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涣叹气,常湛忙岔开话题,笑道:“如今人人盛赞言四侠英勇无敌,提亲的拜师的排出山门外,真可谓弥蓝山首席得力当红弟子。”
见腾白大笑,言崇叫嚷着来抓常湛,笑道:“三哥比之先前更坏了,哪里学来的荒言怪语?”
常湛躲去白涣身后,笑道:“自然是我家娘子教的。怎么,言四侠又要找掌门师姑评理?”
白涣推言崇道:“只怕评理不成,反被教训。”
言崇笑道:“掌门师姑才懒得骂我呢,只会说,‘言崇,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一语未了,大家俱已笑倒。
兄弟四人玩笑一回,腾善起身道:“三弟也累了,让他歇着吧。”见白言犹立不动,啧道:“愣着干嘛,都回去啊?”
两人对望一眼,言崇拉住常湛笑道:“大哥自己回去吧,我还有话同三哥说。况掌门师姑不在,有我陪着,省的三哥寂寞。”
常湛抽手推开言崇,笑道:“很不必。”
言崇回身将常湛抱住,笑嘻嘻道:“多日不见,人家真的有话同三哥说嘛。”
腾善见状叹了一声,点指笑道:“你们啊,都不是孩子了,还这么顽皮。”说着便欲离开。
走到门口,忽儿转身笑道:“想起来,方才谦儿吵着要和祖母同睡,贤儿益儿也有好些话跟你嫂嫂讲,我回去也是多余,不如,”
白言上前一把拉住,齐声笑道:“大哥这就对啦。”
腾善挠头一笑,忙将门窗掩好,拉常湛重新坐下,轻声道:“掌门师姑当真不曾提及黄紫白衣人来历?”
见常湛含笑摇头,白涣凑上来道:“他们同弥蓝山到底有何关系?当日宝藏既已开启,掌门师姑为何弃之不理?”
见常湛依旧不语,言崇急道:“三哥,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常湛笑道:“无可奉告。”
腾白言对看一眼,忽然一同扭住常湛,齐声笑道:“揍他!”
常湛抱头乱窜,笑嚷道:“我是真的不敢说啊。”
四人正闹的难分难解,忽见冯二中目瞪口呆立在门口,登时愣住。
尤其腾善,笑容凝固,尴尬的整了整衣衫,结巴道:“冯掌门有什么事?”
冯二中满脸古怪,一指宝剑,讪讪道:“啊,穗子不见了,遍寻不着,想是方才吃饭落下的。”
白涣忙张罗道:“快帮忙找找。”
找了半天并无所获,冯二中回思片刻,自语道:“明明上山时候还在,难不成丢在山道了?”
常湛忙挑灯道:“咱们去来路瞧瞧。”
白涣阻道:“你歇着,我去就好。”说着接过灯笼朝外走。
忽听言崇道:“二哥,我去吧。正好,我,我有话同冯掌门说。”
见冯二中一言不发转身出去,言崇忙挑灯追上。
离开揽月阁,走出不远,冯二中道:“明日再找不迟,言四侠请回吧。”
言崇不答,只默默跟在冯二中身后。
行至台阶下,冯二中忽然加快步伐,言崇见状鼓足勇气道:“冯师姐,蓬莱岛束大侠品貌端正,且两家素来交好,为何你坚拒不受?”
冯二中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盯着言崇,冷笑道:“怎么,言四侠连我的婚事也要过问?”
言崇恳切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觉得,师姐若为我这样的人自毁良缘,实在不值得。”
冯二中良久无语,低头轻抚剑柄,黯然道:“言大侠既有此心,为何又婉拒京城贠家?听闻贠府老大人辗转托告萩王保媒,”
言崇惊讶截话道:“贠家?我并没有听说啊?”
冯二中道:“贠家姑娘在天目山赏茶大会上对言大侠一见倾心,”说到这里,忽然转身便走。
言崇抢上阻住去路,摇头急道:“我不会答应的。”见冯二中缩身向后,忙也退开两步,红脸道:“掌门师姑说过,不会逼我。即便此生孤老山中,也是言崇咎由自取,可是,师姐不一样,”
冯二中含泪笑道:“有什么不一样?冯二中一生之幸便是拜入峨眉,做了师父的徒弟,今生今世,再无他念。”
言崇心中一阵酸楚,轻轻点头,哽咽道:“言崇无颜奢求师姐原谅,但今生今世,愿为师姐,哦,不,愿为峨眉粉身碎骨。”
冯二中转身垂首,泪如泉涌。
次日一早,冯二中才梳洗了出来,见常湛将剑穗寻回,不好意思道:“若是旁的也罢了,只这穗子乃家师亲手打就,实难割舍。”
常湛道:“云飞理会得。”
冯二中点点头,又道:“还要劳烦云飞师弟同两位师兄说一声,咱们今日便要回去。”
常湛笑道:“若山中无事,就请三位女侠多留两日。我家大哥大嫂言说,要在霁月亭宴请贵客。还有二哥二嫂,受西川镖局姜总镖头之托,要好好答谢冯掌门。”
冯二中笑道:“自己人,怎底客气起来。况都是小师叔的功劳,咱们不过奉命行事,实在不敢邀功。”
常湛笑道:“话虽如此,只是里头夹着包姜两位老英雄的话,还请冯掌门赏光。”
不等冯二中答话,忽见武四有冲进来急道:“常三哥都说的这么恳切了,掌门师姐就答应吧。”
一见武季,冯二中皱眉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们来。”
季赛珠一缩身,推武四有道:“六师姐的意思是说,论理,常三哥非比别个。他的话,跟小师叔是一样的,咱们实不好违拗,对不对,六师姐?”
常冯听了笑起来,皆点头道:“季女侠很是有理。”
说话间,小童儿来请吃早饭。
四人围坐吃过,正自闲谈,霍奇郤责走来,问安已毕,恭敬道:“今日演练剑阵,师父请三叔过去瞧瞧。”又向冯二中道:“若几位师姑无事,就请往霁月亭各处逛逛,师娘正等着呢。”
众人行至勤功台,常湛自去忙碌,冯武季也就告辞。
来至霁月亭,见姜里子挺着大肚站在门口,冯二中忙上前扶住道:“姜家嫂嫂还是快回屋里坐着吧。”
姜里子笑道:“哪里就金贵到这地步?”
正说着,包俞蓉抱着谦儿同麦留秧走来,笑着向里让客。见谦儿伸手要麦留秧来抱,包俞蓉忙搂住哄道:“好宝贝,娘亲身子不便,不许叫她累着。”
冯二中几个听闻,皆关切道:“怎么,哪里不舒服么?”
麦留秧脸红道:“没有,我好的很。”
姜里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秧儿也有了。”
季赛珠呆呆道:“有什么了?”见众人哄笑,恍然醒悟,脸红道:“那,可真要恭喜腾益师侄和麦家娘子。”
众人听说又笑起来。
姜里子低头轻抚肚子,面带得色,悄声道:“告诉你们吧,我家官人说了,这回千真万确是个男宝宝。”
冯武季相视一笑,武四有道:“要我说,还是女儿好。”
姜里子正欲再说,包俞蓉将孩子交到奶妈手中,嗔怪道:“弟妹,不是嫂嫂当着冯掌门说,这话若叫掌门师姑听见,那还得了?”
姜里子一吐舌头,点头道:“是,里儿记下了。”
见谦儿睡着,包俞蓉悄声屏退丫鬟奶娘,亲自斟茶笑道:“今日相聚,除了答谢峨眉情谊,咱们娘儿们还有几句体己话说。”
姜里子放下茶碗,好奇道:“嫂嫂可是要说白家师妹的婚事?”
包俞蓉惊讶道:“弟妹从何得知?”
麦留秧笑起来,接过茶壶道:“除了贤儿还能有谁。”
包俞蓉笑道:“死丫头。回来叫她爹知道,又要挨骂。”
季赛珠道:“五师姐的婚事?难道有人提亲?”
包俞蓉笑道:“是啦。梵净山花大侠夫妇托了我家官人,想要替他们三师弟虎水灵求娶峨眉白仪如白女侠。”
冯二中含笑点头,思忖道:“我是没的说。只这婚姻大事,还要问过本人意思才好定夺。”说着又道:“不知小师叔意下如何?”
包俞蓉笑道:“我家掌门师姑也是这话。”
麦留秧道:“不是我自夸,我家这位三师叔文武双全,品貌端正,可是难得英雄郎。”
见武四有季赛珠嘻嘻而笑,麦留秧道:“怎么?”
季赛珠格格笑道:“如今连秧儿说起话来都同小师叔一样了。”
麦留秧脸红道:“好啊,连季师姑也来取笑人家。”
不等季赛珠说话,姜里子笑道:“季师妹这般花容月貌,将来还不知被哪个有福气的讨了去。”
季赛珠脸色涨紫,急的跺脚摆手道:“我,我才不要嫁人,”说着向冯二中道:“掌门师姐,珠儿要一辈子呆在峨眉,永不离开。”
众人笑个不住,包俞蓉拉季赛珠坐下,笑道:“傻丫头,掌门师姐再是不舍,也不能把你们留在山中一辈子啊。”
季赛珠急的眼泪涌出,拉冯二中道:“珠儿说真的,珠儿要永远留在师姐身边。”
武四有笑道:“不过大家玩笑,怎么急躁起来?看叫嫂嫂们笑话。”说着暗暗瞅了季赛珠一眼。
季赛珠自悔失态,收了眼泪,默然归座。
包俞蓉几个并不在意,众人围坐说笑,展眼又到午饭时候,一起吃过饭,便相伴四处游赏。
至晚,霁月亭大摆宴席款待贵客,腾白常言悉数到场。
席间,不免提及前番祸事,武四有不解道:“忘忧莲当真能使人记忆全消?咱们也只听师父提及,从未见过。”
腾善点头道:“确有此事。只不过,此物多年前忽然消隐,至于为何在宝镜湖出现,实在不得而知。”
季赛珠后怕道:“好险。如果常三哥服下毒药,岂非连小师叔也不认得了?”
言崇摆手道:“师妹多虑。就算三哥被毒妇抢去,我家掌门师姑自有法子夺人回来。”
季赛珠拍手笑道:“是啦,任凭是谁也不会放着小师叔不要,反跟那毒妇过生活。”
冯二中道:“又没醉了,胡说什么。”
季赛珠红脸道:“我是说,小师叔那么美,纵然常三哥记忆消失,可再见小师叔,也会重新喜欢上她的。”
言崇摆手接话道:“这可说不定。旁人罢了,若我三哥真同那毒妇成了亲,纵然再遇天仙下凡,也绝不会抛妻另娶。”
常湛白了言崇一眼,举杯笑道:“多谢言四侠美言。回来告诉我家娘子,想必另有重谢。”
言崇吓的一激灵,起身拉常湛道:“三哥,你想看我被掌门师姑倒吊在大门上么?千万不要啊。”
众人轰然笑倒。
回想当日情形,冯二中气道:“想不到宝镜老贼竟然鬼迷心窍纵女夺人所爱,当真无耻之极。若家师在世,第一个饶他不过。”
姜里子皱眉道:“既然掌门师姑早已洞悉宝镜心意,那么,三弟也是知道的咯?”
见大家看向自己,常湛摇头道:“臻儿自然事事明了,却并未透漏丝毫。”
白涣点头笑道:“若云飞知晓,也不至急的吐血。”
言崇笑道:“掌门师姑说的好:要想对手入局,必须演的逼真。他们见三哥如此,自然深信不疑。”
白涣笑道:“先时还担心掌门师姑坐以待毙,原来是要坐以待对手毙。”
众人默然点头,心中对秦佑臻无不敬服。
武四有恨道:“想不到那红衣人竟是大辽母教宫宫主,可惜叫狗贼跑了,真是不甘心。”
白涣道:“师妹有所不知,此人便是西夏王族铁查。当年为挑起辽宋战乱,铁查带兵伏击途经紫荆关的西夏和亲队伍,而奉命护送西夏公主前往大辽和亲的正是单青。莲达得到消息,追赶至紫荆关阻止。想不到其兄铁查为达目的,竟将亲妹残忍杀害,而后嫁祸中原武林,无数侠客因此丧命。”
在场的人除去腾常言,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由的惊怒交加,激愤道:“此等龌龊禽兽,岂容再活?”
言崇道:“铁查恶行滔天,掌门师姑第一个不能放过他。”
冯二中几个呼啦啦起身围住言崇,急道:“铁查死了?!怎么死的?”
言崇吓了一跳,缩身道:“具体情形,你们还是问三哥吧。”
常湛起身请冯二中等坐下,点头道:“铁查确是已死,且为单青所杀。”
众人一呆,连腾善白涣也大感意外。想到铁查为一己之私,挑起西夏王族内讧和辽宋之争,竟然狠毒至此,不由的叹气摇头。
言崇叹服道:“掌门师姑这份厚礼,单家二哥一定喜欢。”
常湛续道:“杀了铁查后,单二哥带人一路向南,助力玲珑歧平定云境之乱,更与萩阚结下友好同盟。”
言崇插话得意道:“这些都是我家掌门师姑事先筹划好的。”
众人喜的拍手称赞,悦然道:“太好了。如此一来,百姓安居乐业,再不用饱受战乱之苦。”
常湛含笑点头,重新归座,不等众人开口,拱手告饶道:“旁的我确是不知,若有疑问,只待小师姑回来再说。”
言崇撇嘴道:“掌门师姑丈真会说笑,去问小师姑?我倒想看看谁有这胆色。”
大家听闻越发大笑起来。
冯二中举杯道:“咱们共敬小师叔,愿她老人家福寿安康,青春绵长。”
众人喜笑颜开,共同举杯道:“福寿安康,青春绵长。”
如此团聚说笑,不觉夜深。因妻子产期临近,白涣不敢久待,虽意犹未尽,也不得不先行告退。腾善唯恐冯二中几个女儿家不便,也就起身,令常言送客回山歇息。
行至杳霭亭,常湛下马道:“既然三位明早起身回川,不妨就在这里安置一晚,也省去好些啰嗦。”
冯二中等自是喜欢,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咯。”
说话间言崇已将门前灯笼取下,点燃交到武季手中,摆手道:“请。”
看着三人前头去了,常湛轻声道:“冯师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道:“这是单家二哥从铁查处所得,托小师姑转交师姐。”
冯二中接过细看,见是一枚小小金丝鞘,不觉身子一震,惊讶道:“这,这是我派遗失多年包裹紫金令的软丝金鞘?!”
常湛道:“二哥不敢求谅,只盼师姐早日参透紫金令奥秘,将峨眉发扬光大。”
冯二中呆呆流泪道:“掌门待峨眉情深义重,咱们心中从未真的怪他。”
常湛默然点头,送人至院门,拱手一礼,告辞离开。
言崇出来,催马追上道:“三哥,你怎把冯师姐惹哭的?”
常湛道:“我可没这本事。
言崇不解道:“那她为何?”
常湛不理,吆喝一声奔远了。
言崇立马摇头慨叹道:“这女儿家还真是麻烦,个个喜怒无常。”
路过和光亭,见言崇并不下马,常湛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言崇道:“三哥独在家中,也是寂寞,不如,”
常湛皱眉道:“不如什么?”
言崇嘻嘻笑道:“近来我奉掌门师姑之命在家静养,闲来无事翻看棋谱,深有长进,只怕三哥也难以招架。”
常湛含笑点头道:“不知可否请我娘子代为较量?”
言崇笑容凝固,轻嗽一声,环顾四周,抱臂缩身瑟瑟道:“怎么觉得你家小师姑就在左近?”说着下马调头朝向和光亭,躬身道:“夜深风凉,掌门师姑丈请慢走。”
常湛一笑,催马离开。未到山门,隐见一人背身立在道旁,心中大喜,弃马迎上道:“小师姑!”
那人笑吟吟转身,月光下,一双妙目弯弯,正是秦佑臻。
秦佑臻拉住常湛,打量半晌,轻声笑道:“常大侠这么火急火燎,可是佳人有约?”
常湛笑起来,揽妻入怀,四目相接,良久无语。
半晌,两只白毛赤目犼悠然而至,常湛低头笑道:“辛苦了。”
犼儿围着主人转了一圈,向山而行,眨眼消失不见。
夫妻携手上山,常湛轻声道:“三境之事都妥了么?”
秦佑臻点头道:“阚王与焦朝衣本是旧识,至于云王玲珑歧,因我弥蓝山的关系,大家自然一团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