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日夜兼程,两人打马乡野不入城门,为得是不出七日至国线。
遥看江水细细镌刻烟波,一山叠过一山转逝隐没在小雨淋淋漓漓间,叫人看得眼迷离。
此间此景,两人由知,应是到边境了。
边境之线,多有异国买卖在此交易,因此便鱼龙混杂了些,虽说有重兵把守,但也有不怕死之人预某挑起纷争,又或异国商旅使用特权行便利。
两人一并入城门,得知此处官差更是猖狂,便换了身衣裳才过城门。
入了城门,前往街市,两边竟划分为物品、牲畜……与活人。说是活人亦无异于死人,衣衫褴褛遮蔽不住的脓包,瞳孔空洞坦露的沼气,阵阵恶臭窜入如惟的鼻腔。
如惟吐了。
这样的买卖顾识见过几回,好待是忍住了恶心,将如惟扶至一旁关切道:“越往前品相越好,就没有怪味了,咱走快两步,好吗?”
实在不是顾识不顾如惟感受,而是,陈述一个事实,毕竟对于顾识这种不会安慰人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什么?品相越好?这……这是个什么话?”如惟杏眼扫视过身前一片,喉咙一股炽热。
又吐了。
往年立夏时分,府上莲子熟时,池上一叶扁舟一袭紫袍,而如惟立于桥上笑眼看着。
看着哥哥给自己摘莲子。
如今,嬉笑化作一地呕吐,如惟眼帘微落,泛起丹色一片,汪洋愈要倾盘。
“殿下,冷静些。”顾识凌厉的声音将如惟思绪拉回。
自己是奉旨和亲,岂能在外丢了颜面,这般哭哭啼啼皇兄见了只会担心,如惟暗道,绝不能让皇兄失望。
如顾识所言,越往前买卖的物品品相便会越好,如惟疑惑不已,千言万语汇成一个眼神,刚想开口,就被顾识一个摇头给制止了。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安顿下来后,如惟愤怒不已的质问顾识。
“殿下,这可不归我管啊!我估计是北方那边逃下来的。”顾识虽猜得一二,但也不敢真的开口。
自幼没见过如此惊悚一幕的如惟不敢相信,在自家王土上竟有这样的买卖,当即决定要前往查看。
查阅典籍,不如纵观如今。
如今,由于北方政权更迭频繁,烽火连城百姓苦不堪言,而王室宗亲借此机会挑起南北对立,在北之南人,嫁娶通婚之北人,一概沦为如牲口一般。
为了巩固自身皇权,立旨:每户每代需献一名青壮年人,替贵族办事;而女眷一并荐于贵族,且路程、工作的器具马匹等费用皆需自备。
在皇权的笼罩下,阶级固化愈发明显,而一些百姓不堪负重,有些能逃的都往南去了。
而逃亡之际,幸运的便入籍别国,不幸便成了流民。
在两人入城之时便有一个身影一直注视着。
这么明显的跟踪,顾识一开始就发现了,而如惟应伤心大抵是忽略了,至于为何不上前阻止,原是怕来者不知何人,而大街上人多眼杂要是动起手来也不方便。
风吹得枝叶作响,风愈急,树下的身影便更急,苦着一张脸踱来踱去。
“等我们吗?”如惟压着声音幽幽地说道。
“哎呦喂!”身影显然是被吓到了,一不小心向树上撞去。
“哇!你亏心事做不少吧。”如惟调侃道。
“我没有,真的!”言毕,还真发了个誓。
此人行踪鬼祟,但行为举止却于孩童无异,顾识望了眼如惟,忽觉两人倒有几番相识,十七的年岁,七岁的脾性。
那人继续说道:“本人是知府里的小吏,名为温如,我看你们一来这,看到那些市上的人就不适,我就知道你们不是这的人,我就想问问你们去哪。”随后又补充了句“我知道这样唐突了,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你先说。”先探底,再言道,这是顾识的风格。
“本人家中有一妹妹,自北南下已二月有余,按理来说是到了,但我还没收到她的消息,就希望你们要是出去的话,可以帮我留意一下。”那神情不能说有三分假,只能说有十二分真。
听了温如这番话,如惟似要开口又被扯入自己的思绪里,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跟杂草没有两样。
“到了?怎么?如何来?进城门吗?不是要户籍吗?”这样的话顾识还是吞进了肚子里,毕竟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信。
“你找的哪家爷,带你妹妹来的。”顾识这么一说,如惟莫约也猜了个大概,收起了不该有的神情。
“可是……嘶,内叫什么来着,足有八尺吧好像?”顾识佯装思考着。
“哎!对,就阿册内老爷。”温如应声。
看温如一副北方长相,加之妹妹是北方来着,大概也只会找回自己人搭线。
“我远房表妹也是找得他!可不,人不见了,我这便与我姐姐一同来这了。”顾识打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其实顾识不想多生旁枝,但显然,如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了这话的温如如迎曙光那般迎了句:“要不我们一同去讨个说法?”
“哦!原是你怕自己一个人去!”
温如听了如惟的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未等说出个什么,就听见顾识帮腔道:“顺便嘛。”
丹色大门两侧林立了一拨人马,石狮睥睨着所到之人,其中一个有点儿话事权的跟里头的小厮告了几句听不懂话,随即便将顾识等人不太友好的送了进去。
“尔等,匆匆忙忙而来,可是对我家大老爷不信任!。”
闻言,顾识瞧见一个异域长相的人横坐在阶上。
“我就是太想我妹妹了,没有别的意思啊!”温如拧眉吐言着。
横坐在阶上那人单手拎其一坛烈酒往口里送了几口,擦了把嘴仰天大笑,也不废话直接便道:“那个是你妹妹。”
一旁的小厮递过一纸文书,温如指着其中一行激动道:“温年!”又报了籍贯、年龄等。
那人思索片刻:“三十两银子。”
见温如愣住,便又说道:三十五两!”
温如连忙叫停,连忙答应说回家凑钱,便不敢多言连忙将两人拉出府邸。
回至客栈,顾识窺得乾坤便开门见山说道:“温大人,莫要做戏了,有什么话好好道来,”
“啊?”温如不知所云地看着顾识。
“温大人你是换了身衣裳了,但你好待做戏做足些,你脚上这双靴子上的花纹是三年前姑苏绣坊独有的,且是量身定裁,试问一个刀笔吏如何置办得起。”
被顾识一把戳破,温如也不意外毕竟自己也没有真的很想做大戏,看在与李问焉的交情上,才应了这个差事:
解决此地的燃眉之急,顺便带李如惟看看平时看不到的深渊。
在两人入城前,温如已查到阿册那的底细,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竟是跟知府勾结,但苦于兑国如今是开放友好商贸交流,与阿册那的身份,还未有所行动。
温如将近日所查到了的信息与两人一并吐露,方才那点儿胆怯霎时无存,转向的是冷静的神色,具有条理的谈吐。
“你可有公文。”
温如闻言便摇头说道:“此事,太子殿下希望不留痕的解决。”
如惟追问道:“没有公文,你让我们如何信服,而且,这听起来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皇兄为何交于你手,你又何为答应。”
“可有什么手喻。”顾识补充道。
温如在袖口使出一张书文,两人接过端详片刻。
眼见文书纸张通体程鹅黄,下手摩挲几下纹路深浅不一实则有一定的规律,展开可见字迹清瘦不失笔力,字间工整。
而右下角盖有独属皇太子李问焉的印章。
确是皇兄执笔,如惟虽能辨认,但不知如何处理此事便将目光递入顾识眸子。
“那依温大人所见,我们下步该如何行动。”
温如有了顾识这么一句合作的话,便把自己计划脱盘而出。
“不成,那些都是野蛮人,不会和你好好交涉的。”顾识将温如的计划一概否决。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救人一路将其抓捕。”顾识继续说道。
“可还是得以两国友好为主,下手轻些,而且我没有捕令通文。”温如慢条斯理说道。
说罢还泡了壶茶。
顾识也不与其客气,往里行至一寸拿起茶杯便饮了口茶,继续说道:“你直接去然后上去就自报身份,跟人讲道理,然后他们就跟东扯西扯,就为了请他们退一步?”
言毕,神情不屑继续说道:“他们看你一介文人,不得把你欺负得不成样子,再者说,你要是处理不成,还不如直接交了三十两把人带走别管得了。”
温如神情闲然,以示顾识继续。
“我和如惟去救在城内的流民和温年,你……。”
“到可以一试,那后续出了什么手续上的问题该如何。”温如此刻才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你就跟皇兄说是我的意思呗!”如惟抱剑倚在一旁说道。
至此,温如目的达成,既有计谋又有人考虑后续收尾工作,毕竟朝堂的俸禄可不是容易收的,万一事成拿自己开刀就真的是吃力不讨好了。
烛光暗暗淡淡照壁,倒影出各怀鬼胎的两人。
方知府佯装着感伤的表情向那高大的背影道:“哟,您看这世道难,我这当然是想多存些棺材本,都是生意人,您看咱们合作多年我不是也该有些升华。”
说是升华,实则就是说得好听想要升价,自昨天有一名男子自称也要效仿阿册那的生财之道,向方知府付高银子想要垄断这个边境之城——银屏县。
方知府就是想要三方赚,朝廷的、两方商人的,自作聪明打算先哄着新的一方入城,再稳住现在的盘踞在这的势力。
殊不知自己步子太大扯着胯了。
那道背影不动声色,少顷冷笑道:“和气生财嘛,明天相约银屏楼好说上一番。”
由于是背对着,方知府根本看不到那人眼里已经起了杀意,更想不到那人心里念着要把自己拉下台找个听话的。
随后,假扮商人的温如很快就接到了方知府说明天交谈的地点,立即向顾识两人商讨。
“会不会太顺利了。”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按原计划,我跟殿下去救人,你去刺杀阿册那,必定要有几个当差的在门口,要他们指证是两人酒后比试伤了对方。”
李如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思索片刻道:“那个……温大人你武功如何。”
“温某自认为还是可以的。”
闻言,如惟继续追问:“改日,较量一下呗!”
温如倒吸一口气:“好好好,到时候再说吧。”
随后便看到顾识一脸:你怎么知道哄着答应就好了的表情。
关于如惟喜欢找身边人比武的事,问焉早就告知过,若是不应,怕是得叨到不知何时,毕竟在平生十七年间,根本没出去过,连郊外都没去过,每日都是看着那些人,如惟有些性子也正常。
李如惟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席间的眼神交流,沉浸在了外出的喜悦了,自己曾听李问焉,说自己有个表姐自幼便送去三清山习武,现如今下山仗剑天涯去了,自己好生羡慕这样自由的意气风发的活着。
可惜。
这会将要从一个牢笼去向另一个牢笼。
一生都将演一出这样的戏码,问心,定是不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