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许楠小姐吗？”

    举着电话的小姑娘连忙招手让对面的同伴静音，“是的是我，您好。”

    “您好，许小姐，” 电话那头的女声温和而亲切，“经过慎重考虑，我们欢迎您加入秦教授的课题组，担任课题助理一职。不知您是否能尽快入职？”

    许楠清了清因为紧张发紧的嗓子，尽量显得自己专业一些，“可以的，我下周一就可以来入职。”

    电话那头显然很高兴，又陆续和许楠敲定了具体的见面地点和要准备的材料。

    挂断电话后，许楠还有些恍惚，直到对面的付晴晴大呼小叫地让她请客，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拿到了一份工作，一份可以让她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的工作。

    “楠子，这回你可得请把大的”，付晴晴已经点开某点评网站的美食推荐榜，一边翻找一边碎碎念，“这可是A大，什么概念？四舍五入你以后就是A大的人了，以后我可以跟我的同事炫耀，我的闺蜜是A大的。”

    许楠忍不住打断，“可千万说全了，是A大的小助理，不是从A大毕业的。”

    “没差”，付晴晴继续翻找餐厅，而且大有越贵越好的趋势，“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没说后半句，咱们也不算说谎。”说着递过来手机，“这家行不行？”见许楠还在愣神，她忍不住问：“怎么？找到A大的工作还不高兴？”

    是哦，怎么可能不高兴。

    许楠和付晴晴都是普通的双非院校硕士，但两人的经历却截然不同。

    付晴晴读研期间各种活动、实习参加个遍，给自己争取到一份闪闪发光的简历，刚毕业就找到了一份十分不错的工作。

    而许楠则是浑浑噩噩地过完了读书生涯，原本打算毕业就回家的。但是禁不住付晴晴的撺掇，迷迷糊糊地留了下来，每天蹲在出租屋里投简历。

    可惜在“硕士多如毛，博士遍地走”的A市，想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对许楠来说简直是地狱开局。一开始她还会认真筛选，但在接二连三的闭门羹后，她干脆“广撒网、多敛鱼”，只求撞上一个机会。

    一周前看到A大经济学院知名秦朗教授招聘课题组助理的信息，许楠还有些纠结要不要投简历。

    最终还是冲动了一把，万一呢。

    本以为也会杳无音信，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面试通知。甚至就连面试现场都非常“高效”，几个简单的问题问下来不过十来分钟。

    那时她还和付晴晴感叹，“果然是A大，效率实在是高。”

    两人最终挑了家评分最高的烤肉店，但许楠嚼着滋滋冒油的牛舌却食不知味。

    “哎”，许楠突然从坐位上站起来，“我去了干什么啊？给我多少钱啊？”

    许楠一个周末都坐立不安。

    付晴晴于是安慰她：“反正你没签合同，而且也没有其他offer，”说着还不忘拍了拍许楠的肩膀，“过去了就问，钱多少，事多少，领导多少，哪样不满意转身就跑。”

    A市的秋天来得格外突然，仿佛昨天还酷暑难耐，今天风起，太阳立刻就被吹远了，给天地更多的空隙。

    此刻还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人少，显得A大空荡荡的。有落叶飘落下来，许楠站在A大的林荫道上，看着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飘落，心里十分忐忑。

    这可是A大，无数人向往的地方。

    灰扑扑的无名女，莫名和神圣庄严的A大扯上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忐忑。

    不过想到以后父母在面对亲戚“你家楠楠在哪里上班”的追问时，可以故作矜持地说，“哎呀，在A大，还好啦”，收获一波艳羡的目光。

    正在胡思乱想，却感觉身后有什么物体靠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身后。

    许楠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晃晃悠悠地在这车前面不知道神游了多久，估计是怕声音太大吓到她，司机一直没敢按喇叭，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期望她能尽快拉回思绪。

    虽然行动很有礼貌，但是车上年轻男子紧抿的嘴唇可以看出来十分不耐烦了。

    许楠脸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歉，慌忙让出通道。

    车辆悄无声息地继续前行，很快就停在了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年轻男子在车里向她这边望过来。

    不会要找她理论吧！许楠飞一般跑进大楼。

    约定办理入职的办公室很好找。

    她敲了敲门，一位怀孕的女老师开了门，热情地招呼她：“是许楠吧，”女老师笑着招呼她，“快进来，我先找合同，你随便坐。”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办公桌上翻找文件。

    办公室靠墙摆放了一圈陈旧的办公桌，各种书籍资料堆了好高，杂乱且毫无章法。

    三三两两的大屏电脑显示器散落在办公桌上，墙面上的大白板写满了各种公式和数据。

    许楠看不懂，只觉头晕，只好把视线转向窗边大概上个星期就已干枯的植物上。

    这里大概就是自己未来办公的地方吧。

    女老师和善地笑道，“办公室是有点乱，”把手里的合同递给她，“我叫胡梅，你可以叫我胡老师，咱们面试的时候见过。”

    有些人天生就带有亲切感，胡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许楠几乎是立刻就放松下来。

    “其实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还需要进行第二次面试。只是……”胡老师指了指肚子，“预产期就是下个月，没办法再等了，需要尽快找人接替。”说着，胡老师把合同递给许楠。

    “工作时间、地点和薪资，都在合同里。你看看合不合适？”

    许楠有些忐忑地翻开合同，朝九晚五、周末双休，薪资刚刚达到昨天和晴子商量划出的薪酬范围底线。

    “薪酬不是太多，但学校资源丰富，还是很吸引人的。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胡老师看了一眼屏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抱歉小许，你先考虑，我需要出去一趟，马上回来。”说罢慢慢地挪出办公室。

    还考虑什么呢，许楠也说不清楚，她从来都不会考虑太长远的未来，因为未来会变。

    那就签字吧，光明正大地到A大来上班。

    在合同上签好了字，许楠心里反而紧张起来。她是个超级不喜欢变化的人，接触新鲜事，见没见过的人，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为这事，从小到大没少挨爸妈数落，毕竟在父母眼里，她“长相一般，学习一般，家境一般，如果性格再内向，那就是一般中的一般”。

    可是越数落她越不敢走出舒适圈，所以读书期间除了宿舍、教室和食堂，她从来不愿意涉足更多校园生活。

    估计在同学的印象里，早就没有她这个人的回忆了。

    还好有付晴晴愿意主动走进她的生活，比如现在，晴子在微信里留言：“怎么样？确定要在A大工作了吗？”

    “嗯，已经签好合同了。”

    对面马上发过来一个胜利的表情包，再无其他。

    这是属于她们俩专有的默契，既然决定，就不用再确认细节了，全力支持就好。

    胡老师推开了门，“小许，考虑得怎么样？”

    许楠忙站起身：“胡老师，我考虑好了，随时都可以入职，合同已经签好名字了。”

    胡老师很开心，“咱们课题组的负责人是秦教授，他这些天在国外出差，等他回来我带你见他。课题组另外一位老师是乔宇副教授，课题组的具体工都是先和他汇报，算是咱们的直属上司。”

    “他正好在，我带你见一面吧。”

    乔教授的办公室在课题组办公室的上一层。一路上见不到什么人走动，十分安静。走廊尽头的巨大落地窗外是一片银杏树，此刻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许楠一时看得有些痴迷。

    直到一个高大匀称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那就是乔老师。”胡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楠看不清人脸，只隐约看得出是个年轻男子。等要再仔细辨认，那道身影已走进旁边的会议室。

    “乔教授，这就是新来的助理，许楠。”胡老师开口介绍，顺势拉着许楠坐在乔教授对面。

    刚刚窗前的身影此刻端坐在许楠对面，正拿着张纸。许楠觉得那大概率是自己的简历。

    许楠面试的时候没见过乔教授，但看着对面紧皱的眉毛，却突然想起他是谁。

    今天早上，她应该是挡过他的路吧。

    救命，自己第一天上班就得罪了领导？许楠不敢想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对面的乔教授很快看完了许楠的简历，再抬头时眉头皱得更紧。

    “秦教授的意见？”清冷的男声响起。

    是在和自己说话吗？许楠看着眼前面容清秀，堪比男团门面的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已经邮件和秦教授汇报过了，因为是负责人事的薛副院长主持的招聘，所以秦教授也没有异议。”胡老师适时地回答。

    “既然都决定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乔教授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但许楠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满。

    “其实……”胡老师尴尬地想要解释什么。

    乔教授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快速地说了句“做好交接”，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和许楠交代，直接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许楠觉得乔教授气量实在不怎么样，早上停车场的误会何至于此。

    更何况，她此刻无语地看到，自己的简历此刻已被乔教授团成一团，随手扔进门口的废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