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3

    跷着二郎腿惬意躺在贵妃榻上,晒着太阳美美一口接一口地吃掉新鲜草莓尖尖。当富婆的第十天,怎一个爽字了得。

    尤其是甩开那个熊孩子不管之后,吃过苦头的人生恢复极乐状态,更让人幸福了呢。

    淳于羲心中后悔自己没早点扔下这项艰巨任务。

    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喂不熟的流浪猫就该让它自生自灭,真是太对了。

    不过自己到底有些心软,没直接把他给丢大街上,只是把他扔外院厢房里,只吩咐了下人每日按时送饭菜过去,其余不闻不问,等哪天他不想待了自行离开就是。

    之前给他上户籍的时候淳于羲看过这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甚至不是魔的古怪东西竟然还有个挺正常的名字,陆倾昱。

    没人能讲清楚是谁给他取的名字,只说他生来就叫这个名。

    淳于羲才不信从石头缝蹦出来的变异物种开局自带姓名,想着他身世必存隐情,反正有亲人是一定的。

    所以她把他救出来还他自由还给了清白身份已经仁至义尽,他日后去寻族人也好回去报仇也罢,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享受公主的美妙生活。

    就当淳于羲美滋滋跟着旁边胸大腰细美艳小姐姐的琴声摇头晃脑时,突然,汲杏扯着破了音的鬼哭狼嚎从内院外冲进来,把屋檐下的牡丹鹦鹉惊得也吱哇乱叫——

    “啊啊啊大小姐救命啊!鬼妖!鬼妖他发疯啦!要杀人啦!”

    淳于羲手一抖,刚拿起来的草莓啪叽掉到了地上。

    十万火急领着一堆小弟匆匆赶到外院,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混乱现场,尤其是自己精心养护的花圃被毁得七零八乱,淳于羲顿觉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的。

    她火冒三丈,推开尖叫着慌张逃窜地冲到前边,一眼锁定坐在湖畔旁的石头上的陆倾昱。

    他正面无表情挥动手指隔空把一个来送饭的倒霉小厮移动到湖水中央,把他吊半空中一会头朝下淹水里一会滚筒洗衣机似的乱甩。

    小厮被吓得涕泗横流,脸红一阵白一阵,大张着嘴连个声都发不出。

    这是把人当小日子整呢。

    淳于羲:“快住手!”——

    哗啦。

    陆倾昱手指一顿,法力消失。

    这下小厮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稳稳死掉了。

    陆倾昱看似要把人玩死的凶恶眼睛实际早就已经游离飘忽,不知在想什么。被淳于羲一喊好似神兮归来,眼神重新聚焦,穿过人群落在怒气冲冲奔过来的一小团粉黄色身影上。

    周围尖叫着逃跑的小侍女们一看正主来镇场子,纷纷转头又尖叫着跑去湖边救人。

    淳于羲气极了。

    精心养的小花园被糟蹋得不像样,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从也深受无妄之灾,被这坏种当狗耍……

    她实在忍不住,什么遭受虐待长大的小孩心理健康总是有些问题需要大家关怀之类的话统统忘记,恶狠狠踹了陆倾昱一脚,叫嚷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泡!黄金矿工都挖不出你这样的神金!好吃好喝待你你给我整这一出!天天给我使绊子我忍了,你倒好连我种的美人蕉都不放过!你赔我!你赔你赔你赔!”

    后面纯属于在胡言乱语了。

    陆倾昱沉静看着逐渐暴走的她:“什么是,黄金矿工?”

    因为很长时间没开过口,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但很好听,超绝音色使得这干哑声带莫名有种磁性质感。

    淳于羲:“滚啊……”

    “嗯?”

    她惊讶瞪着陆倾昱:“你,不是哑巴啊?”

    对方又不说话了。一双黑沉的漂亮葡萄眼专注盯着她,然而眼窝凹陷,眼下青黑再配上苍白青黄色的脸,让淳于義想起来小时候看的恐怖片中的僵尸娃娃。

    一阵沉默中,两人身后此起彼伏的土拨鼠叫声显得十分搞笑。

    淳于義本来挺生气的,被他忽然开口说话这件事给打断,震惊冲散了部分怒气,反叫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饭,吃,不好。”

    没有一点点防备,他再次不熟练的开口,词不成词句不成句。

    淳于義一下没反应过来,冲他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陆倾昱还是那张死人微活的面瘫脸。他像机器人举起手指向湖中大扑棱蛾子似在众人帮助下挣扎上岸的小厮。

    “他的,饭,不好。”

    这下淳于義听懂了。

    就是小厮送的饭不合他胃口呗。

    不是大哥,不合你胃口你找厨师的麻烦啊为难人家小仆人干甚?啊也不对,不好吃也不可以把人扔下水耍着玩儿!

    得知真相的淳于義更加生气,她眉毛一皱胳膊一叉腰就要发火。

    然而。

    对方指向湖水的手猝不及防地拉住她嫩黄色的披帛,嘴巴机械式张合:“你送的,好。”

    淳于義:嗯?

    —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还是被邪灵附身,陆倾昱这小子不仅会开口说话,整个人态度还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虽然依旧冷冰冰的还经常拿那种蛇一样阴郁的眼神暗中窥视她,但总归不再神经病一样发癫折腾人了。

    仅对她而言。

    其他人照旧,甚至变本加厉。

    程度严重到一旦嗅到院子周围有活物气息就要出去巡视一番,颇像划定自己圈子的野兽。

    这就导致所有事情都得淳于義亲自上手。

    她从一开始的不情愿,琢磨着找个合适时间赶紧把人送走的三天打渔两晒网式探望,到这孩子不发疯好像也挺乖的暂且留下来观察一下,最后到唉他好像离不开我的样子算了还是养着吧以后再说。

    她去陆倾昱住处的时间越来越多,这位自闭症儿童情绪也越来越稳定,已经可以和她吃饭的时候不用再疑神疑鬼地等着她先把菜吃一遍看有没有毒。

    淳于義后面干脆直接搬到了陆倾昱隔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可以借着陆倾昱不喜别人接近的由头打发掉一众侍女小厮,不用再端着骄纵狂傲恶毒大小姐的人设,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反正陆倾昱根木头似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做出任何跳脱的举动都没关系。

    还有原主那充满冷冰冰金钱味道的装修风格的院子也被她重新修整成了充满温暖金钱味道的舒适小窝。

    放入可以自动按摩撒花瓣灵石的超大温泉,用据说从万魂山挖来的黑土壤催生出来的不同季节的繁花,镶满珠玉钻石闪瞎人眼的秋千摇摇椅和各式家具……

    淳于義还给自己整了一个无敌大的更衣室,里面各大品牌特定限量衣裙首饰琳琅满目,是一天换十套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量。

    人生就是用来享乐的,既然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宝贵的机会,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哪天忽然离开这个世界岂不亏啦!

    对于外面那些风风雨雨淳于義一点不想掺和,她也没有接手自家庞大产业延续爹妈传奇的打算,只想当一条快乐的咸鱼。

    就像此刻,在热气腾腾被花叶树木包围着的奢华温泉里面一边泡澡一边吃着小零嘴,看着她动用钞能力造出来的投影幕布上的古代版霸总强制爱戏剧,这种小日子还不香吗!

    今日阳光也很好,温和不刺眼,打到身上极其舒服。

    张二公子和林家小侍女的爱情剧第一幕闭,淳于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坐在池子边石头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陆倾昱。

    第一次泡温泉的时候还考虑到男女有别把陆倾昱隔离到外边,结果刚离开一刻这孩子差点把后院小厨房给烧了。

    反正她从心底也没把他当男性,只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泡温泉的时候也就把他放在了一边。

    不过……

    淳于義突然想到一个特别严重的事情。

    自从上次给这个盯盯怪洗澡失败后,她就再也没给他清洗打理过!

    算算日子,一个月?两个月?

    淳于義冲他尽量露出最最温柔和善的笑,轻轻道:“小鱼啊,你看今天阳光这么好,姐姐帮你做个全套SPA怎么样?”

    陆倾昱一贯性不回答不吭声,神色平静。

    淳于義慢慢游过去,趴在温润的玉石边,歪头托脸看着他再次征求意见:“好不好?我保证超级无敌舒服~”

    沉默。

    按照这么多天的相处经验所得,这是不反对的意思。

    果然,试探性伸手去拉他的衣服,他端坐在原地,身体虽然变得有些僵直但并没有抗拒的意味。

    淳于義松了口气,起身去旁边的小型更衣间用全自动烘干机吹干身体,换上一套舒服的家居服走了出来。

    陆倾昱的视线几乎一秒都不离开淳于義。起初被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黑沉眼睛盯着还很不适,现在已经习惯成自然。

    她走过去把仿佛和石头融成一体的陆倾昱从石头上抱起来。

    养了这么多天了,还是轻飘飘的,如一具被吸干血的皮尸。

    一边想着今天加个什么餐,一边给他脱衣服。

    在只剩最后一层里衣,隐隐露出的一点皮肤后,淳于義手上动作一顿。

    从敞开衣领往下仅仅探了一眼,便看到疑似是裂开的血洞因为伤口太深或者施暴者加入了什么特效药,迟迟无法愈合。外层结了层浅浅的痂,里面却血肉模糊腐烂化脓,死死黏着衣服碎布。

    说真的,淳于義对于这种血腥场面有些接受无能。虽然刚穿到这个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要把人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世界已经很久,但毕竟是高贵的大小姐,过得比在原来和平世界的日子还舒坦安宁。

    可是没办法,除了她没人敢也没人愿意靠近陆倾昱,这种活只能她来做。

    陆倾昱也真是个牛人,伤口烂成这样像感知不到痛觉。要不是他体质特殊,估计早凉凉了。

    紧急招呼人送来一大堆灵丹妙药和“医用器械”,淳于義硬着头皮按照那点护理知识储备,用消过毒的剪刀轻轻剪开里衣。

    随着衣服缓缓褪去,陆倾昱身体上深浅交叠大小不一的血淋淋伤口一一呈现,景象极其惨烈不忍直视。

    淳于義已经是大汗淋漓,头发湿答答黏在额头上。

    不是害怕,是唯恐弄疼陆倾昱再给伤口造成二次伤害,所以动作无比小心温柔,提心吊胆。

    她皱紧眉头,脸几乎贴在陆倾昱身上,湿漉漉的大眼睛紧紧伤口,一边鼓着嘴巴给他吹一边上药包扎。

    把上半身处理好,淳于義只迟疑了1秒,拽开了他的裤子。

    事出紧急,加上她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把他当男的。

    没有正常人类情感的陆倾昱更是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布,偶尔不小心扯动到他伤口,他也如一桩木头。

    只有淳于義在拿起各种器具或者碎碎念包扎步骤或是鼓着腮帮子吹吹吹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微不可见的反应——

    眼神闪烁波动,泛起夹杂着好奇不解还有疑惑的光。

    所以等把全部伤口弄好,抬头不期然与陆倾昱对视上的淳于義:?怎么回事,感觉养了只小狗。

    小狗身体这个样子,原来香喷喷的花瓣浴也没法泡了。淳于義给他重新准备了药浴。稀有的连许多高阶修士都无法得到的丹药不要钱倒豆子似的撒进特质玉池里。

    淳于義反复试了水的热度正好才把裹成粽子的陆倾昱小心翼翼放了进去。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样,陆倾昱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痛,准确来说,因为过于熟悉所以麻木。

    淳于義一言不发坐在旁边延伸出来的小台阶上,尽量用最轻柔的力度给他搓洗。

    她现在终于明白陆倾昱之前为什么那么排斥她的碰触那么排斥洗澡。

    换成她,遭遇这一切之后还能保持平常心才怪。铁定早成神经病或者发疯自我了结。

    淳于義自认不是一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烂好人。她有善心,但更怕麻烦。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这个身份有钱有权,她当初绝不会回头救他。

    更别说后面在受到各种捉弄和恶意后还不把他彻底丢弃。

    但是现在。她内心涌起一阵奇怪的酸楚。

    而且越忍情绪越强烈。

    一边唾弃着“没必要这么矫情吧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一边又憋不住眼眶里蓄满的湿意。

    她抬手飞速抹了一把脸,对陆倾昱露出一个因极力装不在意而扭曲的笑:“哎呀,药水都溅到眼睛里了,好痛。”

    药选的都是最温和的,以确保不刺激伤口。

    陆倾昱自小便可识百毒辨百药。他自然能嗅出水池里加入的各种珍稀丹药根本不会让人产生痛觉和不适。

    所以……

    他眨巴着眼睛万分不解看着只比池子高一个头的小女孩不停用小短手疯狂擦着越来越多的眼泪,脑海中只飘起一个念头——

    她怎么这么娇气。

    娇气的淳于義女士换了整整三大池水才洗到满意。她把陆倾昱用柔软的棉被裹成熊放到暖阁,又把床品换了一套全新的才将他抱上去穿衣服。

    她今晚格外的沉默,不像以前似的总是和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她的各种行为又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心。比如说今晚吃饭的时候没有只顾着自己埋头干饭,而是手拿饭碗一口饭配一口荤菜素菜喂给他吃,不叫他动一丝一毫。

    陆倾昱像往常一样不拒绝不反对,只紧紧盯着她仔细喂饭给他擦嘴巴的动作。

    不同的是眼睛里那一点暗沉的光越来越炙热,像一簇跳跃在黑色幕布上的小火苗,灼人得很——

    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试探这么久了,倒是一点意图都看不出来。

    真能装呢。

    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个手段高明。

    心机深不可测。

    ……

    心机深不可测的淳于義根本没注意到陆倾昱十分不正常的眼神。

    陪着他消食后,淳于義破天荒没有回自己小院子里熬夜看剧。

    她利落给自己和陆倾昱洗漱完后去更衣间换了一身毛茸茸的睡衣,然后抱着他一起躺在了那张被布置得格外柔软舒服的小床上。

    时间太早还不到她睡觉的点,她实在没有一点睡意。

    可是想到自己小时候刚去孤儿院那会儿,晚上趴在陌生的环境里,那种让她失眠到天亮的恐惧和孤寂感,她觉得应该陪着这个小孩一起睡。

    然后在没有手机相伴,翻来覆去了半小时后,淳于義开始后悔自己这个充满善意的愚蠢决定。

    琢磨着这么久他应该也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打算跨下床跑回自己小院子里看剧。

    结果刚坐起来,她就对上了旁边一双猝然睁开的眼睛。

    黑夜里亮得吓人,像绿莹莹的狼眼。

    淳于義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想了想,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是我把你吵起来啦?”

    陆倾昱不吭声,身体紧绷成一条直线,背在身后的手快速捏了个法诀。

    果然猜得不错。

    终于忍不住了吧?

    她要是敢做什么。

    他就把她的头捏爆……

    淳于義噼里啪啦地把软枕垫在背后,身体往后靠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头看向情绪好似有些紧张的陆倾昱,安抚性对他笑了笑:“睡不着是吧?没事,我给你讲故事听,保证你一会儿就睡着。”

    小时候院长奶奶就是这样哄睡的。

    其实故事是次要的,陪伴和娓娓道来的柔和嗓音才是让人充满安全感的关键。

    从海的女儿讲到美女与野兽,淳于義只不过将耳熟能详的经典讲了三个而已,就成功……把自己给说困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脑袋一歪,靠在陆倾昱身边,睡着了。

    长期的逃亡生活使得陆倾昱几乎从没有过深度睡眠,每个夜晚他精神高度紧绷时刻注意一切变化。长此以往,他身体机能已经下意识保持警惕浅眠少觉,更别提旁边头次还睡了个奇怪的人。

    他刚刚根本没有认真听淳于義讲的所谓的故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今晚留下到底要使什么伎俩”和“等会有问题就把她打飞”的各种猜测上。

    以至于手上一直攥着的法诀到现在都没散。

    倏然,

    淳于義嘤咛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瞳孔骤缩的陆倾昱,抬手胡乱摸了摸他干枯的头发,然后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别怕,我在呢,快睡快睡……”她的声音又低弱下去,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

    平缓的呼吸,温热的气流,清浅的花香,还有,抱在他背后的那双柔软的手。

    一股脑地扑过来,冲散了他手中聚起的邪咒,也冲散了不明白事情为何超脱预期发展的焦灼烦闷。

    陆倾昱扎扎实实被迫埋在淳于義怀里的脑袋只露出一双眼。

    他盯着呼呼睡得正香的淳于義,神情头次浮现出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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