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常湛诚然道:“小师姑此番行事,天下无不敬服。”

    秦佑臻一笑,慨叹道:“世事更迭,苦的都是百姓。我这样做,无非是希望少些战乱纷争。”

    常湛不住点头,忽儿想起一事,不解道:“关寻中意雅姑娘已久,为何不令二人成亲,反令雅姑娘做了关寻侍卫?”

    秦佑臻笑起来,叹道:“关寻做得王爷,乌布雅却做不来王妃。”

    常湛犹自不解道:“明媒正娶总好过无名无分。”

    秦佑臻白眼道:“真是石头脑袋。”

    常湛伸手在妻子额头一弹,笑道:“胆敢对你家夫君无礼?”

    秦佑臻挽住常湛手臂,格格笑起来。

    听闻单青隐退,常湛道:“玲珑歧真心让贤,二哥为何坚拒不受?”

    秦佑臻笑道:“如今人家儿女双全逍遥自在,别说云王,就算皇帝,二哥也不会动心。”

    常湛发了会儿呆,气道:“秦佑臻,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秦佑臻掰指数道:“一件,两件,三件,”

    常湛握住妻手,瞪眼道:“好啊,说什么夫妻同心,根本就是骗人。”

    见常湛急了,秦佑臻越发笑的前仰后合,拉住道:“这是二哥和嫂嫂的意思,我怎好违拗?”

    常湛急道:“我又不会对人说去。”

    秦佑臻用力点头道:“这是自然。可为了落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常湛慢慢点头,叹道:“难得二哥待落儿犹胜亲生。想来,这也是明姐姐母女的造化。”

    秦佑臻心内好笑,点头正色道:“官人所言极是。”

    常湛白了妻子一眼,又道:“还有呢?”

    秦佑臻眨眼道:“什么?”

    常湛气道:“那些瞒着我的事啊?”

    秦佑臻似笑非笑道:“云飞师侄是在逼问本掌门么?”

    常湛剑眉一轩,叉腰道:“没错。”说着伸手去弹妻子额头。

    秦佑臻向后一闪,笑嘻嘻跑开了。

    二人说笑续行,来至响水台,不觉驻足仰望月色下的吸龙绝壁,秦佑臻怅然道:“数百年来,多少人倾尽一生追逐的,不过幻梦一场。”

    常湛若有所思,望妻出神半晌,想到前番种种,默然点头。

    次日一早,山中尽知掌门归来,惊喜之余齐来问候。谁知秦佑臻沉睡未醒,众人不敢惊扰,阁外躬身礼毕悄然离开。

    见旁人散去,言崇独往勤功台。

    彼时常湛正自练剑,言崇见状击掌赞道:“三哥越发精进了。”

    常湛不理,待到练功已毕,见言崇犹自在旁坐着,收剑道:“又有什么话说?”

    言崇笑道:“咱们来请安,掌门师姑正睡着,只好作罢。”

    见常湛欲走,言崇忙拉人坐下,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三哥知道,”说着附耳上前。

    常湛闪身道:“哪里学的这些小气,有话直说。”

    言崇轻嗽一声,压低嗓音道:“听说大嫂要替她侄子往峨眉提亲呢。”

    常湛道:“那有怎样?”

    言崇急道:“怎样?三哥可知大嫂这侄子是哪个?就是包礼的哥哥包文啊。峨眉一听是包家老三之子,还不当场炸了?到时别说包家没脸,恐怕咱们也跟着挨骂。”

    常湛擦汗道:“峨眉自然理的清,用不着你瞎操心。”

    言崇摇头叹道:“大嫂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依我看,大哥又要心烦。”见常湛不语,回身向揽月阁一指,笑道:“此事如果掌门师姑发话,那就万事大吉。”

    常湛起身笑道:“我瞧你就是闲的。待小师姑醒来,立刻替你定一门好亲,省得整日叽叽歪歪。”

    言崇慌道:“求掌门师姑丈积积德,许我孤独终老吧。”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傍晚,秦佑臻沐浴更衣,独往云息阁拜祭。

    焚香已毕,端跪老主影像前,叩头道:“尊师庇佑,使命达成,特来复命。”说罢掏出一叠纸稿,细细看过,逐一放入焚炉。

    看着跳动的火苗,秦佑臻轻叹道:“想来师父您老人家,也并不知道曲流烟真实身份,更想不到我派神脉险些葬送他手。”

    当年弥蓝老主执掌衣钵不久,听闻故友卫霰获罪入狱,惊骇之余连夜赶往相见,谁知二人竟在途中巧遇。彼时卫霰遭官军追杀,虽得老主救下,命已垂危,弥留之际,将独子托付老主养育。这个孩子便是曲流烟。其实曲流烟并非老主故友之子,而与前朝宫廷大有渊源。

    因卫霰临死遗言:绝不可令曲流烟读书习武。老主信守承诺,将其收入门下后,未免人多生虞,便派其独往吸龙壁值守,无令不得擅离。因此非但江湖之人对曲流烟知之甚少,就连山中弟子也极少与之会面。曲流烟十岁那年,老主因一件大事亲往关外查办,一去年余方回转。此间曲流烟病重,樊林碧将人挪去山下调养。待到病情好转,每日闲来无事,曲流烟便隔窗聆听旁观樊林青等读书习武。众人虽知老主禁令,只是见其身子单薄言行呆滞且在病中,是以并不放在心上。待到完全康复,曲流烟已能将《神草集》熟记大半。此后大半年间,凭借着绝顶聪明和过目不忘之天资,曲流烟非但将偷学来的各色医书倒背如流,更将神书中的内功剑法融贯心间。

    时光荏苒,展眼八年过去。曲流烟白日洒扫砍柴,晚间修习内功心法,看似与世无染,却早已江湖满怀。虽十分向往山外光景,可每每想到大师姐,登觉难舍。一日清扫石阶,遥见碧影闪处,正值樊林碧经过,曲流烟像往常一样呆望出神。正自遐想,忽见一男子来到,惊见两人举止亲昵非比寻常,不禁愕然。痴痴坐至天黑,猛出一掌,竟将面前一棵参天大树拦腰震裂。看着庞枝巨杈轰隆隆坠落山谷,曲流烟又哭又笑,枉顾山中禁令,直奔绝壁之巅。月色下,俯瞰众峰,曲流烟心内波澜骤起,几近疯狂。

    惊闻曲流烟欲求娶樊林碧为妻且要立刻接任弥蓝山掌门之位,老主愕然失色,当场严词拒绝。谁料不等老主言毕,曲流烟竟大笑着狂奔向外,纵身跳下悬崖。老主亲往山涧苦寻多日无果,回来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故友之托,难免郁结于心,终究大病一场。未免外人猜忌,老主只说曲流烟因病过世,山中诸人听闻亦不在意,此事很快过去。堪堪数十年,直到少林一战,亲见黑衣人以本派折云手与盖源真人对敌,老主方幡然醒悟。后因老主被害离世,曲流烟之线索几乎断裂。秦佑臻为此苦恼日甚,不料碧水阁一场大火,竟在列祖影像后发现一道极其隐蔽的暗门。

    正自望炉沉思,叩门声忽然响起,只听腾善轻声道:“掌门师姑?”

    秦佑臻收了思绪,回神道:“怎么?”

    腾善轻声道:“恕弟子辈搅扰,掌门师姑进去也有好些时候了。”

    秦佑臻会意,慢慢起身,开门见腾白常言皆静候在外,含笑点头道:“叫你们担心了。多日不见,大家都好么?”

    四人笑跪行礼,又见掌门师姑亲将云息阁内各处灯烛点亮,知是有话要说,忙进到厅内,将门窗掩好,恭身站立。

    秦佑臻仰望老主影像,半晌回头道:“都坐下吧。”

    四人拜过影像,各自归座。

    秦佑臻环顾一周,慨叹道:“若无各位舍命相搏,便不会有今日重聚。秦佑臻无以回报,诚请受我一拜。”

    话音未落,四人慌忙抢步跪倒阻住。

    秦佑臻笑道:“反应如此迅速,可见伤势恢复的很好。快起来,我也就是一说,不会真的磕头的。”说着躬身一礼。

    四人目瞪口呆,还礼起身,都忍不住笑起来。

    见腾善奉上各门派所赠拜谢礼单,秦佑臻随手放在一旁,深叹道:“此番浩劫若深究根源,我派难脱干系。如此了局,也算对大家有个交代。”

    言崇急道:“咱们有什么可交代的?狗贼为夺我吸龙至宝,做尽骇人勾当,难道也是我弥蓝山罪过?况此番多有江湖中人落井下石,哼,这笔账可不是好糊弄的。”

    见腾善低头,白涣推言崇道:“这些日子掌门师姑令你家中静养,怎么,身子好了,脑壳坏掉了?”

    言崇会意,犹自气不过道:“我不是冲包礼父子,是说那些贪生怕死见利弃义唯利是图见风使舵,表面谦谦君子实则比龌龊小人更险恶的所谓大侠豪客。”

    一语未了,秦佑臻笑起来,点头赞道:“几日不见,言四侠口才越发长进,恐怕腾益都望尘莫及。”

    腾白常哑然失笑,言崇红脸道:“弟子所言句句肺腑。”见秦佑臻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忙恭敬道:“弟子知错,不该妄加议论。”

    秦佑臻叹笑道:“何错之有?言四侠如此热烈端方,实是我派之幸,江湖之福。”

    腾白常又笑起来,言崇不敢再说,忙躬身一礼归座。

    秦佑臻收了笑容,正色道:“之所以说此番浩劫与我派大有关联,皆因始作俑者正是你们那位因病暴毙的师叔曲流烟。”

    听完掌门师姑叙述,四人骇然语塞,半晌,面面相觑道:“这么说,曲师叔非但没有死,且以吸龙宝藏和《神草集》为饵,挑动夏辽宋之争,蛊惑八方夺宝,怂起一次次江湖风波?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佑臻自桌后搬出一个石匣,递给腾善道:“这是前番碧水阁起火无意中所得,你们想要的答案,应该都在里头。”

    腾善忙双手接住,见匣内整齐摆放着一叠发黄纸稿,四人忙围上翻看。看罢多时,个个倒抽凉气,默然呆坐。

    想到曲流烟天赋旷古奇才,却因苦恋樊林碧痴缠成魔,为泄私愤背离人伦恶行滔滔,终究葬身吸龙绝壁之巅,秦佑臻不禁皱眉一叹,将纸稿尽数丢入火盆,轻声道:“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其间真假恩怨是非曲直,只怕你我谁也说不清楚。曲流烟之疯癫,看似因情而生,实则因欲而起,自以为将天下算计在内,到头来困住的唯有自己。”

    言崇冲口叹道:“当真算来算去算自己。”

    众人一愣,点头而笑。

    秦佑臻续道:“此间种种关联甚广,未免我派遭人妄加猜测非议,自此,任何人不许再提及。”

    四人躬身肃道:“弟子谨记掌门师姑教诲。”

    秦佑臻点头,缓色道:“大事终结,实乃山中大喜,明晚杳霭亭摆宴,谁都不许迟到。”

    四人笑逐颜开,又说了回闲话,恐掌门师姑疲累,随即告辞出来。

    送腾善几个离去,常湛回到揽月阁,见妻临窗默坐,取来披风道:“夜深了,小心风凉。”低头见妻子手中攥着一个小小水晶白玉葫,惊讶道:“飞龙雪山天女宫主信物?”

    秦佑臻点头道:“应天来说,他此生没有父母唯有师父,托我将此物转还天女宫,还说,自此与天女宫和丐帮再无瓜葛。”

    见妻子悲戚之情远胜嚎啕大哭,常湛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说什么,只轻叹一声揽妻入怀,轻抚长发默坐相伴。

    次日晚间,众人齐聚杳霭亭。

    见秦佑臻身旁座位空着,言崇推常湛道:“既是家宴,三哥理当上座。”

    腾白夫妻四人亦笑让道:“四弟说的很是。”

    见常湛推拒,腾益笑向言崇道:“三叔唯恐四叔落单,这才不吝相陪,怎底四叔如此不领情?”

    言崇飞起一脚,吓的腾益等四散躲开,瞪眼道:“小猴儿,数你话多,弟弟妹妹都被你教坏了。”

    腾贤笑嘻嘻道:“四叔何时娶个婶娘回来,也省得咱们日日惦记着。”

    言崇笑着哼了一声,撇嘴道:“那你们可有得等了。”说着眼珠儿一转,冲腾贤眨眼道:“贤儿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腾贤一呆,登时红了脸,跑去包俞蓉身旁,拉住衣袖道:“娘,你瞧我四叔,”

    包俞蓉举起筷子敲向言崇,口中笑道:“看娘替你打他。你这四叔,越大越没个正经了。”

    言崇闪身笑道:“女大不中留,今年不嫁明年嫁。”

    腾贤又气又羞,急的跑来追着言崇纠缠,熊掩玉伸手阻拦道:“师姐,不许打我师父。”

    腾贤气道:“那就徒儿替师父挨打。”

    熊掩玉一呆,转身便跑,两人围着桌子闹做一团。

    白涣看着笑不拢嘴,向妻子道:“想来日后璋儿和川儿大了,也是这般打闹玩耍。”

    包俞蓉听说,好奇道:“你们已替孩子取好名字了?”

    姜里子轻抚肚子,笑道:“正是。我们就叫他白承川。”

    言崇笑道:“这下他们姐弟可真的要打起来。”

    姜里子不解道:“为什么?”

    白涣阻妻子道:“他能有什么好话,别理他。”

    言崇急道:“二哥,我哪里说的不对?你们想啊,承川承川,就是要继承西川镖局的意思,如今璋儿已养在姜老英雄身边,到时候争执起来,看你们怎么平息。”

    姜里子一脸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可争执的,自然交给川儿方为正理。”

    言崇正欲再说,见掌门师姑来到,忙同众人一道起身相迎。

    秦佑臻环顾一周,笑道:“都到齐了么?”

    熊掩玉忙道:“回禀掌门师姑祖,除了璋儿师妹,全都在这里了。”

    众人笑起来,待掌门落座,方各自归位。

    见霍奇郤责比先时高壮了许多,又见腾麦之子谦儿一双黑眼珠瞪着自己打量,秦佑臻笑向腾善几个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孩子们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众人笑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腾善慨叹道:“掌门师姑自接掌山门以来,整日操劳奔波,哪里有半点空闲得享天伦之乐。”

    白涣言崇亦道:“大哥所言不错。若无掌门师姑运筹帷幄,别说弥蓝山,只怕中原武林也要饱受荼毒之苦。”

    秦佑臻莫名道:“方才我说什么了?”

    众人一呆,又都笑起来。

    腾善举杯笑道:“咱们共敬掌门师姑,愿弥蓝常青,江湖永盛。”

    众人齐齐举杯,秦佑臻以茶代酒道:“我干了,你们随意。”

    一句未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佑臻放下筷子,望向众人,点头赞道:“此番一战,若非我山中上下一心悲喜不乱,纵然我诸葛在世,也绝活不到今天。如此,我也可放心身退,”

    话说至此,众人都是一惊,惶惶起身道:“掌门师姑慎言。”

    秦佑臻摆手笑道:“都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面面相看,各自归座,听秦佑臻续道:“人生在世,即便长过百年,也终有一死。弥蓝山传承至今,若无师父庇佑,门人竭力辅佐,试问天下,谁知我秦佑臻?”说着看向腾善道:“腾善身为大师兄,是继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腾善惊慌变色,跪倒坚拒道:“弟子自问才德尚浅,不足以担此重任,纵然掌门师姑强令相逼,亦不敢受。求掌门师姑收回成命。”

    秦佑臻笑叹道:“我又没说叫你立刻接掌,何必吓成这样?如此,先暂代掌门一年,成与不成,大家自有公道。”见腾善还要推辞,冷脸续道:“方才谁说本掌门劳碌太过?现下令你分忧,反倒这些啰嗦?”说罢冲众人道:“此令明日生效,若有违抗,重罚不饶。”

    腾善不敢再强,同众人一起叩头答应。

    言崇起身举杯,欢喜道:“恭贺掌门师兄更上一层楼。”

    腾善不等说完,咬牙瞪眼道:“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言崇慌的缩身常湛背后,眉飞色舞道:“掌门师姑丈救命,掌门师兄要吃人啦。”

    众人哄笑一片。

    腾益几个笑嘻嘻凑上前,摩拳擦掌道:“听闻四叔近来名头最盛,师侄辈正要领教。”说着一拥而上,抱住言崇瘙痒,言崇登时笑的喘不过气来。

    忽见白涣常湛来扯自己鞋袜,言崇拼命挣脱,却又被腾善阻住,急的手舞足蹈道:“掌门师兄不带这样的。”

    一时间,厅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尽兴散宴,常湛送酩酊大醉的言崇回到和光亭,出来见妻子拉马立在出山道口,不觉笑道:“小师姑也醉了不成?”

    秦佑臻翻身上马,笑眼弯弯,招手道:“常湛师侄,今晚月色正浓,可愿陪小师姑同往山外走走?”

    常湛呆呆道:“现在?”

    秦佑臻笑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着纵马向前,轻抚马背道:“go!”

    溶溶月色下,夫妻双马,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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