似我等贫穷之郎,却终年不得休假,不瞒姑娘,小人已是连值四月,未得一天休息。
搞了半天就是要钱是吧?一开始她还真被他唬住,以为他是个廉洁奉公之人,原来还不是郭修丶王邺之流。
早知如此,她就早点掏钱,还省的摔刚刚那一跤,她本想掏进怀内荷包,转念一想,从袖口处拿出一小串铜钱,约莫有四分之一贯。
递给他时还鄙夷的骂道:哼,贪财小人!上至大将军下至你这看门中郎,全是如此,朝廷安能不衰败?”
他不理会杨婵的言语,但也没接过她递来的五铢钱。
嗯?杨婵踮起脚尖,把那串钱往他眼前摇晃。
“怎么,汝还嫌少?官职不大胃口还不小啊?我出门着急,可就带了这些。”
“不要拉倒。”她刚欲将钱收回,手腕就被他抓住。
“姑娘刚刚逃窜时,身上明明有金币碰撞之声,可却拿着这点铜钱打发在下。”
她怎么听不到什么声音?只觉此人一定是在诈她,“胡言乱语,你如何能闻金铜之分?”
他狡黠一笑对着杨婵说道:铜矿之声低哑沉闷,金矿之声清脆响亮,小人耳朵灵,自是能听出来。
狗耳朵吧这是?杨婵只觉此人笑的十分欠扁,仍狡辩道:真的没有,是..是你听错了。”
“哎呀”他装作叹气一声,欺身向前。“我与姑娘以诚相待,姑娘对我确是满口谎言。”说罢想将手伸进她怀里。
她哪能然让陌生男子将手探进她衣内,忙退后一步打断他
“等等!”她小心翼翼掏出荷包,将荷包紧紧攥在怀中,依依不舍的将小手伸进去摸索。
本来只想给一枚,她一咬牙拿出五枚,放在他伸出的手上。可他却仍是巍然不动,伸出的手也滞在空中,只保持着脸上的坏笑。
他眉语目笑在她看来却如同索命鬼一般。
又是拿出五枚,十枚..
还不够?!她也不再计数,只将荷包往他手中倒,双手死死握紧,生怕小荷包被他抢走。
约莫倒了一半,他大手中已是金光灿灿,可他确仍是不知餍足,笑意更甚。
杨婵欲哭无泪,只想此人见好就收。难道..他想要全部?这是她从小到大辛辛苦苦做木具售卖攒来的,难道今日竟要全部落入狗口?她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荷包,带有一丝不舍。
他见杨婵只恋恋不舍的盯着荷包却没有动作,也不废话,一把抢过她手中小荷包。
拿来吧你!
呜呜..┭┮﹏┭┮,她荷包里有约莫百枚金五铢,被郭修骗取二十五枚,又被王邺拿去自己的镯子,如今这个索命鬼更是将她荷包全部抢走,她欲哭无泪,只想赶紧离开。
“荷包,至少把荷包还我..”
他充耳不闻,只将金五铢一个个装进荷包,仿佛已经是他所有之物。
畜生!她在心中暗骂,转头又看了此人一眼,牢牢记住他模样,回去后一定让父亲弹劾他!
她刚扭头要走可还没两步又被身后人拉住。
“我已身无分文,汝还不知足?!”杨婵这下是真怒了,自己多年积蓄都被一扫而空,他却还不满足。
等等,她都两手空空却还不肯放过,难道他劫财之余还想劫..
一想到此,她顿时慌乱无措,六神无主,整个人蜷缩在墙角。“我是卫尉之女,你敢..无礼,我..”
他看着躲在角落蜷缩成一团的白兔,无奈笑道:姑娘以为我是何人,我伸手不语,不是因姑娘给的不够,而是给的太多。”
啊?她将埋于双膝的头微微抬高瞥向他。
只见他手中金五铢尽数装于荷包,只留一枚,他把玩手中金五铢,拇指一弹,这枚钱就跃至空中,他快速拔剑,仿若极昼白光撕开夜幕,杨婵都没看清他挥剑,剑就已被收回鞘中,空中金五铢一分为二,一半落入荷包,一半安稳降至他手中。
“不义之财,萧某安能取之,半枚金五铢再加上这二百钱,足够萧某向上司告假一日。”
他将荷包递还杨婵,杨婵望着手中失而复得的小荷包,欣喜若狂,仔细打上鸳鸯结,又放在手中垫了垫,才收进怀中。
刚刚她真是目不识人,他竟是个讲原则的贪财小人。杨婵满脸带笑,起身就往回走,生怕他反悔。
本来自己还担心钱全都被抢走,自己却连圣上的脚后跟都没见着。如今只是少了半枚,珠还合浦的感觉让她心情大好。
“姑娘请慢!”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叫喊。
“汝有何事能否一次性说完?”杨婵真是受不了这爱卖关子的人。
“我所求之物姑娘已给予,可姑娘所求之事却仍无望。”
这爱卖关子的人说话也是不知所云,“你知我今日进宫何事?”
他将那串铜钱收进怀里,走向杨婵。
“我不但知道姑娘所求之事,我还知道姑娘并非卫尉小女。”他将脸贴近杨婵。
还钱之后,他的脸在杨婵看来顺眼许多,甚至有些英俊。难道他见过卫尉小女模样?”
“你..你如何得知。”
他回答的却不是杨婵身世,而是道出杨婵为何进宫。
“姑娘是从北寺狱而出,北寺狱非一般昭狱,是圣上为避外朝审查复议亲设,关押的都是陛下亲自下令逮捕的重臣士大夫,如今朝中因惹怒陛下而被下令收捕的唯执金吾赵缨一人。”
他将火把靠近杨婵脸侧细细端详,“姑娘半夜携巨资入宫,应该不是只为见一面执金吾?想必是要请求面见圣上但苦于无有门路?”
杨婵没想到他三两句就道出自己进宫原由,“我从黄门署出来你就一直跟着我?”
“只是碰巧看见罢了。”
她疑虑问道“难道你一个小小中郎能有办法引见陛下?且你如何得知我不是卫尉小女。”
他端详杨婵脸庞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传闻五经博士小女杨婵,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
“在下遍观洛阳,能经此夸赞者,唯姑娘一人。”
这突如其来的赞赏让杨婵脸颊微微发红,“你别以为奉承我几句,我就会信你,你不过是个看门中郎,如何能得见陛下?”
刚被郭修和王邺诓骗过的她十分警惕,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人。
“张矜义子乔岱,与我乃是同乡同门,我可将姑娘..”
“停停停!”杨婵听到又是张矜义子赶忙打断。“我今日就是被张矜义子王邺诓骗,收取我钱财,却只带我见赵缨一面,我可不会在信什么张矜义子。”
“王邺算是什么东西?”他不屑回道:张矜二十多个义子,王邺不过其中泛泛之辈,我同乡乔岱乃是屯骑校尉,身为北军五校之一,手掌实权且是张矜心腹,日夜伴于张矜身侧,岂是王邺之流可比?”
杨婵听到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但是又想起临走前赵缨对她说的话,一下犯难起来。
他见杨婵似在犹豫,便又开口;姑娘是信不过我?在引姑娘见到乔岱之前,我不会收取姑娘一分一毫。”
杨婵连忙摆手解释:非也,只是我从北寺狱临走时,赵缨曾多次嘱托,让我不要寻求面见陛下,她自会平安归来,我是怕赵缨自有办法脱身,而我却浪费金钱做无用之功。”
听到这话的他也沉思起来,“原来如此,姑娘这话确是让我想到我嫂嫂,她那日归家彻夜哭泣,我跑去询问,她只道是思及我兄长,太过悲伤,让我不要担心,她一再嘱托,我便回房睡去。”
啊?杨婵纳闷,他话题转的太快,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嫂嫂之后呢?”
“我白日起身,嫂嫂便上吊自杀了。”他眼神哀愁的说:我将此事告与姑娘,就是想提醒姑娘,力所能及之时不要袖手旁观,待日后定会追悔莫及。”
她听到这话思考了一会,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赵缨若真有办法脱身,人无事就好,她钱花便花了。
若赵缨只是出言安慰自己,她果真无动于衷安坐于府上,待至行刑之日,她就悔之晚矣。
想到这后她下定决心。“好,就请阁下引乔岱与我相见。”
他也出言允诺,“明日午时,请姑娘于步广里东北群郗等候,我亦请乔岱与姑娘相会。”
他告知杨婵时间地点后转身欲走,杨婵又叫住他询问姓名。
“小女杨婵,表字红昌,不知阁下大名。”
他并未回头,径直走去。
“襄阳萧奉,萧仲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