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二)

    顾朝从书桌上找出笔芯递给她,槐熙抽出几根折成几节小段。

    “你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吗?”她忽然挨近,抓住顾朝的手。

    因为刚才的运动,她的额间还在不断淌着汗。

    一双温热湿黏的手包裹住顾朝白皙修长的手指,几条黑蛇溜进他的手心。

    贴得太近了。

    二人都坐在地上,槐熙的脸在他视线中不断逼近,抬眸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她麦色皮肤的脸上淡白的绒毛。

    他不自觉收回视线,尝试将手抽出来。

    槐熙有些狭长的眼促狭一笑,随后狡黠地眨了眨,汗水从她的眼睫上淌落。

    “没关系,我教你。”

    槐熙握紧他的手。

    她的身高与顾朝相差无几,此刻坐下靠在一起,几乎脸挨着脸,两条长臂从后伸出环住少男劲瘦的腰,紧贴着他的手臂。

    刹那顾朝手中的笔芯燃烧起来,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温度顺着手臂,流过血液,传到心室,连带着半截小臂如被电触般微微发麻。

    他的脸颊微微发红。

    可也就那么一瞬,手中的黑蛇不停地挣扎,疯狂往他体内深处逃窜!

    冰冷滑腻的蛇鳞刮过他血肉,他眼瞳里的光黯淡下来,脸色变得苍白。

    “你要自己……”

    耳边一阵嗡鸣,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槐熙的眉眼笑得更厉害,顺手捡起手机,刺白的闪光灯被打开,将摄像头对准他。

    “导演……”

    黑蛇在他的身体里盘踞,往逼仄狭小的地方流窜,他的理智濒临失控,苍白潮红脸上浮现一抹苦涩与痛意。

    门外喘息声不止。

    母亲卑微赤裸的身体出现在他脑海里,难堪,无措,羞愤的情绪充斥在胸腔中,身体像被万只蚂蚁爬挠般难受。

    他看向槐熙,投向紧张的目光。

    “讨厌我吗。”

    冷淡的声音响彻耳畔。

    他难受地点头。

    讨厌。

    甚至是恶心。

    讨厌她虚伪的笑容。

    讨厌她时不时投来的轻蔑的目光。

    讨厌她自来熟不要脸地闯入家里,又自以为是带着笃定的口吻让他签下这份不平等的合同……

    顾朝顺着她的话语心底列举她的罪名。

    每多想一条,便对她增添一分厌恶。

    “那就看着我。”她低声道,声音轻柔又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如森林深处糖果屋里的女巫诱惑着他走入门内的万丈深渊。

    那双如琉璃般透明褐色的眼眸倒影他狼狈的身影,他像照镜子一样抚摸自己,情不自禁模仿母亲的神态,一举一动。

    明明“性”令人痛苦万分,又为何装作轻松愉悦的模样?

    母亲,您真的幸福,快乐吗?

    他的灵魂在这一刻与母亲完全重合,像感染上艾滋的病患,从皮肤溃烂到身心。

    汗泪流淌,白光莹莹。

    他的胸廓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跌宕起伏,汗液打湿他肌理分明的胸肌,泛着柔白的珍珠光泽。

    终于在一声短促的喘气里,如被拉断的琴弦,戛然而止,此后是一阵细碎的回音荡漾。

    宛如一阵清爽的晚风吹拂耳畔,飘来窗外的石楠花,白嫩细小的花瓣落在他极白的两腿之间。

    槐熙结束录屏,起身坐到床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将白蒙蒙的烟圈吐向顾朝青涩纯欲的脸。

    顾朝低咳一声,整张脸模糊在烟雾里,声音清冷地好似缥缈架雾乘去的谪仙,连带与她的距离也拉长了许多。

    哈哈,就是这般仙人也让她吃到了。

    槐熙轻嗤着衔起烟吞吐了一会儿,随手将烟蒂摁进顾朝摊开的书本上。

    笔记清隽干净书页上霎时溅起猩红的火星,留下了褐色的烙痕。

    *

    屋外漆黑一片,雷鼓般震响的鼾鸣在客厅有一会儿停一会儿地响起。

    槐熙压低步子走在一片狼藉的地面。

    她怕惊醒熟睡的女男,没注意脚下,顿时从脚底往小腿上传来一股古怪的黏腻感。

    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她心底由生。

    借着微弱的月光提脚往鞋底看去。

    我劁,恶俗啊!

    她立刻意识到鞋底的东西是什么,视线飞快往沙发扫去。

    仅仅一眼,她觉得自己眼睛快要瞎了。

    沙发上呼呼大睡着一只肥猪。

    闷热的空气蒸地猪发出难听的叫声,猪身淌落大把大把的汗水,稀少油腻的头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恶臭。

    与一旁身姿优雅,容貌姣好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呕。

    槐熙赶紧移开目光,避免自己再看那张丑脸要吐出来。

    劁!

    她有些无语地看向女人,搞不懂她图什么。

    那男的睡相还极差,一边翻着猪身,一边用粗短的手指抓挠大腿。

    槐熙往地板不断摩擦鞋底,将他祖宗十八代在心底骂了个遍。

    方才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

    骟!骟!骟!

    你给老娘等着!

    她唾骂几声,瞥了一眼旁边瑟缩发抖的女人,抓了抓散乱的黑发,最后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

    外面天色已黑。

    临海市位于南方的海滨,傍晚时分依旧炎热。

    槐熙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盒,盒子里还剩着最后一根烟。她斜靠在公寓走廊的栏杆,又拿出金属外壳,纹刻着桔梗图案的打火机,指腹微动,火苗“噌”地一声瞬间将烟点燃。

    槐熙有些烦闷地将其咬进嘴里。

    腥潮的海风拨乱她的发丝,浓密的黑发向后凌乱地飞扬与漆黑的夜空融为了一体。

    缓缓吐出一口浊烟,她迟疑地找出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

    顾朝住的公寓虽然偏僻无人,但顺着倾斜的路坡往下而去,是热闹的商业街,槐熙站在走廊可以看见外面沿街明亮的灯火。

    耳边母亲不停念叨着,她在这里闻到从远处飘来烧烤摊的孜然香。

    肚子很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头顶一轮弯月高悬的夜空,如纸上泼洒水墨的夜。今晚难得不见星星。银辉从厨房敞开的窗户洒入客厅,清白如水,落在沙发上顾云的柔和的面庞如罩上一层发亮的薄纱。

    她盖着顾朝房里的毛毯,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瑟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而次卧里,顾朝将脸深深埋入双膝,在床边坐了许久。

    细长清瘦的躯体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乌黑的发丝垂落,映衬光洁的背脊,如古罗马静屹哀默的雕塑。

    只有膝下的呼吸声细微起伏,证明着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深邃黝黑的星眸盯着水泥地板上的石子粒,他的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闷。

    可幻想中,母亲撕心裂肺的痛苦,震惊,崩溃的面庞在他脑畔不断浮现。

    他多想母亲看看他的狼狈,然后抱住他,亦或是掌捆他,流下悔恨的泪水。

    地面凉得他心底一点一点发苦,脊背微微发颤,残余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了,他垂眸发出低笑来。

    直到门外久违响起声音。客厅爆发争吵声,接着是重重关上门板的闷响,最后母亲对他的呼喊声刺破门上锁后的沉寂,他才支撑着微微发麻的双腿站起身。

    顾朝捡起地上的校服走出房门,母亲靠在沙发上,客厅的灯还没有打开,她披着毛毯,一半脸在月光里,一半脸在黑暗里。

    “我叫你,做什么半天不应?”

    她先是淡淡地发问。

    而后眼神变得锋利,眉头一皱,不等顾朝开口,讽刺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对你不好就赶紧滚,住老娘的房子花我这么多年钱,给我摆什么臭脸?”

    “妈,我没……”

    “我没你个蛋子,赔钱货,长着一脸衰样竟败老娘财运……”

    顾云不想听他的解释,只顾自己讲着,不同刚才她对男人的温声细语,此刻她的声线粗了许多。

    顾朝几乎要被这些刺耳的言语吞没,心脏传来闷闷的钝痛。

    他强忍心绪道:“妈,对不起,有什么事能晚点说么,我想,先去洗澡……”

    “洗澡?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平日就你最洁癖。”她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眼神,像是觉得这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发酵,他被这句话激起久违的情绪,低眉顺眼,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妈,这次考得不是很好,不自觉就学到这么晚了。”

    “哦……”

    顾云还想说点什么,房间的灯突然被他打开,老旧的灯管闪烁几下,发出一声绵长的哀叹,明亮的灯光将客厅里的光景照得一清二楚。

    顾云眯起眼,下意识抬手挡住突如其来的亮光,敷衍道:“算了算了,你去洗吧。”

    说完,没再看他,起身抱走毛毯。

    顾朝有些失望地盯着母亲的背影,攥紧衣物的指尖失血发白。

    顾云突然回头。

    “对了,你给我的毛毯谢了。”她抿下唇,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握紧的手微微松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顾云说完,不再分给他一眼,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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